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能幸運懷胎,也不一定能捱到順利生產。


    莫說池南百般擔憂,換位處之,他的妹妹要是在明知生產十之八九會進鬼門關一趟,他也絕不會同意讓妹妹懷上胎,以性命換得血脈之舉。


    這般淺顯的道理,連他這個武夫都想得通,殿下又怎麽可能想不到?


    殿下想得到,隻是殿下目前尚放不下罷。


    越想越覺得殿下和孟大小姐的緣分乃是一段孽緣。


    一番思緒下來,季寬自覺自己都成長了,腦子較之以往要清晰許多,霎時間挺直脊梁。


    恰此時,出宮迴一趟孟府後又進宮來的孟仁平踏進文華殿,看到腰背直直的季寬,季寬迎上前,想先問兩句,豈知孟仁平麵無表情地越了過去。


    季寬一臉莫名其妙,他被略過了?


    孟仁平一進殿,李壽便聽到腳步聲而抬起頭,見孟仁平臉色不佳,他禁不住皺起眉:“夭夭又出府去了?”


    此一問,直把季寬問得心裏錯跳了一拍。


    可想而知,李壽問此話兒之時,眉宇間的憂愁是多麽地驚天動地。


    好在孟仁平搖頭道:“夭夭被祖母勒令,哪兒也不許去。”


    大堂妹行事乖張,似此番對二皇子的門客趕盡殺絕之舉,便有些劍走偏鋒了,但除此之外,大堂妹甚是孝順,很聽長輩之言。


    特別是祖母的話兒。


    “那便好。”李壽鬆了口氣兒,平複下內心突起的喧囂,問起孟仁平出宮一趟再迴來的正事兒,“孤的建議,外祖父如何說?”


    自從略陽水患事件並不能讓父皇鬆口狠治二皇兄之後,他便開始了其他的布置,既然父皇不信他冒險遠從略陽帶迴來的鐵證,那有些橫出來的枝節,也是到時候修剪修剪了。


    而於朝中二皇子黨裏,他盯上了那麽幾個。


    外祖父作為吏部首官,掌有任命遷調之權,雖說上頭還得他父皇過目批閱,然他居文華殿許久,有些枝節哪裏足夠腐爛,他心如明鏡。


    既是清楚,那要砍哪裏,還不是盡握他手。


    他讓池南家去看一看大表妹可否安生待在府裏之餘,也是讓池南拐去吏部一趟,問一問他外祖父,可否行配合之舉。


    “祖父的意思是,他老人家可以配合,但……”孟仁平遲疑地看了眼李壽。


    李壽道:“直言便是。”


    孟仁平立馬直言:“祖父說殿下此番大動幹戈,剪除幾個二殿下的羽翼事小,如若因此激怒陛下……那便事大了。”


    外祖父自來為他思慮周全,會顧忌這一點兒,李壽早有預料,他也早做好了心理準備:“無礙。”


    有些立場,早晚得立,有些事情,早晚得清,有些界線,早晚得劃。


    既是如此,那晚不如早。


    “還有……”孟仁平欲言又止。


    李壽看著他。


    他緩緩道出孟天官的另一個問題:“祖父讓我問一下殿下,殿下當真決定了麽?”


    “什麽?”


    “……夭夭她身子病弱,並不利於子嗣。”


    李壽勾起唇:“外祖父同意孤娶夭夭?”


    孟仁平歎道:“殿下真要娶,誰也勸不住吧?”


    “孤想要子嗣,但不會勉強夭夭。夭夭想生,那便生,夭夭若害怕,那便不生。”李壽早思慮過這個問題,而他的解決之法,便是將決定權交到孟十三手上。


    “一旦東宮有了太子妃,太孫的誕生必定會成為國之大事,屆時並非是夭夭想不想生的問題。”孟仁平理性地分析,“陛下早盼著殿下及冠娶妻,為了便是讓殿下早日有子嗣,殿下堅持要娶夭夭為太子妃,退一萬步講,饒是陛下拗不過殿下,勉強同意了夭夭嫁進東宮,然而陛下必然也是早有耳聞夭夭病弱之軀,那時殿下以為,陛下會怎麽做?”


    李壽聽懂了,他外祖父讓池南問他的這個問題,真正擔心的根源不在他和大表妹身上,而是在他父皇身上:“外祖父是覺得孤娶夭夭之日,伴隨太子妃嫁進東宮的,還會有其他人?”


    “東宮娶太子妃,同時賜下兩名太子側妃,每朝每代皆有之,並非先例。”孟仁平點頭,他祖父正是此意,他亦是此意,“殿下應當知曉,以夭夭的脾性,恐怕容不得殿下在娶她的同時,還迎進兩名側妃。”


    祖父要他問的這個問題,其用意的重點在哪兒,他不知曉,但他的重點,此此方是。


    他不願意大堂妹嫁進東宮之日,還得受這般委屈,關鍵是此等委屈,大堂妹必然受不得,到時大堂妹鬧起來,以大堂妹及笄之後的種種強硬行徑,他覺得在大婚之日,大堂妹把東宮給拆了,也不是不可能。


    畢竟,大堂妹老早就幹過於半夜三更,悄悄在東宮放了一把火,僅僅為了達到她的目的。


    雖則至今他尚不知她在東宮的內應到底是何人,但隻要有此內應在,加上有大堂妹帶去將二皇子門客殺絕的二人加持,縱然大堂妹把東宮弄個翻天覆地,也是辦得到的。


    李壽聽到孟仁平說的宗帝很有可能會在他和孟十三的大婚之日,同時讓他納進兩名側妃,他莫名地就想到了孟十三先時坦言的,東宮走水之事乃是她所為。


    想之,慮之,思之,慌之。


    如此情形之下,他不免也想到孟仁平未說出口的憂慮:“池南,夭夭還是沒有將她放在東宮的那名內應的身份告知你?”


    “夭夭有告知殿下麽?”孟仁平反問一句,當然他也不是真的反將李壽一軍,而是在陳述事實,“夭夭連殿下都未告知,如何會告知我?夭夭在我跟前,最是擅長撒嬌耍賴,而在殿下跟前,卻是不敢如此的,大多時候俱是恭恭敬敬,半點兒不敢逾越。”


    李壽聽得眉心又打起結:“此言何意?”


    “殿下沒發現?”


    “孤應當發現什麽?”


    季寬立在一側一直安靜地聽著,聽到此關頭,他不自覺將耳朵往李壽的主位和孟仁平所坐的案桌傾了傾。


    常青亦如是。


    兩人都想知道,孟仁平打的是什麽啞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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