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崔瑜沒有想到孟十三還能拿問長安三個問題這樣的誘惑,來同他做新的交易一般,孟十三也絕然沒有想到剛踏出雀仙樓,便教李壽逮了個正著。


    有那麽一瞬間,她的腦子裏竟然浮現出逮這麽一個字。


    這個逮字其實不太合時宜,畢竟她和他的關係,在她的認知裏,一直是他是她的靠山,僅此而已。


    雖則於碧虛莊園藏紅湖邊,他已然當眾抱過她一迴。


    可她是妖,在她的眼裏,再顧忌凡人女娘的顧忌,真發生了,挽迴不了了,她的接受程度也是很高的。


    何況,當她還是未化形的蟮蛐之時,為了活命,她經常抱著敵獸手捶腳踢,打得渾然不分你我,那肢體接觸更是全方位的全麵。


    倘若她因著有著異性身體接觸,便要非他不可,那她早嫁不知八百萬萬迴了。


    哪兒還輪得到此時此刻,作為她入世一時的靠山的李壽。


    於是此時此刻,孟十三看著車廂裏坐她對麵的李壽,不自覺地斜了眼正座,而後又迴到李壽這張俊美之中透著一股子不知名怒火的臉。


    她沉默了。


    她不知道她又幹了什麽惹這位靠山動怒了。


    “唉。”孟十三於不知不覺間蹙著眉輕歎一聲。


    李壽還沒說什麽,便聽得她歎息,不禁改怒為笑:“你這一歎,是歎孤來得不是時候?”


    她昏睡之際,他傷心難過,陪在她床畔說盡真心話。


    原想著她沒聽到便罷,豈知她一好起來,竟便跑到雀仙樓來會崔瑜這廝,真真氣煞他!


    孟十三扭扭捏捏:“也不是,就是不知殿下又在惱什麽,也不知我在何時又惹了殿下不高興。”


    她實言,卻聽得李壽一怔,隨即黑沉的臉亮了亮:“你知孤不高興,那可知孤因何不高興?”


    “因何啊?”孟十三微微睜了睜一雙丹鳳眼,滿眼俱是求知的真誠,按理說,她就來了一趟雀仙樓,除此也沒做別的呀。


    李壽滿懷期待,滿心希翼,未曾想她竟反問迴來,他心口一堵,麵上黑沉越盛:“你說因何!”


    孟十三本能地往後靠了靠,著實是被他不太穩定的情緒給嚇了一小跳,定了定神兒,斟酎著字句道:“東宮事務不順?陛下因政事斥責殿下?還是殿下手頭上的事情皆棘手?”


    常青和桐玉齊齊坐在李壽出宮專用的低調富貴大車車駕上,一左一右坐在趕車的白濁,兩扇車門雖緊閉著,但坐得實在太近,三人把車廂裏的對話都聽得一清二楚。


    聽到這裏,常青和白濁都不自覺地看向桐玉。


    桐玉先是目不斜視,後著實被他們盯得不太自在,她方側過臉去:小姐說什麽都對。


    常青轉迴,白濁轉迴,雙雙在心裏歎息:殿下娶太子妃之路且漫漫啊。


    金白昔在李壽車駕到雀仙樓大門外的時候,他便得眼尖的卓全稟報,見李壽並不下車,似是在等人的模樣,他第一時間就想到孟十三。


    而當時的孟十三,正在後麵小院小樓裏和崔瑜做著交易。


    他想著揣測著,在櫃台裏麵坐著,沒動分毫。


    太子殿下和東家是有些往來的,且往來還不淺的樣子,東家也未瞞他,許多事情他是知曉的,換言之,東家是半個東宮的人。


    不出意外的話兒,在燈山坍塌之事徹底解決完美落幕之後,東家會真真正正步入東宮陣營,成為太子殿下的錢袋子,兼埋伏在坊間的第二個關係網。


    簡而言之,待事畢,東家將成為太子殿下的得力幹將。


    理通此其中的幹係,他覺得孟十三是早晚都要成為太子妃的女娘,那未來的女主子讓東家辦一些事情,也不是不可。


    他想著,太子殿下會親臨,大抵是來接交代完東家所要辦的事情之後的未來太子妃的。


    這般之下,他知便知,動是不必動的。


    於是等到孟十三上了李壽的車廂,大車慢慢起行,駛離雀仙樓大門前之後,白金昔方走往後麵小院,到崔瑜跟前稟了。


    崔瑜聽後看著金白昔半晌。


    金白昔還以為自己臉上有東西,摸了兩把也摸到什麽東西之後,他不恥下問:“七爺在看什麽?”


    “我在看,你當年到底是怎麽成家的。”崔瑜一臉不知該如何說金白昔才好的無奈模樣。


    金白昔雖不知崔瑜因何忽出此言,不過還是老實迴答了:“當年乃是家母安排,相看之後,承蒙內子不棄,便成家了。”


    崔瑜眼底的無奈越盛:“……忙去吧。”


    “好。”金白昔轉身,走了幾步,堪要踏出門檻之際,福至心靈地好似悟到了什麽,他迴身問道,“七爺是在說太子殿下他……醋了?”


    “你才知道。”崔瑜不耐煩地擺手,“也不怪你,奉母命成的家,哪裏知曉情滋味是何等滋味。”


    金白昔沒有反駁,還嗯了一聲表示讚同崔瑜所言,轉身繼續往外,踏出門檻之後幽幽地點評了一句:“隻怕孟大小姐不知要到何時才能如我一般,才能‘才知道’嘍。”


    崔瑜聽得隱隱約約,不過他也有些想法,被金白昔邊走邊道出來,他腦子裏浮現出二十年前心上人的絕美麵容,心驀地一揪。


    他也不知她何時才能才知道他對她的情意。


    再想到李壽對孟十三那掩也不想再掩,而在他的碧虛莊園藏紅湖邊一抱,鬧得闔京皆知的情意,越發堅定了他投入東宮陣營的決定。


    這位未來主子,和他還真頗有幾分同病相憐。


    湖峭作為武者,耳力更好,也聽到了金白昔的喃喃之言,他撇嘴道:“孟大小姐那般聰慧,哪裏會‘才知道’?”


    “哦?”崔瑜看向湖峭,他想聽聽湖峭的高見。


    湖峭道:“依屬下看,孟大小姐縱然不完全確定太子殿下對她的情意,那多多少少也是能感受得到的。便如人在火旁,哪裏會半點兒溫暖也感受不到?”


    崔瑜心裏一咯噔,低聲重複喃道:“便如人在火旁,哪裏會半點兒溫暖也感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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