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意也不知道事情怎麽發展到這個地步了,照舊是一月一次的家庭聚會,可是卻突然出現了一個不速之客。


    她坐在沙發上,冷眼看著三嬸和媽媽熱情地把張瀚宇往家裏迎,甚至是一向嚴肅的爺爺,看到他臉上也有了些許笑意。


    “周意,小張聽說你病了,特地讓我帶他一起過來看看你,還不趕緊過來招待招待人家!”


    趙淑琴看到她依然坐在沙發上,不滿地衝她招招手,示意她過去,周意卻當做什麽也沒看見的樣子,低頭盯著手機。


    若是她猜的沒錯,今天本就是一場鴻門宴,說不定在場的長輩也都是知情者,騙的不過是她罷了。


    被周意不冷不熱的態度對待,張瀚宇臉上也不好看了,心裏不由暗想道:果然是狗改不了□□,沒文化就是沒教養!


    他那天確實因為周意的學曆而不開心,可是迴去後仔細想了想,縱然她學曆不高,但還是有一張臉的,娶迴家帶出去也很有麵子,再加上她家的條件也不差,想來陪嫁也不少。


    越想越後悔的他在趙淑琴主動給了台階下以後,順理成章的表示,還可以再繼續觀望觀望。


    隻是沒想到一個月沒見,她還是這麽的不知好歹。


    許是多了一個外人,長輩們麵上仍是喜樂融融的,小輩的表情可就不那麽好看了,尤其是周博。


    吃飯的時候,杜麗拉著張瀚宇想讓他坐到周意旁邊,周博直接一個健步上前,先占了周意左邊的位置,接著又拉著周佳坐到了她右邊,倒是把她圍得死死的。


    杜麗心裏再不爽快,麵對最疼愛的兒子也說不出來什麽狠話,隻能瞪了他幾眼,示意他讓個位置,周博權當沒看見,陪著周意小聲地說著話。


    周博看著媽媽殷勤地和那個男人陪著笑臉,心底的不忿越來越強烈。


    他知道家裏人一向不喜歡姐姐,他也知道因為姐姐學校的事他們都有怨懟,可是他一直覺得不管有多嚴重的事情,因為是一家人,因為有血緣的聯係,總會撥開雲霧見光明的。


    可是,現在,他不這麽認為了。


    就連他都能看出來這個男人不是什麽好人,但是全家人卻沒有一個反對的,巴不得把姐姐嫁過去,仿佛是在廉價甩賣。


    一頓飯的時間,有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有人殷勤,有人冷言冷語,唯獨周意,像是個局外人一般,誰的話也不接,誰的腔也不搭,隻低著頭和碗裏的米飯做著鬥爭。


    “我吃完了,明天還要上班,我就先迴去了。”


    她突然放下筷子,站起身說道,凳子被碰到在地板上滑行,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一句話引得整個桌上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她看見了爺爺、媽媽、三嬸...他們眼中的怒意與不滿,看到了奶奶的歉然,看到了表姐的冷漠,也看到了周博的擔憂。


    這就是她一直想要融入的家庭,這就是她努力了這麽多年想讓他們接受自己的家人。


    因為周博和周佳的雙重隔離,張瀚宇最後坐到了周意的對麵,他一聽周意這樣說,就自以為是地瞧了她一眼,出聲製止道:“周意,你怎麽能這麽對長輩呢,快坐下!”


    語氣理直氣壯到仿佛周意是她的所有物。


    周意輕笑一聲,環顧四周,暗暗記住今天這些人臉上的表情。


    “砰!”


    大門猛地一聲被關上。


    也許是她逆來順受慣了,沒有人把她的話放心上,也沒有想到她真的敢忤逆長輩的話直接離開,直到她已經走到了屋外,所有人還都愣在原地。


    良久,周老爺子“啪”的一聲把筷子用力的放下,瞪著低頭減弱存在感的周父周母,恨鐵不成鋼地罵道:“她這是什麽意思!還嫌自己不夠丟人現眼!要是不樂意來這裏吃飯就滾,以後也別來了!”


    飯桌上的每個人都沉默了下去,靜靜聽著老爺子發脾氣,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她是我姐姐,她姓周。”


    周博一臉平靜地直視爺爺,說出這件不可反駁的事實,周意是周家人,可是仿佛所有人都忘了她是周家人。


    周博被父母瞪了好幾眼仍然繼續說道:“我姐姐,不管變成什麽樣,都是你們害的。我倒真的希望她和周家沒有一點關係,畢竟她除了拿了周家的姓,她還得到過什麽?”


    老爺子許是沒想到一向寵愛的幺孫兒竟然對他說出這種話,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裏,差點唿吸不上來,又是一陣人仰馬翻,周博也被杜麗趁機拉離了現場。


    一室喧囂,不過是自食其果。


    周意慢騰騰地走在馬路邊上,整條街燈火通明,車水馬龍,明明看起來很熱鬧,她卻覺得無比的寂寥。


    不知道什麽時候天空也飄起了雪花,一片一片落下來,打在她□□在外的脖頸上,帶來一陣刺激的涼意,漸漸地越下越大,甚至隱隱有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錯覺。


    她來時穿得單薄,在雪夜裏走了不過十來分鍾,身上已經落了不少雪,甚至有些融化滲透進了衣服裏,有些刺骨的冰冷。


    整個世界仿佛隻有她一個人,人來人往,車去車迴,和她沒有一點關係。


    她微微打著寒顫掏出手機,翻看著通訊錄,最後發現她能聯係的也隻有薑粒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真是失敗的人生。


    零下的天氣裏,手指已經被凍得沒有知覺了,手機屏幕上也落了一些雪,她反複點了好幾次,才成功撥出了電話。


    “喂,薑粒,你現在方便過來接我一下嗎?如果...不方便也沒關係。”


    電話接通,她愣了一下才說道,聲音裏有著她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沙啞,又像是怕被拒絕一般,猶豫片刻又加上一句話。


    那邊先是沉默,幾秒後傳來一個略微熟悉卻又出人意料的男聲,聲音中帶著無法忽視的焦急。


    “周意?你現在在哪裏?”


    周意拿過手機,看著屏幕中央“紀臨墨”三個字有些出神,直到那邊因為她不說話又問了一遍她才呐呐地迴道:“我...我打錯了,不好意思。”


    說完就要掛斷電話,卻先一步被紀臨墨製止了,他一邊穿外套,一邊問她的詳細地理位置。


    “嵐山路,科技館對麵的公交站台。”


    “好的,我知道了,等我。”他說完就掛了電話,周意也隻聽到一聲巨大的關門聲。


    手中的手機屏幕已經轉暗,周意還是保持著剛剛的姿勢怔怔地看著地麵發呆。


    怎麽會打給紀臨墨?他為什麽又要來?


    這些問題都縈繞在她的心頭,可是她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乖乖地聽了他的話,沒有一絲反駁,也沒有一絲懷疑,堅定地相信著他說了過來就會過來。


    雪天路滑,但是道上的車輛卻沒有減少,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交警在疏通道路,紀臨墨看著麵前又一個紅燈,眼神轉暗,手指不耐煩地瞧著方向盤。


    找到周意的時候,她正坐在公交站台的旁邊,小小的一團,衣服上還有一點雪,長長的頭發垂在胸前,許是聽見他的腳步聲,她緩緩地抬起了頭,紀臨墨這才看見她微紅的眼眶和蒼白的臉色。


    他一個健步上前,解下自己的圍巾,幫周意圍上,又拉過她的手,果然不出所料,一片冰涼。


    他什麽也沒說,直接拉著她坐上了車,周意也不知道是懵了還是怎麽了,一步一步完全照著他的做。


    紀臨墨幫她係好安全帶,坐進駕駛座,又將車裏的溫度調高了一些,才側過身,看著她。


    “迴家嗎?”


    周意沉默著點點頭,紀臨墨隻是多看了她幾眼,便轉過頭,發動車子。


    周意微微偏過頭,悄悄地打量著他。


    其實他們根本沒有什麽關係的,他也完全可以不來,可是他卻因為她的一通烏龍電話,從那麽遠的地方趕過來。


    車子裏的溫度很高,她也慢慢感覺到了手腳恢複了知覺,她半張臉埋進了脖間的圍巾中,聞到一股淡淡的檸檬味,她覺得整個人的溫度都上升了。


    生活真的很可恨,給予她那麽多磨難,生活又真的很善良總是在她覺得無路可走的時候給她帶來久違的溫暖。


    她看著紀臨墨的側臉,他目光如炬,認真地看著道路,修長的手指緊緊抓著方向盤。


    看著看著她覺得眼眶有些熱,仿佛有什麽情緒要噴薄而出。


    她先一步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聲音有些哽咽,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說道:“謝謝。”


    聽到她的聲音,紀臨墨眼神微變,抓住方向盤的手也收得更緊,卻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沒事。”


    也許,有時候,一個電話,一個舉動就能改變很多事。


    至少,在周意的無意識中,有些情感、有些關係已經不再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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