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屠口中發苦。


    這他娘的自己覺得挑了個好地方,卻沒想到人家也覺得這是個好地方。


    他這時候渾身氣機已不再和以往一樣遲鈍,而且神通突破在即,感知也已經大大提升,他感知得清楚,有三個人的腳步聲。


    半夜三更偷摸跑到這被封的大宅裏麵的能有什麽好事?


    陳屠心想早知如此,還不如隨便街尾巷邊找個沒人的小樹林子往裏麵一蹲算球,不過反正事已至此,糾結也沒用,他隻得將心一橫,細細去感知氣機的變化,隻能到時候讓明月行館想辦法幫忙擦屁股了。


    這神通氣機一陣緊似一陣,就像是吃壞了肚子憋都憋不住那種鬧騰,但這股洶湧的氣息不像是竄稀般往下墜去,而是往上逆行,直往他腦門上衝。


    “這是竄稀要竄腦門子裏了啊?”


    他才暗中吐槽了一句,那股讓他就像是竄稀的時候硬憋著一樣難受的感覺,卻是一下子變成了渾身泡在溫泉池子裏那種舒爽。


    憋著難受的感覺一點都沒了。


    接著就是徹底泡透了一樣,渾身毛細孔張開,汗如漿湧。


    這炎炎夏日悶在一個小雜物間裏頭,原本悶濕難當,現在這一身汗一出,他頓時覺得渾身肌膚清涼,接著耳目清涼,感到自己的真氣自然遊走時,熱意消散。


    寒暑不侵!


    陳屠瞬間明白,真氣已經質變了。


    那股玄之又玄的神通氣機突然又往下一落,就像是一股浪花砸入水麵,頃刻間消失不見,和他渾身氣機融為一體。


    陳屠是覺得這個雜物間通體微微一震,有氣機震蕩,但他下意識的唿吸一頓,凝神去感知時,卻發現那三個人似乎沒有察覺。


    他頓時鬆了一口氣,看來那三人哪怕能夠翻牆進來,但修為估計也高明不到哪裏去。


    隻是自己到底修出了個什麽神通?


    陳屠隻覺得自己身上的這件衣衫方才沾染了自己的真氣,此時就流淌著一種若有若無的神通氣息,這件尋常的綢布衣衫在他的感知裏反而變成了一件神通物的感覺。


    此地是絕對不宜久留。


    但這種感覺讓陳屠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一個馬鞍,渡了點真氣過去。


    尋常的物事沒有可以容納和保存真氣的符紋,真氣一落上去,就像是水流落在石頭上瞬間滑走,修行者的真氣再過凝聚,沒有符紋容納,也像是冰雪在夏日一樣,會慢慢消散。


    但陳屠這股真氣一落上去,卻是瞬間滲透了進去,好像整個馬鞍就很自然的變成了他這真氣的容器。


    接著整個馬鞍在他的感知裏就散發出一股玄之又玄的神通氣息。


    “我這神通是類似造神?”


    陳屠愣住了。


    神通這種東西說不準,哪怕修行的真氣法門一模一樣,每個人體質不同,際遇不同,最後形成的整體氣機也不同,形成的神通也不一樣。


    甚至連心境和情緒都有可能影響形成的神通。


    按照他所見過的記載,晉朝時有個修行者是劍修,修的就是山河劍宗的真氣法門和劍法,但最後形成的神通,卻和劍完全不搭界,他的神通是可以將任何一尊神像當成容器,將那尊神像變成神通物。


    隨便路過的一座破廟裏頭的神像,哪怕是道邊的一尊破神像,某戶農戶人家家裏擺著的神像,都可以作為他真氣的容所,變成神通物。


    但記載之中也仔細說了,這神像的胎體越是完整,材質越是堅韌,那形成的神通物品質也越佳,隻是這種造神的手段,隻能造一個神通物,也就是說,但凡你新造一個神通物,先前那個神通物就失效了。


    而且這神通物使用之後,內裏的真氣消耗幹淨,就直接變成了凡物。


    我陳屠修的是刀法,卻也修出了和那個山河劍宗的修士一樣的神通?


    陳屠兀自有些不信,他瞧著一邊有個馬身上掛著的銅鈴鐺,便伸手又過了一股真氣上去。


    結果和記載中的那種“造神”神通真的極其類似,那銅鈴鐺完美的容納他的真氣,散發神通氣息,而之前那馬鞍之中的真氣便自然消散。


    “還真是這種玩意?”


    陳屠心裏也不知道什麽個滋味,但覺得自己這神通比那個晉朝時山河劍宗的劍修要更實用一些,畢竟自己這手段好歹能把自己用的任何一柄刀都變成神通物。


    至於自己真氣形成的神通物到底能夠展現出什麽樣的威能,這地方是不能試了,趕緊溜了再說。


    在偷偷推開這馬場雜物間的門時,他突然想到,自己這神通也挺好,畢竟自己不在江湖,沒事造個神通物給陰十娘他們用也挺好。


    至於那三個人到底是幹嘛的,到底潛入這裏麵偷偷摸摸做什麽事情,他是壓根不想知道,也不想沾惹一點關係。


    但他現在真正晉升八品,哪怕不想聽,有些聲音卻是無巧不巧的撞入他的耳廓。


    他隱約聽到三人之中有人在說到裴雲蕖三字。


    這一刹那他就蛋疼了。


    別人的事情可以不管,裴二小姐,顧十五那小子老婆的事情,怎麽能不管?


    他心中糾結,但身子卻已經不由自主的朝著山池院的方向去了。


    才剛剛到了那第二進院落的書房一側,山池院中那三人的竊竊私語聲就已經十分清晰。


    數內一個道,“按軍情顯示,那顧十五極有可能已經正式突破八品,哪怕這移魂術有效,替換了裴雲蕖的身子,那確定能對付得了他?”


    直聽得這一句,陳屠就倒吸一口涼氣。


    顧十五這小子也這麽快入八品?


    他娘的他才多少歲?


    但更令他心驚的是,移魂術換了裴雲蕖的身子是什麽鬼?


    另一人道,“邱市令你放心,用以替換裴雲蕖身子的那名女子是李氏機要處的人,管他是不是八品,到時候和他親熱,乘著他忘乎所以的時候,自有秘術可以讓他丟了性命。”


    那被稱為邱市令的人有些糾結道,“這移魂所用的陣石也隻有一份,太子反複交代,一定不能有失…”


    另外一名先前沒出聲過的人聲音微寒道,“邱市令,你在我們麵前就不需要顯示你對太子多忠心,說實話,太子能不能活著離開皇城都不好說,眼下你能做的,就是好好的將安排到你手頭的事情辦好。想想清楚,怎麽保證這裏頭布陣的時候不被人察覺,保證沒人會注意這宅子,才是正事。”


    這邱市令對這人似乎有些畏懼,也不敢發怒,也不敢迴懟,隻是歎了口氣,輕聲道,“是。”


    最先說話的那人卻忍不住輕聲道,“雲舒兄,太子到了這份上了,為何要費盡心機的想辦法弄死顧十五?”


    “渾水才能摸魚。”


    那人迴答道,“道宗、佛門,乃至民間江湖人士都被這人整得井井有條,這人不死,哪攪得渾水。至於太子,若和我們意見不同,又豈能換得我們的支持,他將來憑什麽能活?”


    陳屠聽得渾身涼颼颼的。


    這可真是樹大招風。


    他現在還不知道李氏機要處和顧十五的事情,但大致聽清楚了,這裏頭是太子和另外一黨人要在這個宅子裏布個陣,用個什麽厲害的女的和裴雲蕖換個魂,到時候說不定乘著和顧十五這小子巫山雲雨,乘著顧十五交貨的時候就把顧十五給宰了。


    但要弄死顧十五,恐怕真沒這麽容易,這裴二小姐和顧十五還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有大氣運加身,他娘的自己隻是隨便挑個絕對沒人來的地方突破個八品而已,結果還能撞上這些人合謀對付他。


    這狗十五什麽運氣啊?


    不過還有移魂這種東西?


    光是什麽陣石肯定做不到吧,這裏麵是不是也有什麽人施展厲害的神通法門?


    陳屠不動聲色的聽著,卻又聽到那邱市令道,“若說掩人耳目,不讓城中諸多勢力發現有人在這宅子活動,這對於我而言卻是不難,但我擔心的是玄慶法師。”


    隻聽得聲音冷厲的那人道,“這無需擔心,我們可以保證玄慶法師並不會注意此處。””


    接著腳步聲響起,三人之中有人先行出門離開,剩下那兩人等到那人翻出了院子之後,才又交談,其中一人道,“雲舒兄,秘雲坊的事情已經安排妥了。”


    那聲音冷厲之人道,“城中勞力多和明月行館的商行有關,運送東西時,哪怕調用金吾衛和城防軍,都絕對不用城中各商行的勞力。”


    “我會加倍小心,到時候我會令那兩個地下錢莊刻意多做些假賬,並弄些商船向揚州運送東西,讓他們費勁去查。”


    “楊氏的人,不管有用無用,一個不留。”


    兩人說完這幾句,便各自從不同方位離開,其中一人就從陳屠這邊書房前方離開,和隱匿在書房後的陳屠也就隔了一間屋子。


    等到這兩人走遠,陳屠這才悄無聲息的出了這宅子,他也沒先迴自己的屋子,而是直接前去距離自己最近的杜哈哈的院落。


    結果杜哈哈也不在,他便先用陰山一窩蜂的聯絡方法,在杜哈哈的屋子裏留了幾句話,決定等到日出之後,坊門開了,再設法給明月行館和裴雲蕖傳個信。


    ……


    黎明時分,顧留白的密箋傳遞到了剛剛起床的賀海心手中。


    賀海心無比凝重的坐在靜室之中,逐字逐句的看完了這封密箋的內容,然後召集明月行館樞密院的所有成員進行緊急早會。


    此時李氏機要處和皇帝會談達成的意見,包括對太子的處置結果,以及有人針對裴雲蕖的試探性刺殺,有人掌握楊氏的財富,所有這些情報,也隻是在傳遞的途中,估計至少還要兩日的時間才有可能傳遞到大唐和高麗的邊境,顧留白才會知道此時的長安在發生什麽樣的事情。


    但顧留白的這封密箋所表達的意思十分清楚,他不需要知道李氏機要處和皇帝那邊會給予怎麽樣的迴應。


    他對賀海心表達的隻有一個意思。


    要想在這種爭鬥中不給敵人喘息的機會,不被敵人的些許讓步和給出的利益牽著鼻子走,那麽他的做派一向就是,你們打你們的,我打我的。


    不管你們怎麽做,給我什麽好處,我該要做的,我照做不誤。


    所以明月行館的這個緊急早會召開之後,第一件處理的事情,就是給李氏機要處和所有道門擬文。


    顧道首要求,從接到這文書之後,一個時辰之內,李氏機要處的人全部離開靜王府,之後所有留在靜王府,或是再試圖進入靜王府的人,便是他和整個道宗的敵人。


    此時的賀海心尚且不知,顧留白又有一封密箋在加急傳遞之中。


    新的密箋之中又有一項要求,讓李氏機要處交出那條幼龍的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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