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團團自己也有些懵。


    尤其接連幾個人兇神惡煞的衝過來,結果被它輕易的撕碎時,它就更懵了。


    這些人力量不俗,感覺就和平康坊裏化生出的一些邪祟差不多了,但在它的麵前就像是紙糊的一樣。


    黑團團知道自己平時很厲害,但也不可能這麽厲害。


    而且每撕碎這樣一個邪祟,它就感到好像有一絲冰流湧入自己的經脈,轉化成了它的元氣。


    “黑團團你好厲害!加油!”周驢兒見狀頓時眉開眼笑,一點都不怕了。


    “還有這種事情…”


    王幽山看著化成黑色巨虎的黑團團,瘋癲般的笑了起來,“沈七七這個瘋子,養的一隻貓而已,居然也修出了祖明一樣的法門。”


    “這人太難親近啦!”周驢兒抱怨了一句,偷偷問黑團團,“黑團團,祖明是什麽?”


    “祖明…”黑團團一臉嚴肅的比畫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整個世間,所有人都和我作對麽?”


    王幽山瘋狂的笑著,“無名觀、李氏、道宗、佛宗,還有這個無名觀的叛徒,竟然養出來一個道首不算,還早就在長安留了一隻祖明!”


    “黑團團,看來祖明是特別厲害的東西。”周驢兒摸了摸自己的腦門,看著王幽山這副樣子,他卻又忍不住安慰道,“算了,這麽多人欺負你一個,你打不過也沒什麽丟人的,你別難過了。”


    黑團團也無語了,伸爪比畫道,“驢腦袋,他是敵人啊,想弄死我們來的。”


    “那你還是別想弄死我們了。”周驢兒看著王幽山,認真道,“幸虧十五哥不在,不然他指定弄死你。”


    王幽山知道周驢兒並沒有什麽惡意。


    然而此時他卻再次感到了整個人世間的深深惡意。


    他當然知道周驢兒說的十五哥是顧十五。


    王夜狐和長孫無極相繼離開人世,顧十五和龍婆不在長安,他就是乘著這樣的機會才來的長安。


    很多年前,他在九曲之地和白草圓設計了玄慶,他想讓玄慶入魔,給李氏王朝以沉重的打擊。他自己覺得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覺,誰能想到,從那時候開始,玄慶和長安的這些人,也同時在世間埋下了許多對付他的種子。


    誰能想到,王三造就了更為強大的玄慶,造就了在街上開鋪子賣粥的小暖。


    誰能想到,他想要造就一個精神分裂的帝王,想要大唐的皇帝入魔,卻偏偏又冒出來一個墮落觀道子沈七七。


    誰能想到,沈七七終於死了,卻又冒出來一個顧十五和佛子。


    他殫精竭慮,每對付一個敵人,這惡意的世間卻又偏偏冒出來更多強大的敵人。


    他隱忍了這麽多年,煎熬著等待了這麽多年,然而時間給他的卻是更加可笑的結果。


    “要不算了?”


    黑團團小心翼翼的衝著王幽山比畫。


    它直覺雖然王幽山雖然吃癟,但若是真惱羞成怒拚命起來,似乎它和周驢兒還是很危險的。


    “難道我要和一隻貓和一個小孩子同歸於盡麽?”


    黑團團剛剛比畫完,王幽山已經自嘲的笑了起來。


    他的身影瞬間消失。


    所有那些扭曲的身影全部如他的影子跟在他的身後。


    黑團團“呃”的一聲,打了個飽嗝。


    周驢兒壓力一鬆,瞬間脫離了杜三郎的精神法域。


    聽著黑團團這打飽嗝的聲音,周驢兒摸了摸肚子,道:“黑團團,我都餓了,你怎麽還打飽嗝,沒偷吃老鼠吧?”


    黑團團很是無語的比畫,“剛剛撕碎那些邪祟的時候,我體內經脈之中好像自然從它們身上汲取元氣,但一會肚子就有點飽,要是那老道硬是和我們過不去,我不得活活撐死?”


    周驢兒看著黑團團,忍不住讚歎道,“黑團團,你剛剛可真威風。”


    黑團團得意的揮了揮爪子,比畫道,“必須的,顧十五不在的時候,我罩你。”


    ……


    無數道扭曲的身影緊跟著王幽山出現在長街之中。


    破碎而腐爛的血肉已經支撐不起青衣道人的身體,那些扭曲的身影迅速的團聚起來,堆積起一具新的身軀。


    依舊是一襲青衣,然而麵目卻已經變得無比蒼老。


    “我要走了。”王幽山看著瞎眼女子,輕聲說道。


    瞎眼女子笑了笑,也輕聲的說道,“再見。”


    王幽山點了點頭。


    在他即將動步的刹那,瞎眼女子卻是突然輕聲說了句,“謝謝你。”


    王幽山一瞬間有些恍惚。


    他有些茫然的轉過頭。


    瞎眼女子卻認真的輕聲解釋道,“雖然你當初沒有直接幫我和王三,隻是想利用我和王三的事情讓玄慶入魔,但沒有你的手段,王三支持不了那麽久,我雖然因此沒有了眼睛,但活了下來,遇到了玄慶,來到了長安。”


    王幽山又點了點頭,他自嘲般笑了起來。


    然後他動步。


    無數幽綠色的熒光如利劍出現在長街的盡頭。


    這一刹那,賀火羅原本想要給他一拳,但他耳廓之中卻聽到了陰十娘的聲音,“算了。”


    賀火羅頓住。


    王幽山在城外迴頭看了一眼靜王府的方位。


    他滿心不甘。


    居然到他離開時,李氏機要處的這些人還是縮在龜殼裏並不動彈。


    他們通過這座城和這座城裏的許多人來試探他的底細,而這次他和這座城的交手,卻連試探李氏機要處的底細的機會都沒有。


    這些人很無恥。


    但的確很強大。


    ……


    月光在嶙峋石峰間碎成慘白的粉末,那座位於"斷顱崖"上的石窟像一張裂開的巨口,吞吐著腐肉與鐵鏽混雜的腥氣。


    大隋皇帝第三次征戰高麗大敗時,潰逃的七萬殘兵在這裏被伏兵堵截,最終那些為了逃遁足夠快而丟棄了所有甲衣的大隋軍士全部被斬下了頭顱。


    那些頭顱被運去成了京觀的一部分,而無頭屍身被全數丟進了這座石山的數個洞窟裏。


    經年的血水滲入石縫,整座山的石壁上都布滿了暗紅色的樹狀紋路。


    在最大的石窟深處,密密麻麻的屍身堆積不知道多深,下方的屍身直至今日還在腐爛,散發的惡臭和屍氣使得這些洞窟連那些食腐的生靈都無法停留。


    那些被屍水腐蝕的岩壁,甚至出現了如內髒般的的褶皺。


    陰氣將洞窟的頂部染成墨綠色。


    東南角堆積的屍山呈螺旋狀攀升,最外層屍身已被鈣化,與岩壁融成灰白色的殼,而內裏新剝露的骨殖還泛著油光。


    老道身上的道衣也已經分不清本來就是墨綠色,還是被陰氣浸染成這樣的色澤。


    有風自長安來。


    穿過長空,落入此間。


    腐潮氣息突然加重,屍堆裏陰氣噴湧,甚至發出類似指甲抓撓般的聲響。


    如同已經坐化的老道此時卻緩緩睜開了眼睛,他渾身的血肉不斷的顫抖著,身上出現了無數道裂口,在許多幽綠的光焰從傷口之中湧出之後,這些傷口才慢慢愈合。


    也就在此時,一名身穿灰袍的修行者,用布遮掩著口鼻,出現在洞窟口。


    他打開腰側的一個葫蘆,飛舞出的蠱蟲在他身周飛舞,將所有汙穢的氣息阻擋在外。


    王幽山準備了數十年,終於等到重迴長安報仇的機會,然而他依舊無法擊敗玄慶,無法毀掉李氏機要處和這座城。


    此時便是他這數十年來最為虛弱的時候。


    此前一直在幽州活動的楊燦卻在此時悄然出現在他的麵前,其用意不言而喻。


    王幽山看著楊燦,突然又笑了起來,“為什麽,為什麽我一直被人背叛呢?我的師尊背叛我,我的弟子背叛我,就連我收養的王夜狐也背叛我。”


    楊燦看著他,認真道,“在我看來,你的師尊背叛你,並非是貪圖榮華富貴,更多的是恐懼,他不相信你能夠駕馭一條龍,他寧願相信那條龍隻是在欺騙少不更事的你,在利用你讓它降臨人世間。在麵對如此強大的異類時,連強大的修行者都顯得渺小時,他隻能選擇他覺得最穩妥的方法。至於你的弟子,他們誰不想保命?至於王夜狐,他隻是覺得你錯有錯著,既然你造就了一個很好的帝王,而長安已經變成他想象的模樣,那他自然不想再去破壞。至於我,你難道心中沒有答案麽?從一開始你和我結盟,就不想放過我的吧?”


    王幽山緩緩點了點頭,“楊氏、李氏,傷害小幽的這些人,都應該付出應有的代價。”


    楊燦微笑起來,“隻可惜你快要死了。”


    王幽山也笑了起來,道:“隻可惜像我這樣的人,並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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