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十三迎著孟仁平似是在看什麽妖怪般的眼神兒,甚無辜地說道:“是他挑釁在先的,刺殺我不成,又重傷風箏,倘若非是我倆命大,大哥這會兒都見不到我了。”


    她的語氣格外溫柔,溫柔裏麵又暗含著波瀾洶湧的委屈。


    把孟仁平聽得一臉欲言又止,他想說她這是不對的,怎麽能一言不合就大開殺戒呢?


    然而,一觸及大堂妹這張再錯也錯不到她身上的臉,他的話兒就像一大塊磚頭,沉甸甸地卡在肚子裏,如何也說不出來。


    第一個念頭,他便想到李壽所言的言不由衷。


    他作為大堂兄,麵對大堂妹這般姿態,他都招架不住,更何況是心悅於大堂妹的殿下。


    長安在邊上站著聽著,看到孟十三一句話兒便將孟仁平穩穩拿住,她的內心可以說是毫無波動。


    跟在主人身邊此六百年裏,縱然她跟在主人身邊一起入世的次數並非全部,卻也入世過不少迴,迴迴陪伴,迴迴都能讓她看到主人的不同麵貌。


    千迴千麵,亦不為過。


    賞春站在另一邊,則莫名地與有榮焉,以及略略有些同情孟仁平。


    她家小姐能耐強,手段多,一旦下手,還絕不會心慈手軟,光這一項,便勝過多少兒郎,大公子麵對小姐的殺伐果決這般頭疼,大抵盡因著對手乃是當今陛下疼愛的二皇子。


    雖說太子殿下最受陛下偏寵,然陛下對二皇子的偏寵,亦是不遑多讓。


    “二選一……”孟仁平再是頭疼,此時此刻有些話語,他也定要同孟十三說個明白,“你當知,陛下要是能二選一,那殿下早將二殿下打落馬!”


    孟十三嗯一聲,對此她是讚同的:“那大哥亦當知,倘若我不反擊,憑由二殿下刺殺我不成,迴頭便將我的人打殺,終有一日,刀劍可是會伸到孟府的每一個人的脖頸上的。”


    “風箏還活著!”孟仁平強調,“風箏還能留著一口氣兒被抬迴孟府大門之外,足以說明二殿下隻是想震懾你,不想你再插手諸多渾水罷!”


    “依大哥之意,我被刺殺之事當不了了之,風箏還能剩下一口氣兒還得向二殿下磕頭謝恩不成!”孟十三聽到不樂意的言語,當下也是口氣極其不善地駁迴孟仁平所言,“我插手的那樁樁件件,哪一樁不是為了殿下?哪一件不是為了揚善?難不成僅僅為了自保,大哥便要我甘為縮頭烏龜麽!大哥做得到,孟府做得到,我孟良辰斷做不到!”


    言語激昂處,她一張明豔的小臉滿是怒容,小怒音更是展現得淋漓盡致。


    孟仁平怔了怔:“我並非此意……”


    孟十三餘氣未消:“那大哥是何意!”


    “我……”


    “我遠遠便聽到你們兄妹倆吵得激烈,這是怎麽了?”


    商氏跨過明曉堂的門檻,人未到近前,聲音已然成然將孟仁平還要再辯的言語給撞得吞了迴去。


    孟十三馬上上前挽住商氏的胳膊,軟軟糯糯地告狀:“大伯母,大哥說我受人欺負,就應該乖乖地受著,不許我打迴去呢。”


    告完狀,她不忘悄悄避開商氏的視線,衝著憋了一肚子話兒的孟仁平眨了眨眼。


    孟仁平唯有無奈地直唿氣兒。


    商氏聽罷孟十三所言,轉頭又見孟仁平還一臉氣唿唿的模樣,當下便做主道:“夭夭受人欺負,你作為長兄,不說為妹妹出頭便罷,夭夭自個兒要打迴去,怎麽你還不許呢?你這樣可是不對的。”


    最後親生母親的蓋棺定論,孟仁平都不想解釋了,而眼下也還有比解釋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大伯母金玉良言,大哥定然是知道錯了。”孟十三見孟仁平並不開口辯解,到底話頭是她起的,她也隻好繼續自個兒把話尾給結束掉,“時辰不早,大哥還得趕在宮門落鑰之前進宮呢,大伯母便饒過大哥這一迴了罷。”


    末了還得極其貼心地補一句:“大哥隻是一時想差了,夭夭不怪大哥。”


    商氏聞言,越發憐愛地看著大侄女,滿眼的燙貼:“夭夭就是懂事兒。”


    孟仁平默默背過身去,他覺得有一股氣兒壓在胸口,悶得他都待不下去了:“母親,我進宮去見殿下,還請母親同父親說一聲。”


    至於父親與不與祖父說一聲,那便由著父親做主了。


    商氏應好,孟仁平隨即離開明曉堂,帶著高遠打馬進宮去了。


    商氏走之前,孟十三又道:“大伯母同大伯說的時候,順道也說一說,大哥今晚可能又得宿在東宮,無法迴府了。”


    “這是為何?”商氏記得長子每迴夜宿東宮,那都是有著頂天的大事兒的,莫非這迴又是何等大事兒?


    “不知呀。”孟十三一臉天真爛漫。


    商氏不疑有他:“行,那我一並說了。”


    商氏一走,長安便道:“小姐是覺得大公子會和殿下連夜商議對策?”


    “我被夜襲刺殺之事,可還熱乎著呢,此事兒殿下都未給我個答案,便來了風箏被重傷之事,殿下也是知曉的,兩件事情合並起來,皆尚未有個結果……”孟十三一改方將麵對孟仁平和商氏母子倆時的溫柔天真,她嗬嗬笑了兩聲,笑得頗為悚人,“他們瞻前顧後,我可以理解,但不代表我也會瞻前顧後,等著他們給我解決。”


    她本就有能力自己解決,先時放任他們慢慢解決,不過是事情未燒到眉毛。


    現今李珩欺她欺到她門麵,她又怎麽可能還繼續放任?


    不管是李壽還是孟仁平,倘若他們是這般想她的,那他們注定是想錯她了。


    她能修煉千年,用於自保的最簡單最直接最有效的法子,便是——殺!


    殺絕了,自然再無人來礙她的眼。


    “那殿下和大公子能連夜商議出個妥當善後的章程來麽?”賞春不是長安,並不知孟十三的底細,縱然孟十三信心滿滿,又瞧不出長安有擔憂之色,可她還是忍不住要為自家小姐擔憂。


    “能或不能,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孟十三已經接下李珩對她下的戰書,“從李珩派人刺殺我,後見殺不了我,改而對風箏下重手之時,我與他,便隻能活一個了。”


    賞春心兒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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