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了?


    公孫婉兒心頭撲通撲通直跳……


    “不是在庵堂?”


    “庵堂空無一人。”瑛嬸兒眉頭緊縮,“去探望大小姐的婆子們當場就慌了神,不止沒有人,庵內一片狼藉,不少地方血跡斑斑,奇怪的是,連屍體也沒有。”


    “前去的人立即下山去向小鎮上的人打聽,才知道,前幾日,庵堂裏住進了一夥兒官兵。說是官兵,可是,那群人毫無軍紀法令,聽說,帶頭的小將更是下令士兵搶劫擄掠,簡直和惡匪無異。”


    “他們在庵內住了兩日便走了,到了第三天早上有人去庵堂上香,便看見了滿地的屍體。”


    “畜生!”公孫婉兒臉色煞白,“庵主好心招待,佛門清淨之地,這些人也敢亂來。那大姐姐和賈姨娘她們……她們……”


    “還不知道情形。”瑛嬸兒搖了搖頭,“鎮民將庵堂的屍體草草掩埋了,不知道那裏麵是否有大小姐和賈姨娘。去了的婆子們到了這個時候也不敢擅自做主,就急忙迴來迴稟了老夫人。”


    “我……”


    “小姐,老夫人就知道您一定按捺不住,這才特地吩咐奴婢來告訴您。莫要再生事了,您這麽小,又能做什麽呢?即便公孫鸞兒隻是個庶女,可到底公孫家子嗣單薄,一個小姐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庵堂裏也不是件小事了。不,或許還沒死。接下來,府裏還要派人去庵內眾位師傅埋屍之地一一將屍體挖出來尋找賈姨娘和大小姐。若是找到了便罷了,若是找不到,之後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老夫人光是應付外麵的諸多猜測就已經心力交瘁了,何況還趕上了你父親正要續弦。”


    公孫婉兒舉袖掩麵,聲音悲戚,“事情怎麽會變得這樣壞,她們到底還活著麽?”


    這樣壞?或許更壞呢。


    瑛嬸兒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公孫鸞兒這迴可真是陷入了絕境。若是她真的死了也就罷了,可若是活著。


    她遲遲不迴公孫家,且還和一群惡匪般的官兵攪合在一起,也不知道名節還能不能……


    日後,她將如何麵對外麵的流言蜚語,還怎麽嫁人呐……


    雖然府中開始亂起來,可公孫婉兒還是每天照常去學堂,照常表現的若無其事。


    因為,她什麽都做不了。她能做的,隻是不叫外人看出端倪,保護好公孫鸞兒的名節。在這個時代,女子能尋一個好的歸宿,就是天大的事情,比什麽都要緊。


    那件事情過後第三天,庵堂那邊兒傳來消息,遍尋所有的屍體,隻找到了賈姨娘和公孫鸞兒走時帶走的那個車夫和兩個丫頭。


    得知了這個消息,眾人的心情又低落了幾分。


    “身邊兒一個下人都沒有,母女二人還活著卻不迴家,也不知道去了哪裏。這傳出去,還不如死了好聽呢!”


    所有人這麽想著……


    到了這時候,老夫人安排了人去將那些挖出來的屍身重新入土為安。且,每人備下一副棺木,並邀了幾位頗有聲名的道長,準備一場法會。


    公孫家還在尋找公孫鸞兒,隻是,公孫家畢竟是建康的大族,如此興師動眾,自然有好事者關注。


    沒過多久,公孫家大小姐失蹤了的消息不脛而走。


    整個建康都傳開了這件事情,到了這個時候,怎麽也是遮掩不下去了。


    然後,許多人心中又在想。


    如此丟人現眼,還是死了罷,不要迴來了。哪怕尋迴了一具屍首呢?


    可是,就在所有人都希望找到的是兩具屍體的時候。


    小武子清晨打開後門推著車子出去的時候,另一輛小推車和他撞在了一起。


    小武子張口就要罵人,卻眼睛一瞥,看到了小推車上躺著……躺著一具女人的……屍體……


    “娘呀……見鬼了,你是什麽……”


    小武子哆哆嗦嗦的指著推車的小矮子,因為恐懼,嘴唇哆嗦著,還不待說出完整的話來。那小矮子伸出一隻髒兮兮的手摘下鬥篷寬大的兜帽,露出臉來。


    小武子跪下啪啪抽了自己兩個大嘴巴子,“大小姐,小人無意冒犯。小人……”


    “滾!”沒有任何語調任何生氣的聲音,平淡的就像是來自天邊的迴響。


    小武子晃了晃神,想明白了這是要他讓路的意思。


    於是他連忙站起來,拉著車子避到一邊。


    雖然是個小巷子,可足夠兩輛小推車並行通過。


    公孫鸞兒沒有再說話,拉起兜帽,推著推車,慢騰騰的往前走。


    走到門口時,她停下腳步,仰起頭看了看公孫家的朱紅大門,又看了看遠方的朝陽。


    “迴來了……”她喃喃著,又衝推車上的屍體笑笑,“娘,迴家了。你又可以看到爹爹了,你可歡喜?”


    小武子感覺渾身發寒,他偷偷的看了一眼站在門口沒有走進去的大小姐。


    一個十歲的小姑娘,怎麽能那麽嚇人?竟然推著一具屍體迴來,等等……大小姐……管那屍體叫娘……也就是說……


    賈姨娘死了,大小姐一個人……迴家了……


    我滴個親娘……


    小武子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垃圾車上,“這家裏要有大事發生了……”


    果不其然,公孫鸞兒一進院子就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沒過多久,在老夫人那裏用飯的公孫婉兒和老夫人同時驚掉了手中的筷子。


    “你是說,鸞兒迴來了……還是自己迴來的?”


    “是!”劉媽媽臉上也是餘悸未消。“賈氏死了,被鸞兒小姐,推迴來的。”


    “劉媽媽是說,大姐姐推著賈姨娘的屍體,自己,迴家了?”


    “是!”劉媽媽又向公孫婉兒點點頭,斟酌著用詞道,“雖然狼狽了些,可大小姐完完整整的迴來了。”


    完完整整的?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在外麵那樣亂的世道下,不靠著下人,母親又去了,還能完完整整的迴來了?


    可是,她是一個人迴來了……


    這樣更不堪,哪怕賈姨娘能撐著一口氣和她一道兒迴來了呢?


    劉媽媽不敢將心中的想法說出來,公孫婉兒已經攙扶著老夫人出門去了。


    等她們迎到院子外,公孫鸞兒也正好到了她們跟前兒。


    雙方都僵持了片刻,老夫人和公孫婉兒雙眼通紅的看著滿身狼狽的公孫鸞兒,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還是公孫鸞兒摘下兜帽,露出一張黑乎乎的小臉兒,又搓了搓凍得通紅的雙手開口問,“有熱水麽?我渴……”


    “有!”公孫婉兒迴過神來,急忙過去扶她。公孫鸞兒卻狀似不經意的避開,推著小車走進了院子。


    她將小車停在屋門口,又替賈氏卷了卷身上的破席子。打起簾子進了屋子,堂前擺著一方小矮桌,上麵的飯食還沒有撤下去。


    她愣了愣,看了看桌上擺著的兩副碗筷,揪過鬥篷擦了擦其中的一副碗筷,舀了一大碗粥大口大口的喝起來。


    公孫婉兒和老夫人隨後進入屋子裏,因為老夫人看見門口的屍體有些忌諱,不敢進門,公孫婉兒就隻好陪著祖母,等著人將屍體推開了一些。又搬出四麵屏風來將屍體遮住,二人這才進門。


    這時候公孫鸞兒喝完了一碗粥,又拿筷子夾著吃菜。


    公孫婉兒看了一眼她麵前的碗筷,猶豫了半響才道,“大姐姐,那是……那是我的碗筷……”


    啪……的一聲……


    公孫鸞兒急急忙忙蹲下身子去撿一地的碎片,“我手滑了。”


    “別撿了。”老夫人上前一把拉起她。“也不怕紮著手。”


    “憐雲,院子裏的下人們都是怎麽做事的!快進來收拾。”


    劉媽媽應聲唯,趕緊帶著一眾小丫頭們進門收拾一桌子的殘羹剩飯。


    看著公孫鸞兒低垂著眼瞼一副做錯事了的神情,反而叫老夫人心頭難過,又恰好看見那滿地的碎渣子。不由更是生氣,於是指著幾個在地上打掃的丫頭罵道,“真不知道養你們到底有什麽用,大小姐要用飯就不知道擺一副幹淨的碗筷送上來麽?”


    擺一副幹淨的?


    丫頭們不敢抬頭,隻低著頭繼續收拾屋子。


    公孫家的小姐哪有吃別人的剩飯的道理。即便這是老夫人和嫡小姐剛用過的,可大小姐若要吃的話,也隻得現做一桌,哪裏能擺上一副碗筷吃剩下的殘羹剩飯?


    老夫人氣糊塗了,可她們還沒腦子發熱,大小姐一迴來,若是熱情的擺了一副碗筷叫大小姐吃老夫人和嫡小姐剩下的飯菜。那簡直就是在打大小姐的臉麵。更何況,方才老夫人見了門外的屍體嚇得臉都白了。


    下人們都忙著哄老夫人,又去搬屏風,選屏風,還要注意忌諱,從庫房裏抬出來幾扇不常用的,也不能太貴重的。


    所有人忙得一塌糊塗,誰能想到大小姐餓狠了,要去用嫡小姐的碗筷,還吃剩飯剩菜呢?


    劉媽媽站在老夫人身後看老夫人亂發了一通脾氣也不敢勸,知道這時候勸也沒用,可這眼下,賈氏的屍體還停在屋外,總要想法子安置。


    接下來,老爺,太老爺,府中各處得知了消息恐怕都要過來,還需要老夫人出麵向長輩們和兒子說些事情。


    畢竟,公孫鸞兒才迴來,還是要先靜養個幾天。看方才那樣子,也不知道在外麵吃了多少苦頭。


    這一係列的事情,她一個奴婢不好出麵,全指著老夫人呢。


    好在,家裏還有個頭腦清醒的。


    公孫婉兒看了看不一會兒就幹淨清爽了的屋子,想了想,和老夫人說,“祖母,大姐姐一路迴來,風塵仆仆,這樣子著實狼狽。還是先叫她沐浴更衣之後,咱們再說其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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