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


    五尊鍾鐻金人全部失去平衡,恐怖勁力的衝擊讓它們整個身軀仿佛變成了被掏空的巨鍾,同時迸發巨響。


    這一刹那李歸塵的感知被滔滔大河遮蔽,他隻見自己和自己所駕馭的金人法身麵對滔天的大浪,無可匹敵般的力量衝得他前方的金人如同醉漢般搖擺不定,每一步踏落之地都像是瞬間被巨浪掏空。


    他認為這樣的劍勢根本無法持久,但大河滔滔卻並不斷絕。


    他與這鍾鐻金人就像是真正被丟入了一條大河的河床之中,在淤泥之中翻滾,被大浪衝刷,根本無法鎮住身形。


    整個長安早已徹底醒來。


    當李歸塵駕馭的鍾鐻金人如神明般破開城門追殺出去的時候,城中的許多人已經知道了此時正在發生著什麽。


    裴雲蕖沒有出城去看這一戰的打算,她並不想成為累贅。


    當這洪鍾大呂般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時,靜靜凝望城東天空的她聽到了水聲轟鳴,她看到就連明月行館裏那口三眼井的井水都在劇烈的晃蕩,井水莫名的下降了數寸。


    更早一些的時候,當顧留白出手對付那支儀仗軍,一劍破百甲的時候,陳屠就已經走出了院門。


    他甚至沒有穿上衣,隻是光著胳膊站在了門外。


    那一劍斬出時帶來的天地元氣的波動,在他的感知裏清晰無比。


    即便他已經真正的晉升八品,但他依舊無法想象,一劍之威,竟至於此。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知道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一劍。


    但等到顧留白朝著靜王府打去一道戮天劍時,他便確定今夜發生的事情必然和顧留白有關。


    當恐怖的天地元氣在朱雀大街上不斷的碰撞,他變得越發不安。


    他也開始醒覺自己這樣站在門口很不正常,所以他轉身迴院,並帶上了院門。


    隻是他心中不安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


    當這五尊鍾鐻金人發出的巨響從遠處傳來,他突然聽到了數聲熟悉的蟲鳴聲。


    那代表著安全和讓他去碰頭的蟲鳴聲瞬間讓他唿吸停頓,他用最快的速度掠過後院的院牆,進入了一輛看似因為車輪損壞而停在路邊陰影之中的馬車之中。


    馬車車廂之中的是胡老三。


    看到陳屠進來的刹那,胡老三就咧嘴笑了笑。


    笑容裏透露的盡是好久不見的意思。


    陳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鼻子卻是有些發酸。


    “一條大魚出現了哩。”


    沒有什麽客套話,胡老三真直接的說道,“玄慶法師離開世間了,他將自己的法身給顧十五,李氏機要處的這條大魚利用祖龍地宮,想要殺了顧十五。龍婆他們也沒法迴來,陰十娘過去了,別的人估計也幫不上忙。”


    因為太過熟悉,所以陳屠輕而易舉的就聽懂了胡老三的意思。


    哪怕是玄慶法師和顧十五聯手,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若不是實在沒辦法,胡老三也不會過來打擾他。


    “有什麽法子?”所以他也沒有任何的廢話,隻是看著胡老三說道。


    胡老三從袖子裏取出一件東西遞給陳屠。


    陳屠瞧見這是一個小小的長命鎖,是鏤空雕的玉質的,正麵對著陳屠的是蝙蝠花紋,福壽萬年的字樣。


    他頓時一愣。


    胡老三解釋道,“這件東西是我一直帶在身上的法器哩,你的神通不是造就神通物麽,你讓它承載神通。”


    “把它變成神通物?”陳屠反應了過來,飛快將那長命鎖取在手中。


    胡老三咧了咧嘴,沒有說話,陳屠微微眯起眼睛,卻是自己反應了過來。


    這長命鎖氣機特別,肯定不是凡物,說不定原本就是件神通物。


    胡老三這時候又輕聲解釋道,“玄慶法師的修為無法想象,顧留白能夠以大河為劍,將這東西丟在長安城裏的大河裏,他肯定就能感應得出來。”


    陳屠點了點頭,全力催動神通,他渾身積蓄的真氣幾乎用盡,這長命鎖竟依舊能夠承載他的神通。


    等他將這長命鎖交還給胡老三之後,胡老三又從衣袖裏掏出一個銀的長命鎖。


    看著這小小的銀的長命鎖上“長命富貴”四個字,陳屠無奈的看著胡老三,“胡老三,先不說我的神通到底咋樣的,哪怕我能同時弄兩個神通物,你看看我現在還有能力再弄一個嗎?”


    然而他這話一說,胡老三卻反而咧嘴笑了,道:“這不是要弄什麽神通物哩,這是給你娃的,你老婆不是快生了麽?”


    陳屠一呆,鼻子頓時又酸了。


    ……


    劍氣縱橫,大河劍勢連綿不絕。


    五尊鍾鐻金人氣機互相被遮掩,就如被衝潰的河堤,根本無法形成聯手之勢。


    然而就在此時,地下再次響起龍吟。


    一股可怖的意誌如無形的潮汐震蕩,雖然隻是出現短短的一瞬便似乎無法在世間停留,但這短短的一瞬也讓顧留白的劍勢中斷。


    “祖龍的意誌!”


    李歸塵腦海之中才剛剛浮現這樣的念頭,除了他控製的鍾鐻金人之外,其餘四尊鍾鐻金人身上的陰氣如同燃燒起來。


    轟!轟!轟!轟!


    它們身上氣機爆發,一張張星圖如道符浮現,似要連接在一起。


    也就在此時,天空之中響起裂帛般的嘯鳴。


    一道戮天劍瘋狂的加速,在一尊鍾鐻金人剛剛來得及抬手的刹那,便狠狠斬在這尊鍾鐻金人的頭顱之上。


    當!


    這尊鍾鐻金人再發洪鍾巨響。


    它身邊一尊鍾鐻金人身上剛剛綻放的星圖也突然消隱,一道黑影如巨傘遮住它的頭頂,擋住星光。


    那道戮天劍出現之前,顧留白就知道自己的師兄來了。


    他嘴角剛剛泛出笑容,腦海之中就已經響起耶律月理的聲音,“顧十五,你好厲害!”


    李歸塵驟然感知到什麽,他身前的鍾鐻金人轉身一拳,轟出一座金橋。


    金橋的前方,顯現出一道金色的身影。


    這道金色的身影也伸拳,硬接這一座金橋。


    金色的身影在古道上往後崩飛,但這一座金橋在他身前頃刻崩碎!


    李歸塵的心沉了下去。


    宗聖宮的衝謙來了。


    關外那一戰之中,碩果僅存的賀火羅也來了。


    “衝謙師兄,火羅哥,不用硬抗!幫我纏住一兩尊就可以!”顧留白看到賀火羅硬接著一擊,頓時叫出聲來。


    但賀火羅看了他一眼,在收拳的刹那,卻是異常莊重的行了一禮。


    這是他對玄慶法師的告別。


    玄慶法師以此方式離開世間,他豈能不盡全力?


    顧留白這個時候感知到了一股強大的氣機出現在長安的河流之中。


    他有些感慨的笑了起來。


    那是陳屠和胡老三的氣機。


    他此時明白,玄慶法師在大雁塔上的時候,估計也沒有少看陳屠。


    看著這樣的一名殺戮為生的刀客放下手中的刀,被長安的安寧所折服,在長安的街巷之中成家立業,平靜的生活,甚至真的幫人去殺豬的時候,他知道玄慶法師也曾露出開心的笑容。


    若天下盡是長安,那會有多少暖人心的笑容?


    他笑著看向李歸塵,然後認真的說道,“很可惜,你連這些鍾鐻金人的最後結局都看不到,因為我會先殺了你。像你這樣的人,我連它們失敗的結局都不想給你看。”


    李歸塵並不認為此時顧留白說的這句話是純粹的恐嚇。


    所以他沒有說任何的話語,他隻是將自己體內所有的力量全部釋放出了出來。


    他頭頂上方的夜空瞬間變成了黑白二色,就像是半個夜空的星光全部朝著一側偏移。


    他所控製的鍾鐻金人變得無比耀眼,仿佛變成了一顆真正的星辰,而他自己的身軀卻變得暗淡無光,就像是要融化在黑夜之中。


    鍾鐻金人身上的氣焰完全遮掩住了他的氣機,即便是大步行來的賀火羅,此時的感知裏都已經失去了李歸塵的蹤跡。


    無法感知,便意味著根本無法鎖定,任何的威能都不能真正的落在他的身上。


    但這樣的手段,對於此時的顧留白而言卻是無效。


    他甚至都不管另外兩尊鍾鐻金人此時的星圖已經連接在一起,兩尊鍾鐻金人正在爆發更為可怖的神通力量,他隻是再出一劍。


    天地之間有巨浪轟鳴。


    大河再次成劍,斬在那四尊鍾鐻金人身上。


    李歸塵看著大河衝向四尊鍾鐻金人,卻又看到顧留白持劍朝著自己衝來。


    他有些不能理解,他並不認為顧留白有什麽辦法可以擊敗自己。


    也就在此時,他感到了一股怪異的神通氣機仿佛憑空出現。


    他眯著眼睛抬起頭來,他看到一個小小的長命鎖在鍾鐻金人散發的星輝之中化為齏粉,但那股奇特的神通力量,卻穿過星輝落在了鍾鐻金人的身上,明明是神通力量,卻像是純粹的元氣一樣融入鍾鐻金人的身軀。


    鍾鐻金人猛烈的震蕩起來。


    它身體所有的符紋之中流動的神通力量在此時徹底改變,似乎完全無法和他的精神力量結合,無數凝聚的星輝就像是銀色的閃電和融化的銀子一樣往外亂甩。


    轟!


    賀火羅一拳轟在了這尊鍾鐻金人的背心。


    它無法支持,跪倒下來。


    當!


    一道戮天劍斬在它的頭上,將它的頭打得垂倒下來。


    宛如真正天神的鍾鐻金人垂首跪倒,就像是對著人間臣服。


    一道黑影出現在鍾鐻金人的身後,當李歸塵感知到它的存在時,他發現夏神侍的這道影子此時要遮掩的並非是星光,而是一名女子,一道劍光。


    就在鍾鐻金人神通潰散的這一刹那,這道劍光已經亮起。


    當這道劍光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什麽隱匿氣機的手段都已經不重要。


    他體內的真氣才剛剛下意識的做出反應,一道凜冽的霜意已經灌入他的咽喉!


    他眼前的黑夜變成了白色,因為他的眼球上瞬間結出了一層厚厚的白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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