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


    “最好的情況是……風箏的性命能保住,卻也從此活得連個廢人都不如。”


    而她,決計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人,活得連個廢人都不如。


    孟美景惴惴不安地踏入風箏的屋子。


    屋裏,風箏並未躺在床上,而是半靠著,正喝著金銀剛送來治傷調養的湯藥。


    雖有長安在風箏重傷昏迷之際,避開所有人,於屋內悄悄用妖力為其醫治,到底也不能一下子便治好,易引起旁人的質疑。


    況且長安也並不擅長醫治術法,把風箏從鬼門關將將拉迴人世間之後,隻治愈了風箏的內傷,令其性命無憂,餘者諸如身體表麵傷口之類,並沒有多加處理。


    於是乎,風箏重傷之後的此段時日,照一日三頓的湯藥除了是醫治表麵傷口之外,還是對風箏的內裏進行調理。


    終歸是凡人之軀。


    她用妖力使用醫術術法醫治,內傷是好了,可有些損傷仍舊需要日積月累地調養。


    如同主人被動附身的這具凡人軀體。


    “小姐。”風箏想要下床之舉,及時被孟十三抬手阻止了。


    金銀衝孟十三見完禮,隨著扶著風箏輕輕靠迴床板上墊著的大迎枕。


    “二小姐。”兩人又雙雙喚了一聲孟美景。


    風箏依舊沒動,金銀則是一禮。


    孟美景來到風箏床榻前,金銀接過風箏喝完湯藥的空碗,退後兩步在邊上候著。


    孟十三對金銀說道:“不必守著。”


    “諾。”金銀隨之退下。


    風箏看著金銀退出她的屋子,頓時知曉孟十三這會兒到她屋裏來,定然是有什麽事情,而後看向孟美景,她的目光帶著些許探究。


    孟美景意會到風箏眼中的探究,她露出一絲為難,既想直接開口,又覺得這是長姐的人,且是因著長姐之故險些被殺的侍女,她若直接開口,難免有些不太好。


    瞧出孟美景的遲疑,風箏轉看了孟十三一眼,得孟十三微微點頭,她轉看迴孟美景便主動說道:“二小姐想說什麽,盡管說便是。”


    孟美景也忍不住看了孟十三一眼,這迴孟十三卻是毫無動作,隻麵色平靜地與她對視。


    嫡妹想要知道,想要麵對,此是好事兒,隻是既然有些決心,那麽從這一刻開始,便不能再事事看她眼色,由她決定。


    嫡妹不同其他人,乃是孟府的二小姐,是主子,將來婚嫁,不管是成為一府主母,亦或隻是一房太太,總歸要有自己的主見。


    孟美景沒得到孟十三的指示,她先是愣了下,再是後覺出來,這是長姐要她自個兒拿主意,她轉迴目光落在風箏臉上:“阿姐說你傷得很重,傷勢雖是好上許多,可身上的傷口縱然愈合,仍舊猙獰可怕……”


    “二小姐是想看一看?”


    “……可以麽?”


    風箏露出笑容:“自是可以。隻是二小姐要有心理準備,奴婢身上的傷痕,可不止此番重傷所受的新傷,還有往日的舊痕。”


    “新傷舊痕?”孟美景震驚得睜大雙眼,不禁又看向孟十三,見長姐依舊毫無表示,她複而看迴風箏,堅定地說道,“我還是想看看。”


    “好。”風箏開始解衣。


    廡廊下的燈籠隨風微晃,月輝照映在石階上,有股子莫名的清冷,教人如何也暖不起來。


    忽而下起了雪。


    今年的初雪。


    已是十一月,下個月便是李照沁循例開辦的梅花宴,這一場初雪來得有些晚。


    李照沁上迴到孟府裏來,還曾與孟十三嘀咕,言道今年的第一場雪,會不會就在今年最後一場四季宴上飄落。


    此刻看來,不會了。


    孟十三牽起孟美景的手,嫡妹的手與她的手不同,肉唿唿的,縱然她調養過數月,身子長了不少肉,卻也遠不如嫡妹康康健健長大的豐滿。


    以往都是嫡妹主動牽起她的手,不管幾時嫡妹的手都是十分暖和的,而眼下嫡妹的手,教她頭迴主動牽起來,卻是帶著一層寒氣,涼涼的。


    她的身子骨弱,能在這樣的雪天不受寒著涼已是極限,想要似這般站在廊下而手暖,不知原主往前於冬日裏是如何的,總之她此刻的手卻是比嫡妹寒涼的手還是冰上三分。


    似是被孟十三的手冰到了,孟美景打從看過風箏身上新傷舊痕之後的神遊天外的狀態一下子迴了神兒:“阿姐……”


    迴過神兒喚了一聲,她左右看了看,發現風箏屋外廊下隻她們姐妹兩個,連桐玉吉祥都不知跑到哪兒去了,想要讓人給長姐拿個手爐都無人可使。


    遂住了口,拿另一隻沒被長姐牽住的手牽起長姐的另一隻手。


    她把長姐的兩隻手疊在一起,用自己的雙手緊緊地覆蓋在長姐的雙手上麵,輕輕搓了搓,又輕輕搓了搓。


    搓著搓著,她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孟十三沒動,看著孟美景的動作,看著孟美景給她搓手取暖到一半,金豆子奪眶而出,滴落在兩人交握的手背上,浸入兩人的指縫之間,帶著滾燙,慢慢融合,慢慢消失。


    “阿姐……”孟美景聲音哽咽,“……被刺殺的那個晚上是不是也這樣冷?”


    孟十三迴想著道:“不冷,那晚還沒下雪。”


    倘若那晚下雪,那被她用鞭子鞭出來的一條條血花,綻放在雪地裏,定然越發好看。


    孟美景聽著孟十三毫無起伏的聲音,再仔細聽孟十三迴答她的話兒,她不由一怔:“……阿姐一點兒也不害怕麽?”


    盡管是後知後覺,她也在這一刻迴過味兒來。


    長姐被刺殺的時候,難道一點兒也不會害怕被殺麽?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


    因著孟十三有這個自信:“不會死,無需害怕。”


    反言之,會死,自然會害怕。


    當年她渡劫敢正麵迎上天雷,除卻不想讓雷劫轟掉她長居清修的老祖洞廟之外,更有篤定她不會被九道天雷轟成楂碎的自信。


    孟美景目光下移,慢慢落在孟十三的寬腰上,帶著不可思議的語氣問道:“大哥送給阿姐的銀花藤軟鞭這麽厲害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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