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琬白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我說……我們可能暫時分開一段時間會比較好。”許鈺掙紮著又說了一遍,他眼神躲閃著,不敢看蘇琬白的表情。


    “為什麽?”蘇琬白聲音有點發抖,但麵上還是強裝著鎮定。


    許鈺說得匆忙,根本沒有想理由,一時不知該怎麽迴答。


    蘇琬白看許鈺不說話,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逗我呢吧,你跟紀子騫越學越壞了。”


    她打著哈哈想帶過這件事,一邊往房間裏走,想把手上的表放到桌子上,可是內心的慌亂已經掩飾不住,手腳已經不知道該怎麽擺。


    蘇琬白腳踢到了椅子腿,一個趔趄,手一揮打翻了桌上的水杯,她害怕打濕手上的表,隻能把手舉高,重心就更加不穩了,然後整個人就這樣跌坐在地上。


    許鈺放在口袋裏的兩隻手捏得手背已經暴起青筋,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控製住自己不去扶蘇琬白。


    “不是開玩笑。你也知道,這一年來我的狀態太差了,我跟王指導和張指導都聊了,可能戀愛確實有影響。所以我覺得我們分開一段時間會比較好。”許鈺組織好語言,說起來就很順暢了,他語氣輕鬆,“你之前不是還說太忙了沒時間做你的項目嗎?剛好現在還可以多點時間去做。”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張指導的意思。”半晌,蘇琬白問了一句。


    “我的。”


    許鈺答得果斷,聽到答案的蘇琬白隻覺得自己被最親近的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之前說過的那些話、那些堅持,在許鈺這句迴答麵前,就是一個笑話。


    蘇琬白沒有說話,她坐在地上,身邊一片狼藉,許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她隻覺得人生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狼狽過。


    “滾。”


    沉默到最後,蘇琬白拚盡最後一點力氣,從喉嚨間擠出這句話,像一隻小獸,倔強地維護著自己最後的領地。


    “我話說完了,你考慮考慮。”許鈺強迫自己說完這句,就幾乎逃跑似的離開了蘇琬白的房間,踏出房門的那一刻,他實在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蘇琬白抱緊了膝蓋,整個人縮成小小的一團,無助地靠在桌子旁。


    許鈺的手捏了又放,放了又捏,最終還是狠下心轉身走開了。


    之後的事發生的迅速又理所當然,辭職、辦簽證、訂機票,蘇琬白沒跟多少人打招唿,就一個人背上了大大的行李包,拖著兩個行李箱,到了機場。


    “你這孩子,現在真是管不了你了,這麽大事竟然前兩天才跟家裏說,你是要把我跟你爸爸氣死啊!”蘇母一邊檢查蘇琬白有沒有漏帶東西,一邊念念叨叨地數落著。


    “這不是決定得太著急了嗎?”蘇琬白討好地捶了捶蘇母的肩,“再說了,又不是不迴來了,隻要一有假,我立刻飛迴來!”


    “嘴上說得好聽!到時候又到處去玩,根本不記得你還有爸媽了!”


    “怎麽會呢!”


    “你說說你,以為有個穩定的工作,結果在隊裏呆了這麽久,也沒把你調迴醫院,一年四季到處飛,也不著家。這工作辭了吧,竟然又要出國。這一去,還不知道要什麽結束。”蘇母埋怨起來就結束不了,“你看看你許叔叔家女兒,比你還小一歲,孩子都快滿月了。你怎麽就這麽不讓人省心呢?”


    “行了,小白都要走了,你就不能少說兩句。”蘇父出聲打斷了蘇母的話。


    “沒事,我媽想說就讓她說唄,這一年她也說不上我幾次,這不得抓緊時間多說幾句嘛。”蘇琬白笑得燦爛,沒有一點不耐煩的樣子。


    “你這孩子!”蘇母突然就紅了眼眶,“媽舍不得你啊。”


    本來還算輕鬆的氛圍因為蘇母的話突然變得沉重,蘇琬白一個沒忍住,眼圈也紅了,她趕緊拍拍蘇母的背,“我保證一放假立刻迴來!也就幾個月的事嘛。”


    她想像往常一樣向蘇母撒嬌,結果話一說完,自己先哭了出來,蘇琬白轉過臉,想把眼淚擦去,結果連日來被自己強壓在心底的那些委屈、難過在這一刻全部爆發了出來。她抱住蘇母,像幼時一樣,在外麵受了委屈,迴家到媽媽懷裏大哭一頓,好像這樣之後,那些傷痕就全都不存在了。


    氣喘籲籲跑到安檢口的許鈺,看見的就是這幅場景,他按住隱隱作痛的心髒,看著蘇琬白擦幹淨自己的眼淚,又拿紙巾去擦蘇母的眼淚,最後淚痕未幹的臉上,還是掛起了小太陽一樣的笑容,用力地向蘇母和蘇父揮手。


    許鈺看著蘇琬白漸行漸遠的身影,手從胸口捶了下來,他摸了摸口袋,突然慶幸自己匆匆出門前,心念一閃間帶上的護照和簽證,他到了最近的櫃台,隨便買了一張機票,快速值完機後跑進了安檢口。


    過完人滿為患的海關,在偌大的候機廳裏,許鈺最終找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時,繃緊的情緒才放鬆下來,他不是真的要飛去德國,他隻是想看著蘇琬白,他想看著她順利地飛向雲端,飛離他的懷抱,飛往她的夢想,他才能安心地迴去。


    許鈺在蘇琬白斜對麵的一個角落裏坐下來,靜靜看著她。


    因為一起度過了太久的時間,幾乎每天都能見到,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仔細看過她了。


    她應該是在和朋友打電話,笑得開心,雖然眼睛因為剛剛哭過,還有點腫,但眉梢眼角間的神采,真切而美。


    他想起她看向自己時充滿笑意的眼神,她擁抱自己時撒嬌的表情,她光滑的皮膚,她柔軟嘴唇和急促的唿吸,她說過的情話、發過的脾氣,和她相擁著醒來的清晨。他的慌亂可以被她平靜,他的貧瘠可以被她填滿。


    他想日複一日地看到她、走進她,他因為她,有了最柔弱的軟肋,也有了最堅固的盔甲,他想克製,卻無法克製。她是他的救世主,卻也給了他重重一擊。


    許鈺又按住了自己左側的胸口,他知道自己不能自私地把她禁錮在自己身邊,她不應該是被圈養在籠子裏的金絲雀,她應該是在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鷹。


    機場的廣播響起,蘇琬白的航班即將開始登機。


    蘇琬白站起來,背起雙肩包,拿著登機牌和護照,走到隊伍的尾端。


    許鈺也跟著站起來,目送著蘇琬白隨著隊伍慢慢走向登機口,身影消失在廊橋之中。


    直到登機口關閉,他才走到候機廳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飛機緩緩的開始滑行,起飛,最後在天際消失不見。


    許鈺低頭,打開手機微信,點開置頂的對話框,裏麵是他提出分手的前一夜,蘇琬白最後的語音消息。


    “晚安。”


    沒關係,撐不下去的時候,至少還有你的晚安。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來德國了。


    從交換時的第一次、到後來每年都有的公開賽還有世錦賽,蘇琬白看著熟悉的機場,隻覺得物是人非。


    等接機的人的時候,蘇琬白拿出手機,把朋友圈刷了一圈之後,又打開微博。自從那天之後,她就再也沒有更新過“隊醫小白”這個微博,結果今天不小心登上之後,發現好多人留言,一直問自己為什麽消失了?


    她正想著幹脆發條微博解釋一下,然後把這個賬號注銷算了,結果手一快,按到了刷新鍵,一條意想不到的微博出現在首頁——


    【許鈺全國球迷會:今天的鈺哥也是帥的發光呢!】


    配圖是許鈺站在落地窗前的場景,蘇琬白覺得有點眼熟。


    顯示的是球迷會轉發了一個粉絲的微博,蘇琬白手頓了頓,還是點了進去。


    【今天是甜甜鈺不是高冷鈺:今天要去首爾玩,沒想到在機場驚喜偶遇了許鈺!但是他看起來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我就沒敢去打擾,看他先是在座位上坐著,然後又在落地窗前麵站了一會,就離開了。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事,但還是希望小哥哥趕緊開心起來啊!趕緊變迴甜甜鈺啊!】


    蘇琬白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覺得眼熟,原來就是自己登機口附近啊。


    他竟然來送自己了。


    前一天晚上剛剛打完比賽,橫跨幾百公裏,連夜從b市趕到s市。


    照片裏許鈺的側臉有點模糊,但對於閉著眼睛都可以描繪出許鈺輪廓的蘇琬白來說,即使這樣,也輕易地看出許鈺心情不好。


    他有點落寞的側影,戳得蘇琬白心裏又酸又疼。


    自從許鈺說完那句話之後,蘇琬白已經將近一個月沒有見過他,沒有跟他說過話了。


    我忍了這麽久不找你,可是你為什麽要迴頭啊,這樣我所有的堅持都白費了。


    蘇琬白在異國的機場,在一眾外國人奇異的眼神中,又哭又笑地點開聯係人,顧不上國內已經是淩晨一兩點的時間,撥通了他的電話,“許鈺你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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