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黑湖又提起酒囊灌了幾口濁酒。


    酒勁有點上頭,他卻並未動用真氣去消解那種仿佛浪裏旋轉的暈乎乎的感覺。


    他享受著這種感覺,微眯著眼睛看著安知鹿也是笑了起來。


    他口口聲聲談錢,然而到了現在,見了安知鹿這樣的手段,他其實對錢倒是不怎麽在意了。


    對那些隨時有可能靠不住的官家,那真得斤斤計較,一碼歸一碼的全部算清楚,但看著眼前這個胖子,他覺得自己似乎並不用擔心這方麵的事情。


    安知鹿和劉黑湖繼續閑聊,等到水道疏通,一批不怎麽通水性的軍士暫當纖夫,膽戰心驚的拖著纖繩先將前方那條商船擺正的時候,酒囊裏的濁酒已經全被兩人喝光。


    此時安知鹿也有微醺,看著那些力氣過人卻顯得十分笨拙,時不時有落水可能的軍士,他便忍不住說道,“這些拉纖的倒也不純粹是力氣活。揚州地麵上的這些官員管著的漕幫要是有意作梗,沒了他們的那些纖夫,這裏一天過不了多少船,到時候耽誤事情,反而要怪罪在我頭上。”


    劉黑湖嘿嘿一笑,道,“上麵的人難動,下麵的人好動,既然你一來就和上麵的人撕破臉,先別讓這些漕幫找你麻煩,你先直接找這些漕幫的人麻煩,直接抓一批人砍頭,換一批你的人,要弄哪些人,一會我給你說說。”


    “兄弟啊,你說這世上到底有沒有什麽所謂的天命?”安知鹿看著撲打在那些暗礁上的大浪,眯著眼睛道,“如果沒有,那我的運氣怎麽這麽好呢,一到揚州,就遇著一個你這樣懂行的地頭蛇?你說有沒有可能是某些大人物厲害得超乎我們想象,就特地通過這安排,送了一個你到我麵前?”


    劉黑湖哈哈一笑,道,“要我說,你也別懷疑,這就是天命,就是運氣好。人走運的時候,老天爺都幫他。你想想,哪怕真有什麽大人物厲害到這地步,你之前衝殺的時候,殺誰留誰不是一念之間的事情?誰能保證那種亂局之中,我一定能喝令一聲,誰能保證你能聽到,然後就覺得我是這群人的頭目?我能坐在這裏和你喝酒吃肉,你覺得我這個人有用,那純粹就是你的運氣。”


    “也是啊!”


    安知鹿哈哈一笑,站了起來。


    此時風浪甚大,前方那商船雖然勉強擺正了,正緩緩行走,但他所在的這條官船終於擺脫了前後兩條大船的擠壓之後,卻是被風浪晃動,在湍急的水流之中不斷搖擺。


    船身晃動之間,安知鹿真氣略微湧動,如一尊鐵塔釘在船上。


    也就在此時,前方好不容易才行走片刻的商船底部突然一聲沉悶巨響。


    商船上的人紛紛唿喊,尤其船頭的船工和前方拉纖繩的那些軍士,此時都駭然的大叫起來。


    “嗯?”


    安知鹿也感知出來拿船體一聲撞擊聲不像是撞到什麽浮木或是和之前一樣預設的暗樁,而像是撞到了礁石。


    但這條航道一天經過多少條船,此時怎麽可能突然多出一塊暗礁?


    他眉梢微挑之間,身影一動,幾個起落就落在了商船的船頭。


    劉黑湖動作略慢,他掠到安知鹿的身側,往下一看,隻見這商船船頭下方竟是被撞出了一個破洞,看那進水的態勢,等會得直接找個地方靠岸,不然沉不沉是一迴事,這一船貨物肯定都要遭淹。


    但濁浪翻滾之中,泥沙之中滾動的一個巨物,卻是瞬間牢牢吸引住他的視線,令他也震駭的發出一聲驚唿。


    那隱約是一個獨眼的石頭巨人。


    它明明十分沉重,輕易將這商船撞出大洞,但此時它卻仿佛又像是活物一樣,隨著水流朝著鬼門關的中央翻滾而去。


    安知鹿震驚的看著這個很快消失在深水中的獨眼巨人,於此時,他仿佛聽到了天地對於他天命問題的迴複。


    ……


    簷角銅鈴的碎響驚破了子時寂靜,三輛馬車從靜王府的側門駛入,到了靜王府之前所住的那間靜院之外,才停了下來。


    這三輛馬車裏一共走出六個人,除了顧留白一個男的之外,其餘的五個分別是沈若若、裴雲蕖、裴雲華、上官昭儀、懷貞公主。


    這場景已經分外的陰盛陽衰,結果一進靜院,裏麵還跑出來一個耶律月理。


    這時候沈若若已經恢複成原先模樣,雖然隻是穿著一件尋常的素色道袍,但一眼看見沈若若,耶律月理還是瞬間嘴都張圓了,“你也太漂亮了吧?”


    說完這一句,她才迴過神來,不好意思道,“顧十五讓我在你院子裏等著的,我就在下麵那間屋子老實坐著,什麽都沒碰。”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雖說沈若若知道人人都說自己漂亮,但耶律月理一開始那句真情流露的話,也依舊讓她心花怒放。


    她年紀比裴雲蕖她們大出許多,原本還擔心被這一群美麗女子給比下去,耶律月理這麽一句,讓她也算是鬆了一口氣。


    老娘還是美的吧?


    便宜你這小子了。


    她白了顧留白一眼。


    顧留白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無奈的歎了口氣,心想人家誇你,結果我也能躺槍?


    “耶律妹子,都是自家人,說這麽客氣的話做什麽?”她握住了耶律月理的手,順勢就將手上一個翡翠鐲子套在了耶律月理手上,“我們可不像某些人那麽小氣,老是差使你幹活,還對你沒個好聲氣。”


    “謝謝沈姐姐!”耶律月理也是心花怒放。


    這一個滿綠的翡翠鐲子自然是價格驚人,但她在意的卻是沈若若的那一句自家人。


    “裴二小姐,你也是越來越漂亮啦。”但她好歹沒失了智,知道此時最該拍好馬屁的人是誰,她馬上又討好的看著裴雲蕖說道。


    裴雲蕖都不好意思了,她狠狠瞪了顧留白一眼,心想你這人平時都把她欺負成什麽樣了,身份如此尊貴的一個迴鶻神女,結果在我麵前都仿佛是個小心翼翼的丫鬟一樣了。


    顧留白更加無奈。


    “耶律妹妹,我哪有你漂亮。”她笑著牽了牽耶律月理的手,“明日若是有空,姐姐帶你去逛逛西市,我們一起選些好看的衣裳。”


    耶律月理一聽就激動得有些手足無措,她差點忍不住將迴鶻神殿的聖物,那顆老大的紅寶石塞裴雲蕖手裏了。


    “要不咱們還是先弄正事?”顧留白無奈的說了一句。


    這些鶯鶯燕燕一開始就是想見識見識靜王府到底什麽模樣,才聚在一堆進來看看,結果怎麽進來和耶律月理一碰頭,仿佛瞬間就成了對他的討伐大會?


    他和耶律月理也沒什麽啊,怎麽這麽不對味,好像這耶律月理是他在外麵玩弄了又不帶迴家的女人似的,這一群正妻反而伸張正義來了。


    關鍵這裏頭還有一個懷貞公主,他還得在懷貞公主麵前保持個高冷的形象。


    “屋子裏說話吧。”


    沈若若笑了笑,她想的倒是反正也不差這一個,而且這耶律神女真的挺討人喜歡的。


    沈若若平時所居的這座小樓並不大,尤其一樓還是被她堆放了不少東西,這麽多人一坐下,整個小樓頓時顯得滿滿當當的。


    “顧十五,王府裏的降龍木法陣都已經損毀了,但裏麵有兩個法陣好像沒有損毀。一個似乎是從祖龍地宮竊取元氣的法陣,一個法陣似乎是可以轉移和遮掩氣數的法陣,但我隻能大致感覺出這兩個法陣氣機的存在。”對於顧留白安排的活,耶律月理當真是一點不含糊,馬上就老老實實的談正事。這老實巴交的模樣,頓時又惹得沈若若等人心疼。


    顧留白點了點頭。


    “你怎麽迴事?”他好像沒什麽反應的模樣,頓時讓沈若若忍不住打抱不平,“耶律妹子花了這麽大氣力,你都不吱一聲?”


    顧留白很無辜的看了她一眼,然後看著耶律月理道,“你是不是發現李歸塵守著的那個池塘看上去像這兩個法陣的陣眼,但細究之下,其實不是?”


    耶律月理乖巧的點了點頭,道:“那處地方隻是直達地宮的一個通道,可容鍾鐻金人進出之所,但其實對於李歸塵而言,隻是一個遮掩自身氣機的陣樞所在。”


    顧留白頷首道,“你猜猜我為什麽讓你在這裏等我們?”


    耶律月理倒吸了一口涼氣,她一下子反應了過來,“顧十五,你的意思是,其實這裏才是那兩個法陣的陣眼所在?”


    顧留白也老老實實的點頭,“以我的修為,也是雲裏霧裏看不穿的,但玄慶法師那夜安排我借了他的修為,我就看出來了。”


    頓了頓之後,他看著沈若若等人,認真說道,“李歸塵自身修為斷然到不了玄慶法師的層次,但他在借法的手段上,卻堪稱天才,我那夜看這靜王府的降龍木法陣損毀之後,這靜王府的兩股氣機,其實就相當於是祖龍地宮的氣機延伸。祖龍地宮本身就有收斂自身外溢氣數之能,他利用祖龍地宮這神通收斂氣數,隻是精心設計了一個欺騙地宮氣機的法陣,如果你們要好理解一些的話,就把這地宮看成個人的話,李歸塵就相當於幫著這個人撿他身上掉落的東西,看著是還給這個人了,但其實是自己藏起來了,還給這個人的東西全是假的。”


    “你所說的氣數或許你和耶律神女能理解,我們不明白。”沈若若直截了當的說道,“他這麽做有什麽好處,你再想想換個我們能聽懂的法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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