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國之中,東華臨海,北元貧瘠,南越富庶,而西秦則占據了最佳的地理位置,進可攻退可守,前有群山環繞,後有臨海島嶼,乃是守城的最佳之勢。是以之前的十幾年哪怕西秦和南越之間多有齟齬,但從未被人占領過一分土地。


    大輝城後麵不遠就是西海,海上唯一的一座小島乃是西秦皇家所有。


    這天,姚景昇帶著秦劍等人登船上了小島,上頭的守衛一見是他立馬拱拳行禮。


    島上有一座極其漂亮的山莊,上頭掛著的牌匾明晃晃地寫著“景園”兩個字。


    走到景園門口,姚景昇問守門的侍衛:“他怎麽樣了?”


    侍衛道:“一切如常。”


    姚景昇微微點頭,扭頭吩咐秦劍:“你們在這裏等著,我自己過去。”


    景園不是很大,但布置得清幽雅致,一路走去,鳥語花香,十分醉人。


    唯一美中不足地大約就是這山莊裏頭缺少了一點人氣,一路行來,安安靜靜的,沒有一點聲音。


    姚景昇走到了主院書房前,推門進去,那個熟悉的身影正背對著他坐在窗前看書。


    他喊了聲:“三哥。”


    姚景晏像是沒有聽到一樣,並沒有反應,而是恍若無事地翻著手裏的書。


    姚景昇也不介意他的冷淡,他說:“七妹和宋玨來了。”


    姚景晏翻書的手一頓,這才起身緩緩轉過來。


    他的麵色冷漠,聲音也如凝了冰一樣森冷:“還是叫你把人等來了!”


    這話帶著無盡的嘲諷。


    姚景昇彎了彎唇,一撩袍子在圓桌旁的雕花圓凳上坐了下來:“他們是為了你來的。”


    姚景晏垂了垂眸,他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從什麽時候開始知道的呢?


    大約就是從眼前這個五弟口中聽到他說喜歡景語的時候。


    又或者更早一點,是他從陸瑾年手裏將他帶迴來的時候。


    他是他用來要挾景語的底牌之一,但絕不是唯一。


    他自認還是了解姚景昇的,他手上肯定還握著更為重要的王牌。


    說來也是諷刺,明明今天這一切他是罪魁禍首,可偏偏他也是那個將他從陸穎萱魔爪底下救出來的人,讓他免於男寵的命運。


    當初,他和二哥想要擒賊先擒王,將西蜀皇帝拿下。隻是在追擊的過程中,遇了埋伏,雙雙落入了北元人的手裏。


    他們都被陸瑾年關在了公主府的秘牢中,陸穎萱那個無恥的女人看上了他,若非姚景昇及時出現……


    姚景晏斂了斂眸,將思緒收了迴來。


    他放下手裏的書,一瞬不瞬地看著他:“你今天來找我,是準備放了我了?”


    姚景昇點頭:“三哥,說句實話,不管你信不信,我從來都沒有想要傷害過你們。但有些事情是上天一早既定的,如果那次你沒有陪我去青州城,咱們都沒有遇上小語,或許所有的事情都會不一樣。”


    姚景晏微微詫異,原來那時候姚景昇就喜歡上她了。


    “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你不懂?”姚景晏冷然。


    姚景昇笑了笑,他怎麽會不懂呢?


    可是——


    抬手按了按心口的地方,他能聽到清晰無比的心跳聲,他懂了又怎麽樣?


    他的心誰都控製不了,包括他自己!


    他從衣袖裏掏出一個玉瓶:“這裏頭是軟筋散的解藥,你迴去後,每天一顆,一個月之後,武功就能恢複如初。”


    姚景晏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接了過來。


    見姚景昇要離開,他想了下,還是對著他的背影說了一句:“五弟,你應該了解七妹的性子,她是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你不要一錯再錯了!”


    姚景昇步子沒停,他扯了扯嘴角——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麽?


    他不信!


    她還有女兒,她不會死的。


    他隻是要彌補那段錯過而已,如果當初離開青州城的時候他帶著姚景語一起走,她愛上的人肯定會是他。


    不試試,怎麽知道不行呢?


    宴會設在三日後的大輝城臨江樓。


    許是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姚景昇臨時改了地方,包下了整座臨江樓,並沒有讓他們進宮。


    彼時,墨家莊。


    姚景昊道:“還是我陪你們一起去吧!”


    他現在對姚景昇是深惡痛絕,那種痛恨的感覺,比當初對宋玨更甚。


    蓋因一開始的宋玨隻是個陌生人,但姚景昇卻是前頭相處了二十多年的兄弟。


    親人間的背叛,才最是剜心蝕骨!


    姚景語和宋玨相互對視了一眼,說道:“不用了,我和阿玨兩個人去就行了,麻煩四哥幫我們好好照顧葡萄。”


    葡萄和宋華芷還是處得挺投緣的,讓她一個人在這裏留個一時半會不會有事。


    而且,姚景昇的目的很顯然就是她和宋玨,去再多的人,也是無益。


    姚景昊捏了捏拳,鄭重其事地看了宋玨一眼:“以前的事情,我在這裏和你道歉,你一定要保護好小語。”


    宋玨未置可否,他的女人,他當然會好好護著,用不著別人來提醒。


    姚景語則是緩和了下兩個人之間的冷氣氛,她笑著道:“四哥,你放心吧,我和阿玨也是有備而來的。”


    她是真的不擔心臨江樓那邊的情況,但就是擔心小丫頭迴頭醒了之後知道他們趁著她睡著出去了,又得不高興好久。


    宋玨捏了捏她的手,麵無表情道:“咱們走吧!”


    說著,便扶著她先上了馬車。


    姚景昇正等在臨江樓三樓最大的包廂裏,包廂窗口正對著護城河。


    夜幕降臨,護城河畔圍著一圈又一圈的小彩燈,河上畫舫交錯,端的是熱鬧繁榮。


    聽到外頭推門聲,他迴過頭來,就見秦劍領著宋玨和姚景語走了進來。


    他今日穿的是一身淡青色竹紋錦袍,頭上束著玉冠。


    他知道,宋玨好穿色彩豔麗的衣裳,但他們終究不一樣,盲目模仿隻會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彼時,宋玨一襲重紫色金絲雲紋邊織錦華袍,頭戴金冠。而姚景語則是一身淺紫色鏤金絲鈕牡丹花紋蜀錦衣,發髻簡單挽起,簪了支金海棠珠花步搖。


    兩人走在一起,的確像是天生一對。


    姚景昇眼底浮起一絲陰翳,但幾乎是轉瞬之間,這絲陰鬱就不見了蹤影,他笑著讓兩人坐下。


    又在兩人身後看了眼:“沒把葡萄帶過來嗎?”


    “你若還記得自己曾經是姚五郎的話,就把三哥放了,沒必要和我們繞彎子。”姚景語冷下聲音,“你有什麽要求就說吧!”


    “什麽要求都能說嗎?”姚景昇挑眉看著她,又瞥了眼宋玨,“若是我讓你離開他呢?若是我讓你和我一起離開這裏從此逍遙於江湖間呢?你願意嗎?”


    姚景昇當著宋玨的麵問這種話,無異於帶了些刻意挑釁的意思。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他們成親的那天,他一直躲在人群裏,看著她被宋玨接走,看著那十裏紅妝……


    那種心痛的感覺,他現在還記憶猶新。


    彼時,姚景語急忙按住宋玨的手,衝他搖了搖頭。


    她問姚景昇:“其實我一直沒有明白,你為什麽會對我有這種感情?一開始的時候,我們就是兄妹。”


    “你忘了,在兄妹之前,我們曾是陌生人。”姚景昇舉杯飲下了杯中的酒,一口道。


    姚景語默然,那會兒?


    在青州城的時候?


    她覺得有些無厘頭,那時候他們也不過是在去黑風山那次有過接觸而已。


    後來她甚至很快就忘記了這件事。


    姚景昇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其實那時候我身子不好,身邊除了母親幾個嫂嫂還有丫鬟之外,你是第一個我正常接觸的女人。”


    當然,周梓曈也曾試著為他說親,隻是那些姑娘或是聽說或是見過他麵色蠟黃即將不久人世的樣子,一個個都是嚇得有多遠躲多遠。隻有姚景語不一樣,她能和他聊到一起。


    她說話的時候,眼睛永遠都彎得像天上的月牙一樣,美好而又醉心。


    就好像她的世界裏永遠都沒有人生疾苦一樣,和她在一起,哪怕隻是說說話,都會覺得無比放鬆。


    對他來說,她就是突然闖進來的一個意外。


    姚景語垂了垂眸,其實那時候,姚景昇給她的感覺就和於淩霄一樣,她也隻是拿他當一個能聊得到一起去的朋友而已。


    “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他看了眼已經瀕臨爆發邊緣的宋玨,笑道,“如果那時候我要帶你離開青州城,你會願意嗎?”


    姚景語聽到這話先是一頭霧水,隨後很肯定地搖了搖頭:“不會!”


    原來姚景昇一直覺得他是因為遲了宋玨一步她才沒有愛上他,可事實並不是,他不是遲了一步,而是遲了整整兩世。


    姚景語斂了下眸子:“剛剛你說的我不能答應你,我也和你說句實話,我和阿玨今天既然來了,那就是一定要帶著三哥離開的,無論付出什麽代價,魚死網破也在所不惜。”


    姚景昇牽了牽嘴角,收起臉上那股悲傷緬懷,他抬了抬手,身後的侍衛端了兩杯酒上來——


    他笑著道:“這兩杯酒裏麵,一杯無毒一杯有毒,你們兩人各自選一杯,喝下去之後我就會把人放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姚景語豁然起身。


    姚景昇笑意深了一分,他說:“既然你不喜歡我,那我也不想委屈自己看著你和宋玨恩愛。”


    這時候,一直沒有開口的宋玨也站起身來,他拍了拍手,燕青和燕白推門進來,懷裏還夾著個不停撲騰的小男孩。


    姚景昇臉色變了變,看了秦劍一眼,秦劍也沒想到他親自送出了大輝城的人會在半路上被人劫了迴來。


    如今看來,那些護送的人大約已經全軍覆沒了。


    “父皇,救我!”齊荀朝他伸著雙手,害怕得直叫喚。


    他再霸道,也就是個小孩子,真刀真劍麵前,還是要腿軟的。


    姚景昇隻是一瞬間的失態,很快就恢複了一副冷漠不為所動的樣子,依舊堅持看著宋玨和姚景語。


    他說:“不過一個意外而已,你們要處理就處理了吧!”


    姚景語覺得不可思議:“他可是你的親生兒子!”


    姚景昇挑了挑眉:“比起他,我更喜歡你生的葡萄。”


    他沒注意到自己說這話的時候,小齊荀眼裏劃過一絲仇恨。


    又是為了那個臭丫頭,父皇為了她連他的性命都不管了!


    娘說得果然沒錯,這母女兩個都是狐狸精!


    宋玨眉目驟厲,一掌就朝他劈了過去。


    但凡一個正常的男人,都不可能在眼睜睜地看著別的男人當著他的麵對自己的女人如此輕佻放肆。


    姚景昇不是宋玨的對手,但他身邊隨行帶了很多高手。


    秦劍接住宋玨那一掌,往後接連退了有十幾步知道後背撞到了牆壁上,嘴裏吐出可一口鮮血才堪堪穩住。


    彼時,姚景語卻出乎意料地上前一步,在眾人尚未來得及阻止之前,將托盤裏的兩杯酒都喝了下去。


    “小語!”宋玨將她摟到了懷裏,有氣又心疼,“你怎麽那麽傻?”


    姚景語笑著看他,動作優雅地擦了擦嘴角的酒漬:“我不會讓你冒險。”


    而且,她相信姚景昇既然喜歡她,那就不會看著她就這麽死了,就算他不給解藥,他們還有鬼醫和毒娘子,她不怕!


    姚景昇擰起眉,眼中劃過一抹痛意。


    為了宋玨,連命都不要麽?就那麽愛他麽?


    半晌,他自嘲般笑了笑:“姚景語,你贏了,其實這兩杯酒都沒有毒。”


    他想過,如果得不到就要毀了,可是最後即便是試探她到底有多愛宋玨,也還是舍不得真的讓她冒險。


    他示意手下將姚景晏帶了過來,彼時,秦劍手中的劍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姚景昇看著姚景語道:“你肯再相信我一次嗎?要是你相信,就自己過來接他。”


    姚景昇朝她伸出了手。


    宋玨拉住姚景語,雙目灼灼地看著姚景昇。


    姚景語扭過頭來,輕輕掰開宋玨拉著她的手,朝姚景昇走了過去。


    兩人離著一步之距的時候,姚景昇忽然張合雙臂想要抱她一次。


    但姚景語一直在防著他,他伸出手的時候,她以為他要使詐控製住自己,就眸光一眯,抬手朝他胸口打了過去。


    他的背後正是臨窗的護城河,她看到他從窗口掉下去的時候眼角滑出的一滴淚水。


    “皇上——!”秦劍等人大驚,誰都沒想到姚景語會這麽狠心,同樣的,誰都沒有想到姚景昇會連防備都沒有。


    整個臨江樓瞬間打亂,秦劍帶著人直接從窗口跳了下去,去找掉在河裏的姚景昇,誰也沒空去管姚景昇這邊的事情。


    而姚景語這裏,原本正朝宋玨走過來,忽然臉色一變,捂著肚子就倒了下來,嘴角沁出了一絲黑血。


    那毒來得太快太猝不及防,姚景語皺著臉,很快嘴唇就變得烏紫,肚子裏就好像又蟲蟻在啃噬一樣。


    姚景昇在最後一刻下令換掉了杯中的毒酒,但趙楠卻不能忍受事情功虧一簣,他將毒抹在了酒杯上,兩杯酒都是劇毒無比。


    “小語——!”宋玨幾乎是瞬間紅了眼,幾個箭步上前半跪在她麵前,手臂顫抖地掏出臨行前鬼醫準備的速救藥丸塞到了她的嘴裏,然後將她打橫抱起,快步上了馬車往墨家莊趕。


    姚景昇被秦劍等人撈起來的時候已經徹底暈了過去,到了晚上,更是發起了高燒,大夫差點都要放棄了,隻是第二天一早她卻自己奇跡般地醒了過來。


    他是被嚇醒的,滿頭大汗,猛地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醒來的時候嘴裏喊著姚景語的名字——


    泰熙四十三年十一月,宋玨亡於西蜀戰場。


    泰熙四十五年五月,姚家軍在天井關全軍覆沒,父子六人,無一生還。


    同年八月,信王聯合蘇家起兵謀反。


    泰熙四十七年正月,蘇玖蘇光佑父子先後斬殺宋衍、宋華澤,自立稱帝。


    同年九月,已經改西蜀為西秦的他以邊境六城換取當時身為和郡王遺孀的姚景語和親西秦。


    他在西秦給她造了一座繁華精致的宮殿,隻為她一人而造。


    他知道,她之所以願意和親是因為姚家還有老弱婦孺,為了保住他們的性命,她必須和親。


    自從來了西秦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她笑過。


    她常常做的一件事,就是一個人靜靜地站在窗前眺望遠方——


    那個方向,是天井關的方向,也是當初宋玨和她父兄葬身的地方。


    她的背影,寂寥到讓他每每看到了就有一種抽痛不已的感覺。


    他開始在民間為她搜羅各種各樣新奇的東西,他除了上朝理事的時間之外都在陪著她。


    可是卻沒有一點辦法,看著她一點點地消瘦下去,看著她整個人宛如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後來,是他找了法師為宋玨超度,她才漸漸有了些神采。


    可是他也後悔,他沒有想到她要建轉生台,是要以血肉之軀為宋玨作奠。


    她抱著宋玨的骨灰跳下火爐的一瞬間,他一路奔過來喊她的名字。


    那一刻,他恨不能自己長了一雙翅膀,瞬間就能到她身邊拉住她不讓她做傻事。


    但最後,熊熊烈火吞沒了她的身子,也湮滅了他的悲傷。


    那個時候,他在後悔,後悔不該為了哄她開心就去造什麽轉生台找什麽法師。


    但他最後悔的事,是他在背後愛了她十幾年,汲汲營營了大半輩子,結果卻一手將她逼上了死路。


    如果,如果她能好好地活著,那麽看著她和宋玨在一起又能怎樣呢?


    至少她還活著……


    姚景昇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是不是已經瘋了,姚景語死後,他把那些超度的和尚道士巫師全都處以極刑。


    他下令潛在雲陽城裏的探子不計一切代價殺了蘇家父子。


    然後他一刀一刀生剮了圓音,最後放了一把火,*在姚景語生前住的寢宮裏。


    他一個人唱的一場獨角戲,最後以他一個人的方式拉下了帷幕。


    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也的確是他做的一場夢,可夢裏的一切,那麽清晰那麽鮮明。


    他抬手摸了摸臉,一臉的眼淚。


    難道這些都是真實存在過的?


    即便宋玨死了姚景語也不會愛上他?


    其實答案很簡單。


    眼淚已經給了姚景昇答案,姚景語於他,就像是夢中徘徊揮之不去的那一抹落花,最美麗的一瞬間,他永遠都無法捕捉到。


    “皇上,宸王妃那邊的事情出了變故,趙楠並沒有按您的吩咐將毒酒換下來。”秦劍稟道,“屬下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引頸自戮了。”


    姚景昇先是本能地反應就赤腳下了床,走到床邊,他才自嘲地笑了笑,停住腳步——


    宋玨不會讓她有事的。


    她的一切,其實從來都不需要他。


    秦劍見他臉上滿是淚痕的樣子,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開口問道:“皇上,島上的事情還要不要繼續進行?”


    其實,姚景晏從來都不是他們手上的籌碼,於姚景昇而言,他就是一次試探的機會。


    唯一能威脅宋玨和姚景語的,隻有他們的女兒。


    上一次葡萄在他們手裏的時候,這個局就已經布下了。


    秦劍更希望自己的主子能狠心一點,取了那對夫妻的性命。


    沒了他們,這天下就能重新姓齊了。


    姚景昇抿著唇,光線陰暗的房間裏,叫人看不清他臉上真實的情緒。


    半晌:他開口:“就按照原計劃進行吧!”


    秦劍麵上一喜,轉身下去準備了。


    宋玨以最快的速度帶著姚景語迴了墨家莊,鬼醫幫姚景語診治之後,就破口大罵毒娘子:“老太婆,你瞧瞧,都是你做的好事!要不是你整天閑得沒事做研究這些個破東西,那白眼狼上哪弄這麽厲害的毒?”


    毒娘子自知理虧,難得地沒有跟著抬杠。


    還用這死老頭子說?


    她要是早知道趙楠那小子和孫文婧那死鬼丫頭是一對白眼狼,她早就把他們毒死了,還會傳授他們東西?


    不過心裏還是不舒服,嘴裏嘀咕了句:“老婆子我一輩子就喜歡這些毒物了,怎麽了?”


    宋玨在一旁見他倆吵個不停,不由得蹙著眉道:“你們可能幫小語解毒?”


    鬼醫摸了摸胡子,迴到正途,歎口氣道:“幸虧你小子反應快,給這丫頭留了一口氣。不過要解毒的話……”


    頓了下,看向宋玨:“那就要看你舍不舍得了?”


    有法子就好,宋玨急道:“此言何意?”


    鬼醫道:“老頭子給她配藥浴,你們二人一起泡在藥浴裏,你運功,散盡練了十幾年的炎陽神功幫她把毒逼出來。”


    宋玨一開始練炎陽神功是為了壓製體內的寒冰蠱,他所有的武功都是跟著炎陽神功一脈相承的。


    若是散盡了神功功力,事後,武功最多還能剩下一層。


    十幾年的努力一朝成空,可不是誰都有這個魄力的。


    宋玨壓根連想都沒想,他當機立斷道:“現在就準備藥浴。”


    多耽誤一刻,就多一分的危險。


    沒有武功怎麽了?前世他還是個病秧子呢!


    他相信不管他變成了什麽樣,姚景語都不會嫌棄他。


    隻要,她不在乎,那他也就不在乎。


    “好!”鬼醫生平最佩服重情重義的男人。


    就憑著宋玨這份心,哪怕是拚了他的老命,他也要把人救迴來!


    鬼醫和毒娘子二人配合,很快就將藥浴搬到了姚景語的房裏,其他的事情都由宋玨親力親為。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裸呈相見了,可是現在的宋玨眼中清明,不夾雜一絲*。


    他雙手抵在姚景語裸露的背上,慢慢閉起了雙眼。


    屋內熏煙嫋嫋,外頭也侯著一大排人。


    燕白眼尖地看到靜香站在廊下默默地流著淚,咬了咬牙,上前將她大步拉走。


    靜香為姚景語的事情擔心得不行,這會兒,看著燕白灼灼的逼視眼神心裏更加地害怕。


    燕白沒有說話,隻是用力地將她抱到了懷裏。


    一開始,靜香還在掙紮,後來似乎是感覺到有鹹鹹的液體打到了她的臉上。


    她抬頭看過去,卻發現一向嬉皮笑臉的燕白居然哭了。


    認真來看,她才發現他真的瘦了不少,下巴處有青青的胡渣,整個人也很憔悴。


    “燕白……”靜香開了個頭就被燕白打斷,“靜香,我們和好吧好不好?我不想有一天到了要和你生離死別的時候才發現這一輩子錯過了很多,連自己最想要的人最想要的生活都抓不住。我答應你,不會告訴軒兒他真正的身世,就讓他永遠跟著林振的姓好不好?”


    “我……”靜香張了張嘴,燕白又將她抱緊了一分,在她耳邊重複道,“不要拒絕,不要拒絕,好不好?”


    許是因為姚景語後宋玨的事情頗有感觸,靜香沉默了好久,才抬手輕輕搭到他的腰上,她說:“你要讓軒兒接受你。”


    就讓她聽自己的心一次吧,林大哥在天上要是知道了,肯定也會為她開心的吧?他不會在乎俗世間旁人說些什麽。


    燕白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欣喜若狂,抱起她接連轉了好幾個圈子。


    宋玨幫姚景語排毒的事一直持續到了深夜亥時。


    彼時,他整個人從房裏出來的時候就跟生了一場大病一樣,腳步虛浮,連唇瓣都在發白,就像個活生生的病美人。


    燕白等人趕緊扶著他,鬼醫和毒娘子則是一個幫他把脈一個進去看姚景語。


    鬼醫打趣道:“這一身的武功也散得差不多了,你小子倒是挺有魄力,老夫活了這大半輩子,一隻腳都邁到棺材裏了,真是第一次見到你這種癡情種。”


    宋玨彎了彎唇,並沒有迴應。


    倒是一直沒有睡的葡萄踢踏著繡鞋蹬蹬蹬地跑過來花廳裏找他們,見宋玨一臉病態,葡萄擔心地不行,皺著小臉拿出自己的小帕子踮起腳尖幫他擦臉上的汗:“爹是生病了嗎?葡萄幫你擦擦。”


    宋玨欣慰地將女兒抱起來坐在腿上,在她臉上親了口:“葡萄放心,爹沒有生病。”


    葡萄眨巴著黑黢黢的大眼睛,四處望了望:“娘呢?”


    宋玨垂了下眸子,摸著她柔軟的發髻柔聲道:“娘在睡覺,咱們先別打擾她。”


    葡萄低頭對著手指不開心地道:“可是今天吃飯的時候都沒看到娘呢,以前她睡覺之前都會和葡萄說一聲‘晚安’的。”


    宋玨輕輕道:“她太累了,等她明天醒來的時候再讓她給你道歉好不好?”


    “好吧!”葡萄是個大度的女孩子,既然爹都說了,那她就不去打擾娘親了。


    毒娘子說姚景語最遲明天中午肯定能醒過來,聽到她的毒解了,宋玨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可是當天早上,他卻接到了秦劍送來的信,言明讓他親啟。


    看完後,宋玨驟然變了臉色,命人將鬼醫喊到了葡萄的房間裏。


    葡萄還以為是爹在和她玩大夫治病的遊戲,乖乖地將小肉手伸了出來給鬼醫把脈。


    鬼醫繃著臉,一會兒蹙蹙眉,一會兒皺皺鼻子,許久才和宋玨一起出來。


    “說句實話,是不是中了蠱老夫一時之間也診不出來。”術業有專攻,治病救人他拿手,但蠱蟲那種歪門邪道向來是苗疆女子才做的事,別說是他,就是老太婆都不一定精通。


    鬼醫診不出來,但並不代表沒有。


    宋玨又看了眼捏在手裏的信,他不能用自己的女兒去打賭姚景昇是在騙他。


    他讓他在今日申時之前獨自一人去西海小島上赴約,否則就毀了蠱蟲的解藥。


    算算時間,若是要申時到的話,必須馬上就要出發了。


    宋玨走到姚景語的房裏,坐在床沿上,她依舊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


    嫁給他之前,她是個倔脾氣的小姑娘,總愛把他的好心當成是別有所圖。


    嫁給他之後,他看到她一點一點地為他改變,終於讓他如願以償,在她的心裏排到了第一的位置。


    可現在,他寧願她還是以前那個她,那麽,一旦他有了什麽意外,她不會向前世那樣,那麽絕望,甚至是跟著他一起去了。


    她會帶著葡萄,好好地生活。


    即便知道這一趟等著他的是荊棘是陷阱,但身為一個父親一個男人的責任,他必須要去這一趟。


    “小語,我愛你!”俯下身,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一字一頓道。


    姚景語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還是他們原本就心有靈犀,在宋玨狠下心頭也不迴地離開的那瞬,她的眼角有淚水滑下。


    宋玨手下的人全都不讚成他孤身一人去島上冒險,誰都知道姚景昇不安好心,他們都知道,這是一場鴻門宴,一場極有可能有去無迴的鴻門宴。


    “王爺,眼下您剛剛散了功力,若是肚子一人前往的話,定然是兇多吉少,還是讓屬下扮成你的樣子去吧!”燕青一個大男人,此刻眼眶也是紅腫不已。


    他和宋玨的身形最像,以前也不是沒有假扮過,他願意去。


    宋玨毫不猶豫地拒絕,姚景昇不是別人,他既狡詐又聰明,最關鍵是他對他們很熟悉,燕青瞞不過他。


    “可是……你要是出了什麽事,讓王妃和郡主怎麽辦?”燕白哽咽著道。


    宋玨沒有迴答,他迴首最後看了一眼姚景語和葡萄住的院子,然後目光轉到了一言不發的姚景昊身上,他們之間眼神傳達的意思,隻有彼此明白。


    姚景昊捏著拳:“宋玨,你騙了我妹妹的心,就要騙她一輩子,你要好好地迴來繼續騙她,不然我這個做哥哥的一定會做主讓她帶著葡萄改嫁。”


    宋玨彎了彎嘴角,隨後翻身上了馬。


    揚起馬鞭絕塵而去的那一瞬間,臉上情緒盡數斂去,隻剩一臉肅穆。


    姚景昇也沒有帶人上島,秦劍和他的屬下在岸上等著他,待到宋玨一行人到的時候,秦劍攔住燕青等人,麵無表情道:“隻能讓宸王一個人前往。”


    燕青還好些,燕白一貫來衝動,登時就將腰上的佩劍抽了出來,紅著眼睛盯著他們,就像是在看殺父仇人一樣。


    宋玨抬手攔住他,即便此刻身體虛弱臉色蒼白,他的氣勢風華猶在。


    他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是一點都不怕孤身一人上島,即便是對立,秦劍也不由得肅然起敬,側身將宋玨請到船上:“宸王殿下,請!”


    “王爺——!”燕青等人的聲音並沒能阻止宋玨的步伐。


    那座小島不大,抬頭看到“景園”兩個字的時候,宋玨額角青筋跳了一下,繼續舉步往裏走去。


    宋玨到了之後,姚景昇將島上的人全都遣離了去。整座小島上,空蕩蕩的隻剩他和宋玨兩人。


    他準備了一桌酒菜,邀請宋玨坐了下來。


    彼時,姚景昇看著他,率先舉杯:“其實我沒想到你真的就這麽一個人來的,你是覺得自己武功天下無敵,所以龍潭虎穴你也敢闖嗎?”


    宋玨並沒有理會他的冷嘲熱諷,敵不動他不動,他抬手飲下了身前的酒。


    姚景昇並不知道他為了給姚景語解毒幾乎廢了所有的武功,但是即便宋玨好好的,他來了,就再也迴不去了。


    “你可聞到,這島上,有熟悉的氣味了”姚景昇勾著唇,慢條斯理道。


    他一說,宋玨才本能地嗅了嗅,是火彈!


    這座島上,隻怕埋滿了火彈,姚景昇這是要和他同歸於盡?


    ------題外話------


    明天,正文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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