大妖五爺吞吐著煙霧笑眯眯目送那書生遠去。


    這位安靜到被忽視的小書生也有點門道。


    五爺除了聞到其身上一股濃濃劍修味兒外還隱隱感到一絲絲令他遍地生寒的危險氣息,敏銳的感知提醒他,這位其貌不揚的白臉書生比較紮手。


    那股隱約不顯的威勢與前不久城南至寶鬧出星宿劇變的氣機有些相似,難不成寶主是這小子?


    難怪了,五爺我遍體生寒呢。


    能引得星夜天變可見那件至寶的威能,幸虧當時壓住了好奇心沒去城南湊熱鬧。


    在京城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兒,那黑冰台僅派了一隊人馬鎮場子,可見至寶出世的事兒沒那麽簡單。


    即使篤定如此,五爺依舊麵色如常。


    嗬嗬,在京城這地界兒,龍盤虎踞的深水潭,便是遇見一頭真蛟都不稀奇。


    殊不知麻子他輕易被一頭大妖看破形藏,此刻正含情脈脈緊隨溫仙子逛玩別的散攤兒呢,幾句恭維便勾得身旁佳人笑顏如花。


    年輕真好!


    遠的不說,他老人家已察覺到一位故人在不斷接近,咳咳,是故鬼。


    投眼相望,昏暗夜色擋不住他的眸光,但見那千嬌百媚的傘女正一臉嬌弱同一位俊俏小符師“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地相伴遊玩夜市呢。


    如此親昵,人鬼殊途?


    狗屁!


    活久見,人妖都不殊途。


    五爺可是清楚京城裏頭有些貴人豢養狐妖當侍妾呢,怎地無人喊人妖殊途?


    早聽聞某位皇親私養一頭魚妖,舍巨財求得一枚化形丹,使得青魚妖美豔無方,整日與妖妾於內府淫亂嬉戲無間,被府中老夫人暴怒之下告到禁宮還被魏皇派人上門斥責呢,不是也沒怎麽著嘛。


    人家依舊我行我素,把老夫人和兒媳氣得不行。


    那魅惑眾生的魚妖在黑冰台報備著呢,人畜無害,黑冰台也不是見妖就殺,不出妖禍命案,無人問津。


    二百年前有位同五爺興而論道暢懷飲酒的道爺,那位可是出身道門大派天師門的有道真修,雖有獨特的怪癖,擅製符煉藥,更擅捉鬼祛邪,道法精深,浪跡江湖行善無數。


    隻是因這點怪癖害了他,尤好與女鬼歡好,遇上那種修有魅惑幻形或是具備相關異能的美豔女鬼簡直毫無抵抗力。


    甘願被鬼魅吸到氣血兩虧還念念不忘,終被師門所不容遂逐出門戶,雖仍以道袍著身道爺自居卻不能再以天師門弟子自稱,行走江湖難免落了幾層。


    終於某日在與某大佬的美豔鬼妾耳鬢廝磨時不慎被捉奸,探爪猛地一握,連同親密無間的相好一起煙消雲散,做了對兒苦命鴛鴦。


    突然驟變,電光火石間,也不知好友可有後悔之心,想必是沒有的,爽死大概是最好的死法。


    從此五爺失去了一位能談得來的好友,世上少了位日鬼道爺。


    五爺自幼長於無定河,一口浮屍腐肉沒吃過,待生出靈智後更是走的清靈路子,也沒出過遠門,最遠去過五百裏外的海邊望洋生歎過,而後蹲在老窩幾百年不動彈。


    百年來側耳傾聽岸上船上行人天南地北的闊談,他所有的龜生閱曆皆在此間,難得有位走南闖北且對妖鬼無偏見的有道玄修同一位龜妖坐而論道,各自聽講世間玄奇。


    可惜,出來混的遲早要還。


    低眉歎氣的五爺深深抽了口煙,將濃濃的迴憶吞入腹中深藏,或許再也碰不到似道爺這般人物咯。


    活了許久歲月的五爺再次感到了孤獨的感覺。


    去休,去休。


    將腹中迴轉幾息的濃煙從口鼻處緩緩冒起,心思再迴轉到那對人鬼情深上。


    該說這小符師藝高膽大呢?


    還是說這百年水魅突生春心葷素不忌呢?


    早年間這無定河畔的名利場銷魂窟,上演人鬼情未了的橋段還少?每年上百起的人間慘劇棒打鴛鴦總要有那麽幾起化鬼再續前緣的。


    有生前尋死覓活真成鬼後翻臉不相認的,有至死不渝不慎沾怨煞漸變成兇厲被趕過來的黑冰台秘衛收伏的,等等諸如此類簡直不要太多。


    這水魅好運道啊,快凝煉出一根完整的脊骨了吧。


    作為活了近千年的老河龜見識不淺,遠遠就“看”出了傘女的根底,幾十年不見,水魅的道行增進得有些誇張咯。


    鬼魅本是無情物,一旦動了凡心,便如那冬藏的種子遇到了春雨萌發生芽,從此遏製鬼性,定住了


    有了人性就有了幾分活氣。


    五爺身為大妖,見一遷三,明白這頭水魅是找對路子了。


    真修逐陽,魔修玄陰,武道煉血,鬼邪種怨孽。


    嚴格地講不止隻有玄門正宗的修士視為真修,一切有望大道的修者皆可稱為真修。別看那些魔修屍修鬼修諸多法門皆需陰煞鬼氣怨煞等陰穢氣煞,到最後的精深至境都得由陰轉陽,隻不過這一絲真陽甚是難得。


    而魑魅魍魎皆如是,所求不過一絲真陽,這一絲真陽既是一劑穿腸毒藥又是孕生生機的一道春雷,由虛凝實,凝煉鬼骨,滋生血肉,以死生活,由陰還陽,乃是鬼道大道。


    魑魅魍魎皆喜好精猛氣壯血旺的漢子便是此因,精壯男子氣血所含的元陽氣息對它們來講最是溫補。


    世間隱藏的幾位鬼尊幾乎與生人無異,發須滋生,鬼骨生肌,血肉筋骨五髒六腑俱全,皆是渾身陰氣凝煉所成。


    弊端嘛,絕無繁衍生息的可能。


    要想生育後代,隻得擠出一滴本源精血到氣血雄渾的猛獸體內,待猛獸氣血虧損致死後方可孕鬼而出,隻是那新生的鬼物是鬼尊的後代還是鬼尊的分身就不得而知了。


    能撐得起鬼尊一滴本源還能甘願獻出畢身氣血的猛獸可不好找。


    早年間陰鬼宗有位叛逃的鬼物不知得了何等機緣成了一代鬼尊赤陰鬼尊,後雖與陰鬼宗冰釋前嫌卻總防備著他們,精心孕養出一個鬼女偷送到河寨寄養,還重金委托大妖五爺照拂一二呢,卻被懶散的五爺謝拒。


    一心圖個逍遙身的五爺豈能輕沾這蠅營狗苟的凡事。


    那鬼女極可能是赤陰鬼尊的一道分身。


    陰鬼宗惦記赤陰鬼尊的某機緣和本體又不是一兩天的事兒了。


    那些個腦子渾噩得快要入土的鬼修們誰不想長生久視,多活些歲月隻要真靈不失哪怕以鬼物駐世也求而不得,此間隱秘陰鬼宗沒幾人吐露心聲,等閑豈會知曉?


    還是五爺的好友日鬼道爺生前交友廣泛,咳咳,“交鬼廣泛”,床笫之間,迴味之餘,聽來的隱秘。


    可惜啊,可惜。


    吞雲吐霧的五爺穿過朦朧夜光看見那傘女與小符師並肩而來。


    “老前輩,久違了。”傘女一臉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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