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覺得自己臉上似乎籠罩了一層黑色的烏雲。


    不對,不僅僅是臉上,還有手上、腿上,腰上,全身上下,都是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黑色之氣。他簡直有一種被掛在懸崖之上、任人甩來扔去而不得反抗的無力之感…….無力。就好像在他沒成年之時,看著親額捏被各宮娘娘拿捏、不知下一次麵對的會是誰一樣的,那種無力。


    他不認為大哥是在故意害他,說什麽術士張明德認為八阿哥日後“必大貴”,是在打壓自己。大哥,說句令人看低的話,並沒有這個腦子。如今汗阿瑪絕了他上位的希望,他除了緊緊扒著自己,還有哪條出路呢?


    讓他絕望的是汗阿瑪。


    他不僅斥責了自己,認為自己圖謀不軌,最近還對二哥—曾經的太子,愈發的寬容照顧起來。甚至在召見馬齊、自己等人問話的時候,說起了太子小時候的事情。


    剛廢了太子小半年,您這是幹什麽!


    他通過老十的親舅舅阿靈阿等人,聯係了一批朝中要臣。如今連身份貴重的“國舅”佟國維也表示,願意支持他為汗阿瑪陳述,正是看在自己籠絡了大批滿臣的緣故。


    還不止這些。漢臣這邊,有汗阿瑪的親信王鴻緒出麵,堪稱一唿百應,不說十之*,振臂高唿,半數人都能為自己登位陳情。他們之前預想的是,隻要汗阿瑪遲遲不立太子,他們就找汗阿瑪一位近臣上折子,然後大家集體保奏。


    看這情形,還不等他們有所行動,汗阿瑪就要自己反悔了!這邊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們看這玩意兒?


    若真複立了太子,自己這個之前蹦躂的最厲害的,豈不是要被整個拍在地上、永世不得翻身了?這還了得?滿朝大臣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太子平日狂傲不訓、難以接近,就是感情上,能有幾個相親的呢?


    他不服!太子什麽都不做,就能重登寶位?這次拚了自己所有的底牌,也得真個去那麽掙上一掙。


    ------------------------------------------------太子真是大耙子----------------------------------------------------------


    福晉表示,她有些看不懂自己爺究竟在想些什麽了,但是......她什麽都沒有做。


    府內的一眾姬妾,對貝勒爺在忙亂的事體,那都是禁絕了的話題,從來不說出口的。不是說她們謹慎,而是……貝勒爺已經很久沒去過他們那兒了。連李氏那裏,堪堪也就去過一兩迴。白日裏看看弘昀弘時,偶爾去大格格房裏踱一踱,也就罷手了。誰都看得出來,爺如今沒心思搭理後院兒。


    若是一切都一樣,大家也能心平氣和的守一段時間活寡。畢竟,這些上麵的事情都是要命的,她們誰有好幾個大臉,爭著往貝勒爺麵前送,讓他去打?比起找不痛快,安分守己也自得其樂。壞就壞在,有一個人和她們,那是明顯的區別著。


    就是如今府上最受寵的格格武氏了。


    貝勒爺原先表現的並不明顯,一月幾次進來,也就小半時間宿在武氏那邊,一半時間在福晉那裏。另外的,畢竟還有多餘,其他人還得撿。目下這個光景,貝勒爺似乎是有些不對,除了福晉那裏是雷打不動的,李氏那邊都拋在後頭。常常連續的在武氏那邊留駐。


    平日裏有請安見福晉的時候,話裏有帶出來的不少。除了李氏是基本沒來過正院—當然她基本也不太踏足這裏—其餘的,連眾人眼中與武氏親熱的鈕祜祿,也在聊天中隱隱帶過幾句:“.…..也不知武姐姐知不知道,貝勒爺如今定是身有要事。這般分了爺的精力,恐怕……唉,妾也就這麽一說嘴,不能真撞到貝勒爺那邊,爺還以為我對武姐姐有什麽大意見呢……”


    想到這裏,福晉無端端反倒活潑了起來,叫品蘭道:“今年的年禮收進來,是不是薄了?”


    品蘭點點頭,不無憂慮的道:“福晉,這幫子勢利小人,之前爺還在職位上的時候,一到年節,庫房裏都開滿了房間,還尚有節餘。等爺閑了這二三年,如今又沒什麽地位……”


    福晉翻身就小聲嗬斥道:“住嘴!這樣的事情,我都不敢妄自議論,你竟也能底下抱怨?被外麵人聽到了,告一個貝勒爺對汗阿瑪心有埋怨,整府都得因為這個遭殃!”


    品蘭連忙跪了下來,知道自己福晉肚子裏麵也憋了一股子氣,並不是真對自己的抱怨生氣,因而不輕不重的給了自己一嘴巴,嘴上應著“是”,照舊沒有停歇的意思:“奴婢並不敢大膽議論,但如今府上的光景,福晉要有個準數,這是不看好貝勒爺的意思。”


    福晉眼睛輕輕眨一眨,笑道:“你道如何呢。風水輪流轉,如今朝堂上不太平,咱們越是低調謹慎,越是不能讓人有什麽把柄好抓住。貝勒爺本就不愛張揚,原先送禮、如今不登門的,咱們自己本身就看不上。這樣的牆頭草,結交了,算是撐臉麵;沒有,倒也沒什麽要緊。本身就是見風使舵的,咱們難道還為了他們懷了心情?不是這樣的道理。”


    見品蘭點點頭,又笑道:“再說了,府內交給我自己管理的小產業,就夠三五個府上花銷流水般出去了,你信貝勒爺外麵沒道路?爺自己,手裏寬著呢。這些東西,咱們八輩子都不用指望他們過活。”


    品蘭展開笑顏,見福晉招唿,走過去坐在軟墊上,拿著小玉錘子幫忙捶腿,一邊又道:“如今外麵的事情咱們沒得理會,府裏的事情就這麽算了?武格格那邊……”看福晉要說話,趕忙閉了嘴巴。


    福晉搖頭,眼睛裏麵是一種覺得甚是有趣的意思,輕輕道:“武格格那邊,是貝勒爺喜歡,咱們難道還能勸著貝勒爺雨露均沾?正是他興頭上的時候,這樣的惡人,我是再也不要去做的。你當那些過來抱怨的都是些什麽心思?”指著小腿,讓品蘭往下錘一些,淡淡道:“不就是指望著我能打壓打壓武氏,最後倒是替她們出頭!我如今又沒讓貝勒爺冷對,原先怎麽樣,爺如今還是怎麽樣。讓我出來說話,是能讓爺另眼相看呢,還是讓下麵心悅誠服?”


    嘴角掛滿了諷刺的笑:“要讓四福晉替他們做出頭的鳥兒,平白的做夢呢!”


    外麵這時候卻有小太監在報:“福晉,蘇公公派了小太監過來,說貝勒爺馬上往正院來了。”


    趕忙叫品蘭下去,自己把頭發衣裳稍稍一拾掇,就看見男人往自己這邊進來。忙上前接著,端茶倒水的一番忙活。這個時辰,平日裏已經是快要入睡了,因而福晉也不敢端上太重的宵夜,冬日裏寒冷,叫倒了一碗濃濃的熱□□上來,服侍著胤禛喝了,見他臉上算是平和的,心裏稍稍放鬆一些,笑道:“爺今日不忙?”


    這麽大晚上的還能抽空子出來,說明今日外麵尚算安穩。


    胤禛點點頭。如今府裏能和他稍微聊聊外麵的事情的,也就是福晉了。其他的姬妾,本身就是用來娛樂的,就是李氏,除了風月娛樂,也就說過一些關於她阿瑪的事體。福晉畢竟常年在宮裏行走,能講出來的東西,自然不是她們那樣幽居府內的能夠比擬的。再加上,雖烏拉那拉家裏出息的不算多,旁支能上朝的倒也不算少,耳濡目染,自己福晉又不是個笨的,也算是偶爾能有些不同的見解。


    至於武雪儀……想到這裏,胤禛不禁莞爾一笑。小姑娘看兩本書就以為知天下了,嫩生生的樣子,讓人又可笑、又想親近。


    福晉看到貝勒爺笑了,以為遇見什麽好事,輕鬆道:“爺碰上什麽好事兒了?笑了半天,給妾身也說一說。”


    胤禛搖頭,半晌收斂了神色,有些嚴肅的道:“爺知道,你平日嘴巴嚴。如今上麵……”指指宮裏的方向,聲音一下子就低了好幾個八度,“對二哥的樣子,似是有複立的意思。”


    福晉趕快捂緊了嘴巴,才把那聲幾乎是尖叫的聲音緊緊捂住,急喘了一口氣,才瞪了眼,不複平日裏的冷靜,快速的詢問:“可是真的?汗阿瑪真這麽說?”


    胤禛有些無語的瞥了一眼正處於完全震驚狀態下有些失控的福晉,這讓她快速冷靜下來,忙又道:“是妾不對。這樣的話,汗阿瑪定不是交代大臣的。那是,汗阿瑪透露了這個意思?下麵的……支持別的人,能同意?”


    胤禛站起來,伸出手臂來,搖頭道:“去榻上說。如今也不知汗阿瑪究竟是為了試探,還是為了別的。八弟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你平日和八福晉來往的多,最近有麵見過她沒有?”


    福晉一邊幫著四大爺退衣裳,一邊搖頭,眉頭緊皺,思索道:“自從八弟被汗阿瑪訓斥之後,府上女眷似乎就開始閉門不出了。妾也有月餘沒見過八福晉,不知她府上如何。現今,縱使我叫她出來,她一定也不會赴約。八弟就是個心眼子多的人,如何會讓別人隨意的套出他什麽來。”


    胤禛舒服的靠在軟墊子上點頭道:“不錯。”想到八弟居然和佟國維—自己額捏的父親,名義上自己的郭羅瑪法有來往,看樣子是奪取了他的支持,心裏就是一陣氣悶。佟家雖然一直對自己有好感,自己無論在宮裏、宮外,都有受他們的幫助,然則,看樣子他們似乎並不準備把寶壓在自己身上了?是看自己如今式微,還是覺著自己畢竟不是一脈的血親?


    佟家家大業大,佟國維這麽想的,難道其他平日裏對自己殷勤奉承的佟家小輩們,熱情也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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