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匆匆忙忙地出了地鐵,開始拿著手中名片左顧右盼,找尋店家的位置,斑馬線邊的紅燈轉成了綠燈,她加快腳步,往對麵走去。


    夏天實在越來越熱,光走個路就能讓她滿身是汗。


    好不容易到了巷子內,精致但小巧的咖啡廳,女人愉悅地推門而入;玻璃門上的貝殼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叮叮當當的,引起店員的注意。


    “歡迎光臨!”


    l型的咖啡廳深處,衝出一個小女孩,直直地往女人身上撲去;女人開心地抱起她,跟店員點頭微笑後,便抱著小女孩往最裏頭走去。


    最深處的桌邊,坐著一個蓄有一頭長黑發的女人,她有張美麗且精明的臉龐,慧黠與幹練全寫在臉上,五官精致得讓人不禁多看她兩眼。


    “溱溱,有沒有叫人?”黑發女人抱著女孩說。


    “有,玫兒媽咪。”女孩開心地抱住杜玫兒的頸子,小嘴自動嘟上前,給了她好幾個響吻,“好想你喔!”


    “玫兒媽咪也好想你啊!所以……”杜玫兒從袋子裏拿出一件可愛的洋裝,“看看這個粉紅kitty是要送誰的?”


    “溱溱?”溱溱的兩眼全亮了。


    “答對了!來,給你,下次跟玫兒媽咪見麵時,要穿這件來喔!”


    溱溱不敢收,偷偷地往母親那邊瞧,直到母親點了點頭,她才開心地收了下來。


    “不可以開,迴去媽媽再幫你試穿。”羅潯歌笑著交代女兒,接著轉頭輕斥杜玫兒,“每次都送她那麽好的東西,會慣壞她的!”


    “我們多久才能見一次麵,慣壞她我甘願。”她甜甜地笑了起來。誰讓她是溱溱的幹媽呢。“潯歌,你還沒點東西啊?”


    “等你到了才送餐,我點了份鬆餅。”把孩子抱迴自己身邊,羅潯歌再把圖畫本跟筆交給孩子去玩。


    “這次上來幾天?”她托著腮問,真希望能多跟溱溱玩幾天。


    “三天而已,過兩天爸就會把她接迴去了。”


    杜玫兒別有念意地向她眨了眨眼,“梁家人還是不知道?”


    羅潯歌抬首看了她一眼,優雅的食指擱上了唇。“噓──”


    哇,真是夠離譜了!羅潯歌在梁氏的子公司工作耶!竟然到現在都沒有人發現她有一個小孩?


    不過這也不是不可能,誰讓她的父親和女兒都住在南部,偶爾才會“偷渡北上”,或是她“偷渡南下”去親子大團圓,平時他們根本很少見麵。


    她們兩個是好友,有非常多的契合點。第一,她們都念菁頂名校;第二,她們兩個全都不是有錢人家的子女。


    羅潯歌有憑著絕頂聰明的腦袋,讓想拚升學率的菁頂名校讓她轉學過來,還能以成績換學費。隻是她一來,就明擺著跟梁至尊扛上,可兩人對上沒幾個月,莫名其妙地就閃電結婚了。


    真是太奇了!她以為她十六歲女結婚已經很扯了,結果沒多久有人學她,早早走進愛情墳墓。


    學校裏,一是她跟胡紹寧,另一對就是潯歌跟至尊,一度還讓一堆女孩子傷心落淚,直喊不公平。


    隻是……高三開學沒多久,梁至尊突然辦了休學,直接到美國念書,把羅潯歌一個人扔下。扔下也就算了,她根本是直接搬出梁家,自力更生,一到大學時才又讓梁家找迴來。


    這之中有段錯綜複雜的故事,羅潯歌其實應該算是被逐出家門的梁家媳婦,若不是她堅持不簽離婚協議書,也不會到現在還是梁家的媳婦,甚至還在梁氏的子公司工作。


    她一直到大三時才在偶然間跟羅潯歌重逢,由於身為“活寡婦”的一員,她們很快地就聊開來,而且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友。


    這也就是為什麽,全世界可能隻有她知道──當初羅潯歌被逐出家門時,已經懷有身孕,還在十八歲就生下了像溱溱這麽可愛的小孩。


    “你工作地點真的在北部?真是恭喜了!”羅潯歌誠摯地恭賀。


    “謝謝!這是運氣問題,嘿。”杜玫兒原本都做好離開北部工作的心理準備,想不到幸運地又分配到北部。


    服務生將鬆餅送上,溱溱歡天喜地的又叫又跳,因為發現媽媽臉色不對,她趕緊噤聲。


    羅潯歌是超級聰明的人,大學時就在梁氏的子公司打工,還把那小小不起眼的子公司擴大到現在舉足輕重的地位,連梁氏的老夫人都不得不佩服她呢!


    “梁至尊還繼續寄離婚協議書來嗎?”杜玫兒塞下一塊鬆餅後,開口問。


    “嗯,這個月已經寄了兩次。”她忙著喂小孩,“我想,他或許快迴來了,才會那麽心急。”


    杜玫兒忽地一怔。梁至尊要迴來了?把潯歌扔下七年,隻顧著逼她離婚,現在要迴來了?


    她黯然地放下鬆餅。


    “怎麽?至尊迴來該煩惱的是我吧?”羅潯歌失聲笑說。怎麽玫兒比她還難過的樣子?


    “沒啊,覺得你比我快脫離活寡婦的一員。”她聳了聳肩,“有些寂寞呢!”


    “杜玫兒!”羅潯歌沒好氣地瞪著她,“至尊迴來才是大亂的開始好嗎?等他迴來,我就簽離婚協議書,希望一切順利,我能真正擺脫這段痛苦的婚姻。”


    “你會讓他知道她的存在嗎?”眼尾一瞟,她暗指溱溱。


    “沒必要。”羅潯歌淡淡帶過。“你呢?你該思考自己的人生吧?胡紹寧音訊全無,你要不要趁現在也去訴請離婚?”


    “說的也是,都這麽久了。”杜玫兒苦笑,“可是要我去訴請,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短短兩句話就想把她甩了?還沒誠意到托胡夫人來告訴她!她光想就火大。


    “難道你也要等他迴來才辦離婚嗎?”羅潯歌訝異地眨眨眼。她是故意不簽字,隻為了逼梁至尊迴來,當麵把話講清楚。


    問題是,就算過去玫兒跟紹寧感情再好,但是五年前那一場胡家喪事後,玫兒提到紹寧就咬牙切齒了。


    “我就是氣!要麽他迴來,要麽就他去訴請,難道他涼涼地在美國逍遙,而我像個苦命媳婦般等在這裏嗎?”她為他付出那麽多,他竟用一張紙條就想打發她?一想起這件事,她就覺得自己很委屈。


    “萬一他不迴來怎麽辦?”羅潯歌無奈地歎口氣。


    不迴來……不迴來就算了!事實上,他早就不在乎她了吧?或許連她的名字都不會寫了。


    自從五年前胡爺爺、奶奶過世後,葬禮結束之後,杜玫兒立刻離開胡家,她氣自己的天真、嘲弄著等待兩年多的自己,也恨著那無情無義的男人。


    七年前的承諾依稀在耳,但人事全非!


    爺爺奶奶過世後,她就沒有再留在胡家的理由了。她需要經過任何人的同意,也不需要再跟誰報備,她要經營自己的人生。


    對胡紹寧這個人,肔連聽都不想聽到他的名字!他的不聞不問、他的漠不關心、他對爺爺奶奶的絕情絕義,讓她恨透了他。


    偶爾她會為當初的自己掬一把同情之淚,那純純的愛戀,等待著永遠不會迴來的幸福。


    離開胡家後沒多久,母親也辭職了,胡家太大,也已經沒有任何主人要伺候,那兒隻剩下王媽一人,固定維持屋子的整潔;至於她跟母親,這些事情挽不迴錯失的十幾年,她們分道揚鑣,各過各的生活,偶爾她會去看看母親。


    對於她和紹寧這場錯誤的婚姻,她們母女倆都小心翼翼不去提起,久久不聞不問。


    她跟羅潯歌可以說是同病相憐,身為已婚妻子,卻被丈夫扔在這裏,整整七年,杳無音訊。


    隻是羅潯歌至少知道為什麽,因為當年的一個錯誤想法,導致梁至尊恨她,因為恨所以拒不見麵、所以要離婚;而她呢?她已經不想了解胡紹寧為什麽這樣對她,但她很想親耳聽他怎麽解釋為什麽沒有迴來奔喪!


    “你結婚的早,現在離婚,還可以再談好幾場戀愛,別跟自己過不去。”羅潯歌熱心地提議著。


    “戀愛啊……我不敢再期待些什麽了。”她聳了聳肩,“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我被紹寧傷得很重。”


    “你還在等他嗎?”羅潯歌說話總是溫柔的,卻直搗核心。


    “並沒有!他根本不可能再迴來了!”杜玫兒嫌惡地握緊粉拳,“但如果讓我看見他,我一定衝上前給他一巴掌──不對!是兩巴掌,一掌是為爺爺,另一掌是為奶奶!”


    “你還在氣他沒有迴來奔喪的事?”羅潯歌托著腮,勾出一朵詭異的笑容,“這好像代表你還惦記著他喔!”


    “少來了,怎麽可能?”杜玫兒氣得睜圓眼,“難得出來見麵,不要談那沒血沒淚的混賬!我們來聊聊有趣的吧!”


    “你的工作比較有趣吧?”羅潯歌立刻換上輕鬆的笑容,“準檢察官!”


    “嗬嗬嗬,別這麽說!”事實上杜玫兒笑翻了,“我現在是新手。以後想調查找你麻煩的小企業啊,我可以幫你找把柄!”


    “喂,這叫公器私用吧!”


    “錯,這叫舉手之勞!”沒犯錯就不會有把柄,怕什麽?


    “是喔!你開始接案子了嗎?”


    “接了,超好運的,第一樁就接到蓄意謀殺!”杜玫兒一臉沒在怕的樣子,“好像是黑道挾怨報複,挺刺激的。”


    “哦,我過的就是刺激的生活啊,你不知道我每天收到的威脅信有多少。”羅潯歌一臉前輩模樣,“我可以傳授你幾招喔!”


    兩個女人開始在咖啡廳裏聊開來了,她們不再討論會彼此的夫家、不討論那七年多來未曾謀麵的丈夫。隻是在心湖底下,精明幹練的羅潯歌擁有痛徹心扉的愛,而看起來陽光甜美的杜玫兒,擁有的是未知曉的情感。


    胡紹寧長什麽樣,她已經忘了。


    多年前那種為他了臉紅心跳、為了他心急如焚、為了他守在病床邊的杜玫兒已經不存在了!


    星期六,難得不必工作,杜玫兒開著小車,前往跨縣市的母親家裏。杜姨現在住在一間小公寓,還是當管家,隻是不需要住在對方家裏,多了私人的空閑時間,還有周休二日呢。


    上到十五樓,杜玫兒照慣例按電鈴。因為她們沒有彼此的鑰匙。


    “媽,”門一開,杜玫兒露出甜美的笑容,“看我買了什麽?”


    杜姨前來開門,今天有場與胡家傭人的聚會,大家都想要吃點新奇特別,偏偏苦尋不著。玫兒機靈,前些天下南部工作時,順手買了赫赫有名的冬瓜茶跟煙熏鹵味迴來,滿足大家的口欲。


    “真好!”杜姨開心極了,才幾年,她的頭發竟已近全白,臉上皺紋更多了,五十幾歲的人看起來卻像六七十般蒼老。


    “不錯吧?這些夠你們吃的啦!”她往裏頭走去,“媽,有缺什麽,記得跟我說。”


    “沒有、沒有,我們快走吧!”迴身拿了個小包包,杜姨就催著她出門。


    自從胡家移居美國後,那棟大宅就空了下來,隻請了王媽一星期打掃一次,一個月大掃一番,年底再徹底大掃除;而每個月次的大掃,老傭人們會齊聚在一起,一起掃除、一起聊天、一起話當年。


    杜玫兒總會開車載母親前往。她知道母親一心懸念的都是胡家,她在那裏住了十餘年,情感深厚,她比誰都清楚。


    “等一下你先下車,我再幫你拿東西進去。”那堆食物太重了,母親拿不了。


    “怎麽可以?”一聽見她要進屋,杜姨的臉色丕變。“你不可以再進那裏!”


    杜玫兒瞥了她一眼,懶得講話。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身份不一樣?你要王媽張嬸看到你怎麽喊?喊小姐?夫人?還是什麽?”杜姨每次提起這個就是一陣煩憂,“都怪我當年不夠堅持,為什麽讓你嫁?”


    “不要再提這個話題了,我不喜歡。”杜玫兒深吸了一口氣,月事剛好來,身心都不舒爽。


    “怎能不提?你看看,你和少爺才結婚不到一個月就怎麽了?”杜姨緊瞥著眉心。這件事是她心裏的痛啊!


    胡常文要她把玫兒嫁給少爺當做報答。結果呢?胡家到了美國後,或許那兒土地大,見識多了,少爺發現玝兒配不上他,就再也沒迴來了。


    可憐玫兒這傻丫頭,還一度堅持說要等少爺。結果得到了什麽?還不是傷心絕望!最糟糕的是,就連老爺、老夫人離世,少爺都沒有迴來。


    自從那場葬禮之後,玫兒就變了一個人,她離開胡家,恨起少爺。她斥責世界上怎麽會有如此冷血無情的人!


    身為玫兒的母親,沒有資格批評,隻是自責。當初的婚禮,她應該反對到底,結果拖累了少爺,又誤了玫兒。


    少爺連老夫人、老爺的喪禮都沒有迴來,又怎麽會把玫兒放在心上呢?


    “我不想再提到他。媽,你不用再說了,”杜玫兒沒好氣地說,“這兩天我就會訴請離婚。”如果母女倆每次見麵,就得提起他,那她願意立刻和他切斷任何關係!


    “怎麽可以?什麽時候輪到你能提離婚了?要提也是少爺提啊!”杜姨激動地駁斥。


    “這是他的意思。”五年前的意思。


    杜姨驚愕。少爺的意思?少爺什麽時候和玫兒聯絡?


    抵達目的地,杜玫兒很猛地剎車,用力甩上車門,打開後車廂,搬出那箱沉甸甸的箱子,徑自往胡家大門走去。


    幫母親把東西全搬進屋子後,她一刻也不想多待,每次看到胡家,那會想起過去那個愚蠢的自己。


    迴身要走,還是禁不住望向頹圮牆邊的老樹。


    她跟胡紹寧的孽緣,就是在那老樹下展開的。那時的他好小好小,像個易碎的娃娃般,得要小心嗬護。


    而她就是嗬護娃娃的人,從小到大,不離不棄。到頭來,她卻被娃娃拋棄了。


    高中那段日子真的很美好,即使是他發病後的每一天,即使他未曾清醒,她都萬分珍惜。當時她會坐在床邊看著他的睡臉,輕聲跟他說話,希望她趕緊醒來。


    他們一起挨著看天空,看當初相遇的那棵老樹。


    杜玫兒不自禁地伸手撥動老樹的葉子,水珠兒宛如水晶珠一般四散,在陽光下閃耀著短暫的彩虹光芒。


    “沒想到這棵樹壽命這麽長。”


    身後傳來低沉渾厚的嗓音,杜玫兒嚇了一跳,她從未在這附近遇見年輕的男性。


    緩緩迴頭,她看見一個頎長健壯的身形,戴著墨鏡,身上穿著緊身的t恤,展現出漂亮的胸肌線條;頭發有點長,旁分的瀏海微擋住眼鏡的一角,嘴角噙著一朵迷人的笑靨。


    杜玫兒微訝,她不但沒在附近遇見過年輕男性,也沒遇見過這麽帥的類型。


    “嗯……你剛搬來?”她一向很健談。


    “不,剛迴來。”男人笑說。她看不見他墨鏡下的雙眸帶著深深的懷念。


    “剛迴來?學成歸國嘍!”她隻能想到這點,不過她認識附近的人家啊,怎麽沒印象有這號帥哥﹗“我以前住這兒。你呢?”


    杜玫兒將墨鏡往上一推,當成發箍,露出清秀的容貌,大方地伸出右手,想跟對方禮貌的交握。


    男人的嘴咧得更開。他也伸出大掌,握上她小麥膚色的柔荑。


    “我也住這兒。”他握住,然後緊緊地加重力道。


    咦?清明的雙眼一眨。她剛剛指的是胡家喔,可不是這燒毀的遺址,這男人意思是他也住這裏?敢情還是她親戚不成!


    而且,他為什麽握得這樣緊?


    “那個……我是說我住這棟,胡家。”杜玫兒用左手指向胡家的屋子,尷尬地想抽迴手,“我打小住在這裏,好像沒見過你?”


    “我也住在胡家。”男人並不打算鬆開手,反而雙眼凝視著她,仿佛一刻都舍不得轉移開來。


    這一刻,杜玫兒總算聽懂了。


    瞠圓雙眼,她不可思議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不可能……這決不可能!千萬別告訴她,他會是當年那個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該死家夥!


    “好久不見了,玫兒。”終於拿下墨鏡,露出那雙她永遠都不可能忘記的眼睛。


    男人擁有深灰色的眉毛,深邃的雙眸,有些削瘦的輪廓,仔細瞧,就能夠發現包括那張漂亮的薄唇,到處都是她熟悉的五官!


    下一秒,杜玫兒忽地抽迴手,狠狠地甩了他兩巴掌。


    這兩巴掌又急又猛,胡紹寧完全無法反應,但也沒有退卻,紮紮實實地承受耳刮子。


    揮下巴掌後,杜玫兒右手難以克製地發起抖起。她把右手藏到身後,緊握成拳,不讓自己失控。


    胡紹寧,該死的真的是他!


    她恨恨地瞪著他,“剛剛那兩巴掌是為了你的不孝,為了爺爺奶奶打的。”


    “我欣然接受。”他連撫都沒撫上臉頰,仍直視著她。


    “真沒想到你還活著啊!這麽多年來,完全沒有你的消息,我還以為你已經不在人世了。”她笑不出來,心底的情緒翻湧著。


    “我命韌,沒那麽容易死。”他倒是從容以對,“而且我答應過某人,決不輕易放棄。”


    是啊,離開前他答應過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但是他現在站在這裏跟她說這個,會不會太惡心了?


    “我懶得理你。”她冷冷地把墨鏡戴迴臉上,不想直視他的眼眸。


    胡紹寧沒有須臾移開視線,從剛剛開始,就隻是凝視著她。


    玫兒變高了、蓄起長發,紮成馬尾。


    仔細看,她的容貌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但味道跟氣質已經截然不同!


    在他的印象中,玫兒是嬌小、瘦弱,臉色白皙又乖順的女孩;但現在站在他麵前的,卻是個高挑、健康、手臂甚至有肌肉,膚色偏小麥色,看起來相當活躍的女性。


    不變的是她益加甜美的臉龐,現在則多了成熟美。


    今天的她穿得很夏天,高紮起的短馬尾、全白的連身細肩帶洋裝,襯著她小麥色的肌膚,大大的金色耳環垂掛著,再搭上白框眼鏡與一雙藍色的綁帶涼鞋,相當清新。


    隻是站在那老樹前,他立刻認出她來。


    “我要走了!”她不想在他身邊多待一刻,邁開步伐就要離開。


    “玫兒!”一伸手,胡紹寧抓住了她的手臂。


    停下腳步,她冷冷地瞪著他,“玫兒是你叫的嗎?放開你的手。”


    “我有話想跟你說。”他微微蹙眉,雖然早知道迴來會是這樣的情況,但真的麵對冷漠的她時,他還是心痛。


    “我沒話跟你說,早在五年前就沒有了!”杜玫兒忍無可忍地低吼,用力甩開他的手。


    她得快走!天,她要趕快離開這裏!


    她從沒有想到,會有再見到紹寧的一天!


    他變得好健康,長得那麽高,不再像過去那樣的瘦弱,而是有著肌肉、陽光般的男人。


    杜玫兒情緒激動,她以為自己會有一整卡車的髒話、以為自己會再多說些什麽斥責,可是……她看著他,竟然覺得好感動。


    他還活著!感謝上蒼,他還活著。


    即使後來,她做過無數次的噩夢,夢到他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悄悄地撒手人寰,再怎麽恨他,她卻還是帶著淚從夢中醒來。


    她斷絕了與胡家的聯絡,所以隻能猜、隻能擔心,紹寧會不會真的等不到心,已經離開人世?


    偶爾想起,她會覺得他活該、那是他的報應,然後會抱著枕頭,莫名其妙哭到睡著。


    久了,她就更不敢跟胡家聯絡,因為怕萬一噩夢成真,她反而無法承受。


    而現在,胡紹寧好端端地站在她麵前,健康一如常人……她無法克製激動的情緒,他真的活得好好的。


    “玫兒,你為什麽沒有去訴請離婚?”


    拉開車門的杜玫兒,顫抖著手,緊閉起雙眼。她不想迴答這個問題。


    假裝沒聽見似的進入車內,她必須快點離開,否則眼眶裏的淚水就要滑下來了!


    “所以,你還是我的妻子。”站在車外的男人這麽說著,並沒有阻止她的離去。


    這句話讓杜玫兒停下動作。她簡直不敢相信,事到如今,他還有臉說出這種話?


    降下車窗,她隔著兩公尺寬的距離,看著那個應該是他丈夫的男人。


    “我丈夫已經死了。”她一字一字地說著,怕他聽不清楚。


    “是的,他死了。”胡紹寧竟提起微笑,那笑容溫柔到杜玫兒難以招架,“但是他為了你又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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