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慎內心的震撼久久無法平息。


    李青沒再多言,給他充分的時間消化。


    許久之後,


    楊慎緩緩道:“瞞不了太久,也還是能瞞的,至少當下如此,可你為何主動對我說出來?”


    “因為你能力出眾!”李青說。


    “就因為這個?”


    “不夠?”


    楊慎默然。


    李青:“其實,你父親也知道。”


    “啊?”


    “不然你以為他為何退場?以他的能力,以他的政治影響力,隻要他想,完全可以一直做內閣首輔。哪怕皇帝再如何惱恨他,隻要他不願意離開朝廷,皇帝也無可奈何。”李青說,“這點,你當清楚。不是嗎?”


    楊慎深吸一口氣,緩緩點頭,“你告訴我這些,目的是什麽?”


    “堅定你的信心,除去你的心理負擔,同時呢……”李青笑了笑,“也可能是我多心了,怕你因對皇帝不滿,不想更多的為國為民。”


    楊慎愕然。


    半晌,“我好像明白了。”


    “你是想讓我相信,你有能力促使皇帝升我的官,以便我更大限度的施展抱負,為國為民。又害怕我因大禮議之事,不肯接受皇帝的好意,可對?”


    “嗯,大概是這樣吧。”李青頷首。


    “這麽說,皇帝也知道了你長生的秘密……我明白了。”楊慎目光灼灼道,“傳授皇帝長生之術,才是你話語權的基石,這才是你的底氣所在。”


    李青輕笑道:“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省力,大抵就是這樣了。”


    “唿~你讓我緩緩。”


    楊慎走到書桌旁坐下,陷入沉思。


    李青不打擾他,頗有耐心。


    約莫一刻鍾後,楊慎問:“你真能讓皇帝長生?”


    “不能!”李青直言不諱,“我騙他的,長生不能複製,如若可以,怎麽也輪不到他。不然,我何苦奔波百餘年,不得清閑?”


    “是嗎?為何不能是因為……”楊慎笑了笑,“公是公,私是私,我欠你一份大人情……”


    “你不欠我人情,我之所以拉你一把 ,完全是因為你父親。”李青道,“我隻是踐行與你父親的承諾。你不必因此介懷,有言便言,但說無妨。”


    楊慎也不矯情,道:“既如此,那我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以為,你是怕教會徒弟,餓死師父!


    一旦皇帝長生,第一個殺的就是你這個師父,故此,你才不敢傳授長生之術。如此,更合乎情理。”


    李青:“首先,你對大明實錄,當也有所了解,大明皇帝可有修仙求長生的?其次,你對我的實力一概不知,皇帝殺不了我,隻要我不求死,任何人都殺不了我。”


    楊慎驚愕,繼而苦笑,“坦白說,我不太相信,可……好像我也不得不信。”


    “你信與不信,事實就是如此。”李青淡然道,“與你說這些,非是在炫耀什麽,不過是想降低溝通成本。同時,也是為了告訴你,我的底氣可以是你的後盾,讓你沒有後顧之憂。”


    楊慎沉吟道:“這也是你與我父親的……交易?”


    “不是。”李青搖頭,“我隻承諾保你無恙,你父親也隻有這麽點要求。今日如此,隻因你個人。”


    “好吧……”楊慎微微點頭,好奇問,“你與我父親的交易是什麽?”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涵蓋極廣,簡單概括就是穩住正德一朝的政治主張,新君舊臣的權、利爭奪,不上升到影響朝政,以便讓大明能穩中求進。”


    李青舉例,“就拿持續推行簡化文字來說,若沒有之前的鋪墊,如今普及難度會高出不少。”


    楊慎驚愕道:“簡化文字也是你的手筆?”


    李青頷首:“這種影響深遠的國策,如若不提前鋪墊,臨時起意怎可能成功?正如今時大明收迴草原,事實上,從洪武朝就開始鋪墊了,太祖太宗如此,仁宗宣宗亦如此,當初宣德皇帝北巡是為種因,今時嘉靖皇帝北巡是為摘果……”


    李青籲了口氣,道:“其實,早在景泰皇帝時,就可以嚐試摘果子了,曆經京師保衛戰,草原的野心被擊得粉碎,已具備了條件,隻是還不足夠成熟,故才暫時性放棄,改為激化草原內部矛盾,故意向其輸入農耕……,唉,景泰皇帝也是費了好大毅力,才忍痛舍棄這一誘惑。”


    李青歎道:“你對皇帝不滿,我對他也不喜歡。說實話,如此大的功績,從個人情感上來說,我並不願意安在他頭上,然,時也,命也,運也,隻能說他運氣好。”


    楊慎聽得瞠目結舌。


    大明超出常理的持續興旺,全然超出曆史局限的發展,好似一下說得通了,也能合理串連在一起了。


    前提是,加上一個李青!


    實錄上,史官對李青的貢獻雖沒有歪曲事實,卻也進行了大幅度弱化,非必要,不記載。


    如今聽了這一席話,楊慎才知道李青的付出。


    盡管李青隻說了這兩件事,盡管沒有明說這是他的功勞,可楊慎明白,如若沒有深度參與,不可能說出如此清晰的內在邏輯。


    而且從實錄來看,李青說的這些,並不被主流官員認可,再聯想到兩任永青侯在同僚中的名聲……


    再聯想到金陵李家……


    是非功過,一目了然!


    楊慎深深望著他,輕聲問:“你……為何?”


    李青哂然一笑,“你如此費心盡力的推行普及教育,又是為何?”


    楊慎呆了下,輕輕笑了,笑意逐漸濃鬱,笑聲爽朗……


    好一會兒,


    楊慎起身深深一揖,“楊慎見過永青侯。”


    “永青侯是李浩,可不是我。”李青失笑道,“我隻是李青,一直都是,叫我李青便可。”


    楊慎欽佩之餘,又不禁為之哀傷,歎道:“大明……辜負了你。”


    “何以這麽說?”李青奇怪。


    “你的事我也聽說了,你現在……不是大明國師了,對吧?”


    “我也不是永青侯了啊,可這又有什麽關係呢?”李青伸了個懶腰,“一點不耽誤我做我想做的事,何需在意?”


    楊慎慘然一笑,“慎,自慚形穢。”


    李青哈哈一笑:“無需如此,你很優秀,不過,你可以更優秀。”


    “我知道,你不屑於依靠旁人得以晉升,昔日對首輔之子這個身份也很懊惱,可我要告訴你的是,站的足夠高,才能看得足夠遠,一個知縣再如何有能力,也隻能為一縣百姓。”李青說道,“我相信,你父親也對你說過類似的話。”


    楊慎默了下,輕輕點頭。


    “常言說,英雄不問出處。張桂二人你不喜,可你能否認他們對大明的貢獻嗎?”


    楊慎苦笑:“昔日……確是不喜,如今,早沒了偏見。”


    頓了頓,“李……我還是叫先生吧。”


    楊慎正色道:“先生既願意提攜,慎自會受之,不負先生,不負先考,不負大明。”


    李青鬆了口氣,含笑道:“你如此作想,我也放心了。”


    “還請先生給我一些時間,我暫時還不能離開餘姚。”


    “你需要多久?”


    楊慎估算了下,“還需一年!”


    “沒問題!”李青道,“一年之後,我會奏請皇帝,先升任你做知府,你有個心理準備。事先說好,知州不是終點,你可不能懈怠。”


    楊慎點點頭。


    思忖少頃,道:“我不想進京做官,內閣也好,六部也罷,非我之所求。這與皇帝無關。”


    李青詫然,隨即恍然,“你可是擔憂……由於你父親的關係,一旦進京做官,就隻能延續你父親的生態位,不得不與皇帝打擂台,為主流官員爭利?”


    楊慎苦澀道,“時至今日,再憶往昔……感慨良多啊。”


    “嗯…,你的擔憂很有道理。”李青也是一歎,“也好,不過,你還是要肩起重擔的,當然了,你可以拒絕。”


    楊慎搖頭:“先生如此用心良苦,慎怎好辜負?且慎也不甘庸碌一生!”


    “嗬嗬……虎父無犬子。”李青笑吟吟道,“我亦相信,你能青出於藍勝於藍。”


    言罷,“時候不早了,告辭!”


    “我送……”


    “不用!”


    李青轉身就走。


    楊慎追出書房,已不見李青身影。


    望著漆黑夜色,楊慎呆愣良久,才輕輕歎道:“難怪父親臨終前,告誡我莫要氣餒,讓我隻管努力做事,做官……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


    京師。


    禦書房,嚴嵩受召,隨黃錦進來。


    朱厚熜開門見山:“嚴愛卿,還沒準備好嗎?”


    “皇上計劃有變,臣正在努力調整……”


    “嗬!”


    見皇帝臉色肉眼可見的陰沉下來,嚴嵩隻好改口:“時下基本差不多了,何時搬上朝堂,還請皇上明示。”


    聞言,朱厚熜麵色緩和許多,“既然都差不多了,那就明日吧。”


    “……是,臣遵旨。”嚴嵩知道沒辦法再拖延了,訕訕道,“皇上,此事非同小可,臣一人怕是獨木難支啊。”


    “可說與夏言、顧鼎臣。”朱厚熜揮一揮手,“退下吧。”


    “是,皇上聖明,臣告退。”


    嚴嵩喜形於色,行了一禮,退出大殿。


    黃錦忍不住問:“皇上,夏、顧,兩位大學士會同意嗎?”


    “不會。”


    “可嚴嵩他……誤會了啊。”


    “誤會?”朱厚熜氣笑道,“教啊教,咋就一點長進都沒有呢……唉,是你誤會了嚴嵩的‘獨木難支’。”


    “呃…,這話怎麽說?”


    “夏言不會同意,也不能同意,隻能與朕打擂台;顧鼎臣也是一樣,不同的是,他可以多一個選擇。”


    “什麽?”


    “致仕還鄉!”朱厚熜嗤笑道,“嚴嵩意在次輔,這是提前索要好處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大明長生者,曆經十六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紅並收藏我,大明長生者,曆經十六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