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心疼孫兒那麽小就要念書,可自己不過一年見幾迴,無半分教養之責,孩子有多少天賦,愛不愛讀書,當爹當媽的最明白,德妃自知不該插手,由兒子和媳婦拿主意就好。


    “額娘,胤禛他知道錯了。”毓溪又道,“可事情一碼歸一碼,他絕不會因為嫉妒而故意擠兌誰,他心裏隻裝著朝廷和大清,自然皇阿瑪要他反省的事,他也冷靜想明白了。”


    德妃嗔道:“這話他自己不能說,要你來說?而你一進門就傻樂,很不穩重,你以為這是能逗我高興的?”


    “額娘……”


    “他想明白了就好,切記,太子和八阿哥之間的事,那是皇上的事。”


    “是,媳婦兒記下了。”


    就在婆媳說話的時候,前朝散了,胤禛冒雨趕來永和宮,一過影壁牆,就見母親和毓溪在抱廈下等他。


    原本因狂風大雨而更浮躁的心,忽然就踏實下來,站在雨裏高興地笑了。


    “額娘您看,他是不是比從前傻了?”


    “這可是我兒子,將來多個兒媳婦欺負弘暉,你答不答應?”


    毓溪樂不可支,被德妃輕輕拍了腦門,隻見胤禛帶著滿身水汽走進抱廈,毓溪下意識就上前為丈夫撣去身上的雨水。


    倒是胤禛不好意思了,小心按下了毓溪的手。


    “你們伺候好四阿哥。”


    “是……”


    德妃吩咐罷,帶著毓溪進門,婆媳又說了會兒話,胤禛才來到跟前,見丈夫要行禮,毓溪也起身站在了他的身邊。


    “額娘,兒子讓您憂心了。”


    胤禛跪下認錯,毓溪跟著跪下,德妃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這紫禁城裏每天都有新鮮事,早已沒人惦記四阿哥罰跪那一遭,可他們母子,卻到今日才能正經說說話。


    往後胤祥和胤禵大了,也是同樣的光景,她這母親能為兄弟之間做的實在有限,將來朝堂天下,縱然有心,也怕許多事趕不上、來不及。


    德妃道:“你罰跪那天,皇阿瑪就將原委與我說明白,今日又聽毓溪的解釋,額娘知道,你隻是一時不小心,並沒打算做糊塗事。”


    胤禛垂首說道:“這是一樁,兒子愧疚的,還有對您的抱怨,居然說出怪您不來為兒子解圍的話,實在混賬極了。後來您中了暑氣,兒子也不能服侍在病榻前,更是錯上加錯。”


    “你還怪我來著?”


    “是兒子糊塗……”


    見胤禛叩拜,毓溪也跟著拜,但忍不住抬頭,卻見額娘微微笑著,衝她招招手,要她起來。


    毓溪不願丟下胤禛,可她能明白額娘的心情,若是弘暉遇上這樣的事怪她,她也不會生氣,抱怨的背後,不正是對額娘的依賴嗎?


    尋常人家,母子一輩子不分開的另說,但在這母子間聚少離多的皇家,能被兒子依賴,才是好事。


    “雨天潮氣大,怎麽還跪地上。”隻見環春帶宮女來奉茶,趕忙將小兩口攙扶起來,打圓場說,“四阿哥傷了膝蓋,主子您夜裏偷偷的哭,這會子何苦折騰孩子。”


    胤禛忙問:“額娘哭了,我沒事,您別擔心。”


    德妃瞪了環春一眼,說道:“就是掉眼淚,也是被你氣的。”


    毓溪已坐到了婆婆身邊,輕輕搖著扇子,說:“您病的那幾天,胤禛也是吃不下睡不好,真真母子連心。”


    德妃嫌棄道:“方才還抱怨他帶著孩子招貓逗狗不學好,恨得牙癢癢,這會子又向著他,你啊,白疼你的。”


    毓溪偷偷給胤禛使眼色,他才稍稍鬆了口氣,在圓凳上坐下了。


    “你們知道,我不是中了暑氣,是叫宜妃氣得急火攻心,但說是她氣我,又不那麽簡單。”德妃從毓溪手裏接過扇子,緩緩說道,“是額娘把自己嚇著了。”


    胤禛問:“您是不是想胤祚了?”


    德妃點頭,深深吸了口氣,問道:“這迴南巡路上,明珠是不是總和惠妃相見?”


    胤禛道:“兒子聽說過,並未親眼見到,不敢胡說。”


    “說得好,沒親眼見著的事,就不能信口胡來。”


    “是宜妃娘娘對您說的?”


    “她還說胤祚的死,與明珠脫不了幹係,要我小心些,別又著了他們的道。”


    “額娘……”


    胤禛和毓溪都不自覺站了起來,心疼地望著母親。


    德妃道:“都坐下,額娘沒事,此刻再提起來,也是要提醒你們,防人之心不可無。可時時提防又十分累人,咱們正正經經的,為何要被歹人所累,若從此活得提心吊膽、畏首畏尾,實在不值當。”


    胤禛道:“額娘說的是,您從小就教導兒子,隻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我和毓溪早有商量,家裏家外,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放在心上。”


    德妃很欣慰:“好,你們能有商量有主意,額娘就放心了。”


    見氣氛沉重,毓溪很不忍心,便笑道:“額娘,有個人來之前,以為要挨罵要受訓斥,嚇得什麽似的,拉著我的手求我陪他來,您就這麽翻篇了嗎,那他不是瞎折騰了?”


    德妃便問兒子:“出息,你以為我要把你怎麽著?”


    胤禛瞪了毓溪,又向母親道:“八阿哥和太子之間的事,兒子不插手,但我和胤禩之間,還有許多文章可做。額娘,兒子有個不情之請。”


    德妃聽這話,就猜到了來意:“關於覺禪貴人?”


    “是,兒子想給胤禩一個人情,求皇阿瑪晉封覺禪貴人。”


    “他的生母越尊貴,大臣們眼中,他在皇子之間的地位也會有所改變。胤禛,你要想明白,這一步棋若下錯了,你會不會後悔?”


    胤禛開口前,看了看毓溪,見毓溪點頭鼓勵他,便大膽地說:“這步棋若是錯的,額娘絕不會與覺禪貴人往來多年,兒子知道,覺禪貴人的前程乃至性命,都在您手裏。”


    德妃笑了,悠然搖著團扇,說道:“你妹妹成親後,佟妃娘娘便要封貴妃,主六宮事,到時候也會晉封八阿哥的生母,這是早就定好的。但你若想攬下這個人情,不怕你皇阿瑪嫌棄,就去做吧。”


    胤禛起身抱拳:“多謝額娘成全。”


    毓溪坐在一旁,能感受到婆婆身上從容篤定的氣息,全然不在乎兒子能洞悉她的另一麵,這是母子間的信賴,更是額娘對胤禛毫無保留的愛意。


    此時屋外傳來慌亂的動靜,但很快就被按下,雨聲裏隻隱隱聽見有人說話,毓溪見額娘眉頭微蹙,便主動到門外來一探究竟。


    屋簷下,是寧壽宮的宮女正向環春稟告什麽,環春迴身見四福晉,哭笑不得地說:“這可怎麽好,五公主和七公主淋雨玩兒呢,寧壽宮的奴才們都攔不住,也不敢稟告太後,這不來找奴婢拿主意。”


    毓溪笑道:“她們也太淘氣了,這麽大的雨,不過剛才一路進宮,倒也不覺著冷。”


    隻見胤禛也跟了出來,問毓溪:“什麽事,怎麽不進來迴話。”


    毓溪輕聲道:“妹妹們淋雨玩兒,你去捉她們,還是我去?”


    “胡鬧,病了又該折騰得天翻地覆。”


    “你別急,我一起去……”


    見四阿哥和四福晉往外走,太監宮女們忙打了傘跟上,環春還沒迴過神,就聽娘娘在裏頭喊她。


    “胤禛怎麽兇毓溪呢,出什麽事了?”


    “您聽岔了,四阿哥著急呢。”


    寧壽宮花園裏,溫憲和宸兒本是趁著大雨堵了個水塘,要釣魚玩,可是等宮人找魚的功夫,姐妹倆伸手接雨,接著接著打鬧起來,忽然就手拉手就往雨裏鑽。


    嚇得宮女太監上來勸,卻被公主喝退,溫憲更是提起衣擺,將積水踢得飛揚四濺,將人都攆開了。


    胤禛和毓溪趕來時,姐妹倆正互相潑水嬉鬧,各自的宮女也被拖下來,像是都豁出去不管不顧了,雨聲夾雜著笑聲,兩邊“打”得火熱。


    “胤禛,別……”


    毓溪拉住了要衝上前的胤禛,帶著他後退了幾步。


    “一會兒著涼,主子奴才病一屋子,是鬧著玩的嗎?”


    “你跑去吼一聲,她們才要嚇病了,天那麽熱,這雨水都是溫的,妹妹那麽高興,別嚇著她們。”


    胤禛再想要爭辯,可是妹妹們的笑聲傳來,他又不忍心了。


    “啊,姐姐……”


    “哈哈哈。”


    “公主,公主……”


    宸兒摔倒了,溫憲要拉她,卻和妹妹摔作一團,姐妹倆笑得沒力氣爬起來,太監宮女們連滾帶爬地來攙扶,一群人鬧哄哄不成體統。


    “我去,我這去。”毓溪趕緊摸了摸胤禛的心口,要他消氣,便向妹妹們走來。


    “四嫂嫂,您怎麽來了?”


    “還別嚷嚷呢,還想驚動誰。”


    渾身濕透的溫憲,興奮地迎到麵前:“四嫂嫂,這雨不冷,四嫂嫂你也來……”


    “胡鬧!”毓溪推著妹妹就往她的寢殿轉,“趁我還沒生氣,趕緊迴去沐浴更衣,想挨揍了是不是?”


    也顧不得自己的衣衫,一麵又抓了七妹妹的手,拉著倆姑娘就往迴走。


    胤禛遠遠看著,生怕妹妹玩瘋了,把毓溪也往水裏摁,見她們走遠才安心,打算先迴永和宮向額娘稟告。


    “主子……”小和子突然湊上來。


    “怎麽了?”


    “聽說太醫院的人,都去了毓慶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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