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看時,已經有官兵過來他們這邊了。


    “哪裏人?”


    “吳越國人。”


    “來江寧做什麽?”


    “遊玩。”


    “這麽多人就隻是遊玩?我看你們不像好人!”


    “我們可是天大的好人。”


    “可有介紹信?”


    阿飛甩出一封通牒文書,那護衛看了幾眼,趕緊下跪,又是行禮又是道歉。


    阿飛哼的一聲,才懶得搭理他,再一迴頭,爺已經出了城門,阿飛也趕緊跟上去,手中的告示隨手一扔。


    “爺,等等我啊。”一聲驚唿,飛馳而去。


    兩岸青山疊巒,一行人越行越遠。


    清晨的風,還夾著昨夜的露珠,自遠處的山間而來,被阿飛丟棄的告示在隨風飄揚,恰好落在一守城侍衛的腳下。


    “咦,這紙蠻白的啊,剛好拉屎沒紙。奶奶個西皮,大早上就值班,屎都沒來得及拉。”那侍衛撿起紙,隨意瞄了眼,又卷進了口袋,邊往茅廁走邊嘀咕,“楚漁麵館半價,這老板倒大方啊。楚漁麵館,麵館叫魚,賣的又是牛肉麵,這不是掛魚頭賣牛肉嘛。”


    “這哪來的馬,跑那麽快,嚇死人了,肚子疼,不行,我得拉去。”侍衛邊嘀咕邊去拉茅廁的門,恍惚中,好像有一隻清瘦的手從他後腦勺刮過去。


    “大早上的風都刮這麽大啊。”侍衛是個頭腦簡單的人,也沒有多想,哐當一聲,關上茅廁門,解開褲子,緩緩蹲下,然後掏出剛撿來的草紙,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了起來:“八月初一,楚漁麵館開張當日,店內所有麵食均半價。”


    “爺,你慢點啊。”


    寬闊的官道上,阿飛的聲音從楊樹後傳來,接著,馬蹄聲接近,阿飛氣喘籲籲地奔向茅廁,看了看臉色陰鬱還略帶驚喜的世子,又看了眼茅廁緊閉的門,好心道:“爺,你早上不是拉過了嗎?是不是吃壞肚子了。急不,實在急,咱也別講究了,那邊樹下......”


    世子黑著臉,打斷了阿飛的話:“阿飛。”


    “啥,要我把風麽?”咦,這誰在裏麵拉屎,真臭,阿飛捂著鼻子說。


    世子強壓著內心的激動,指了指茅廁內,然後雲淡風輕地說:“把他的草紙拿來。”


    “草紙?”阿飛一臉懵,“爺,你缺草紙早說啊,我帶了啊。”阿飛說著,手往口袋裏抓出一把柔軟的草紙。


    這個阿飛!!!世子強忍著想打他一頓的衝動,盡量控製自己的情緒,然後淡淡地斜了阿飛一眼,輕輕地嗯了一聲。


    阿飛一個激靈,忙下馬:“爺,你別看我,我這就去,這就去。”


    “爺,你要是急,先用我的啊。”阿飛把手裏的草紙往世子手上一塞,右手死死捂住鼻子,一步一步很不情願地往茅廁靠近。


    “阿飛?”世子冷冷地喊了聲。


    阿飛嚇得趕緊加快腳步,心裏卻在嘀咕:這個爺一大早人來瘋,入個廁也那麽多要求,難道別人的草紙更香麽?心裏雖這麽想,麵上還是不得不笑嘻嘻敲門:“話說在家靠兄弟,出門靠朋友。裏麵的兄弟,行個方便,借你草紙一用啊。”


    裏麵發出一聲悶吭:“那個外麵的兄弟,我隻有一張草紙啊。”


    是啊,人家隻有一張草紙,總不能讓人家讓給他們啊,那多不厚道,阿飛捏著鼻子,又去看世子:“爺,他說他隻有一張。”


    世子眼微閉,不作聲。


    阿飛一臉苦相地繼續敲廁所門:“裏麵的兄弟啊,這不實在是急啊。”


    “外麵的兄弟,人有三急,我懂我懂,可惜我隻帶一張草紙,還是剛才路邊撿到的,要不,我分一半給你。”那侍衛似乎很理解阿飛的這種痛苦。


    一半?一半能行嗎?他家爺那麽挑剔。可就這麽萍水相逢,人家都肯給一半了,那得多仗義熱情的人啊,阿飛本著做人不能太貪心的心情,又去看他家世子爺:“爺,他同意分我們一半草紙了。”


    阿飛本以為他家爺應該會就此算了,誰知道他家爺居然臉色越來越冷,一言不發地瞪著他,這瞪得他心慌啊,一般這種情況就意味著有大風暴降臨啊。


    這也是奇了怪啊,不就一張草紙麽?沒道理啊,就算那張草紙是金子做的,也不見得好用啊!不過,他家爺性子從來就怪。罷了,罷了,他阿飛今兒就做一迴惡人吧。


    阿飛又禮貌地敲了敲門,試探地說:“裏麵的兄弟啊,能不能麻煩您把那整張草紙都讓給我啊。”阿飛本來還想說自己有一把草紙,可以和他換,可是他怕人家把他當神經病,沒好意思說。


    “我說外麵的兄弟啊,你這也太貪心了吧。一整張都給你了,那我咋辦呢?難不成讓我用手?這可也太惡心了點。”


    怎麽辦怎麽辦?人家不肯啊!阿飛十分為難地去看他家爺,然而他家爺居然在閉目養神,一般閉目養神意味著他阿飛今兒如果不能拿到那張草紙,他就活不到哦中飯。


    算了,算了,就做做壞人。阿飛咬咬牙,一把推開茅廁門,然後以風一般的速度,搶了那侍衛手上的草紙,又快速關上門,然後快速逃開。


    “裏麵的兄弟,對不住了啊。”


    “喂,外麵的兄弟,你怎麽能這樣呢?做人要禮貌啊。我們中原人是禮儀之邦,不比那些契丹佬。”


    阿飛估計裏麵那人心裏現在一定比吃了屎還難受。


    “爺,草紙來了,爺要上哪解決?”阿飛小心翼翼地遞上草紙一張。


    “打開。”世子緩緩睜開眼。


    “啊!”還要打開啊!擦屁?屁的草紙,難道還要他撫平了才能擦麽?爺什麽時候這麽刁鑽了。盡管心裏一百個不願意,但是,阿飛還是非常聽話地打開了那張草紙,並認真地撫平,直到他覺得這已經和水一樣平了,再一次恭恭敬敬地遞上,“爺,請慢用。”


    “念。”世子淡淡地說。


    “念?”念什麽?就一張草紙而已,有什麽好念的啊。罷了罷了,念就念吧,以後還是不要隨便跟爺出門了,嘿嘿,讓鍾叔來。不過,話說這張草紙手感有點熟悉啊,好像剛才那叫花子給他的告示,好像是麵館半價的告示。


    “爺,我想起來了,這是我剛扔的麵館半價的告示,爺,您是餓了,想吃麵了嗎?”阿飛討好地說。


    “念。”世子重複了一遍,語氣很不悅。


    阿飛灰頭灰臉地照著告示上的字念:“八月初一,楚漁麵館開張當日,店內所有麵食均半價。”


    世子眼中閃著光,看著灰蒙蒙的天空出神,眼前已出現小魚那胖胖的小身板,已經一年沒抱過她了,不知道她長高了沒?不知道這一年她受了多少苦?


    “爺,念完了。”見她家爺又在看著天空發呆,阿飛心裏那個委屈啊,叫人家念,又不知道有沒有聽,待會又讓人家重新念,哼!阿飛啊阿飛,你今早出門就該拜拜玉皇大帝啊。也不知道爺要發多久的呆,阿飛盯著這張普通的草紙,想順便看看這麵館在哪,萬一爺是真想吃麵呢?


    “楚漁麵館,鴻昌酒樓對麵。咦,不對啊,鴻昌酒樓?不對,不對!楚漁麵館?對,楚漁麵館!爺,這家麵館跟小魚同名呢!我就說這麵館名字叫著怎麽這麽順口。”阿飛興高采烈地宣揚他的方向。


    隻見他家爺淡淡地斜了他一眼,那眼中盡是鄙夷。阿飛就知道他又犯蠢了,這爺非逼著他從人手上搶這張草紙,肯定就是因為爺知道這上麵寫了楚漁麵館。


    也隻有楚漁才會讓爺這麽上心啊。不過,話說爺的身手和聽覺都越來越好了啊。


    “走。”世子調轉馬頭,已經朝城門的方向而去了。


    “去哪啊?”阿飛在後麵問,剛問完,他就忍不住打了自己一個耳刮子,阿飛啊阿飛,你這腦袋是進水了吧!都說是楚漁麵館了,當然得去看一下,萬一真是小魚開的麵館呢?不過,萬一隻是碰巧同名,爺得多失望啊。


    管它呢?反正早上起得太早,現在肚子也有點餓了,順道去吃碗牛肉麵也好。這個念頭剛冒出來,阿飛又想起人家麵館是八月初一才開業,又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嘴。阿飛啊,你最近怎麽出門都不帶腦子啊。


    阿飛在城門口向侍衛問清鴻昌酒樓的方向後,一行人終於來到鴻昌酒樓所在的街道上,對麵有一間小鋪子,上麵的牌匾還被紅綢子蓋住了,大門和柱子上都貼滿了八月初一開張的告示。


    在雲井村時,他並未告訴小魚他的身份,以免嚇到她,所以,世子讓隨從都去了隔壁包子鋪。阿飛上前敲了敲門,王大力探出腦袋來:“吃麵麽?我們店八月一日才開張。幾位爺,明日再來吧。”


    “我們不吃麵,我們找人。”


    “找誰啊?”


    “找小魚,大名叫楚漁。”阿飛目含期待。


    “小魚啊小魚,讓我找到你吧。”世子在心裏默默地說。


    “你們找我們小老板做什麽?”王大力謹慎地看了站在阿飛身後的世子一眼,這個人麵色冷漠的緊,看起來不像好人啊。


    “話說你這個夥計也真囉嗦,我們要找你小老板,你就帶我們去見你小老板就好,哪那麽多問題呢?”有一種預感馬上就要見到小魚,阿飛反倒有些不耐煩了。


    王大力冷哼一聲,揮起拳頭:“我們小老板是你們想見就能見的嗎?”說著就要關門。


    耶!這夥計怎麽這麽囂張呢?不給他點顏色看是不知道他阿飛的厲害是吧?阿飛揮起袖子,一隻手擋在門口,王大力也不示弱,半個身子推門。


    “要不幹一架!”阿飛眼中充滿挑釁。


    “誰怕誰?”


    王大力也擼起了袖子,眼看著兩個人就要打起來了,屋裏傳來一聲怒吼:“王大力,你掃個院子都能掃到明年是吧!”


    這一怒吼讓阿飛整個人都顫抖了,小魚,這是小魚的聲音啊。迴過頭就見他家爺已經雙眼發光了。


    王大力放下袖子,又縮迴門後:“我不能和你打架,小老板要發飆了。”


    眼看著門又要關上了,一隻小小的手伸出門外,一把抓住了王大力的耳朵:“王大力,讓你躲懶,讓你躲懶。我罰你今天中午隻能吃三碗飯。”


    “小老板,我錯了。”王大力連連求饒。


    楚漁本來還要接著訓王大力,可她眼角的餘光已經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阿飛啊!阿飛的身後,大街上,站著的那個人,那挺拔單薄的身子,黑長的發,月亮般憂鬱的臉,還有那雙惆悵的眼,是師父,也是她的漂亮叔叔啊。


    天上掉下個師父?怎麽可能啊!這一定是夢,一定是夢,楚漁使勁揉揉眼,可師父還在眼前啊,平常在夢裏,她揉揉眼,師父就變成雲朵,飄走了。


    “小魚,我是i。”阿飛激動出聲。


    楚漁看看阿飛,又看看師父!他們好真實啊!難道這不是夢?難道這真的是師父?楚漁狠狠地掐了把王大力,王大力痛得哇哇叫。楚漁又狠狠地掐了把自己,痛得她眼淚都快要出來了。會痛,這不是夢,這是真的!


    蒼天呐,你終於開眼了。


    楚漁歡唿出聲。


    “師父!”


    在飛向那溫暖懷抱的路上,楚漁的眼淚奪眶而出,她心心念念的師父啊。


    “師父,你終於來了,小魚好想你。”


    楚漁的臉死死貼在師父的身上,她恨不得貼進師父的肉裏,這樣師父就不會不見了。


    終於找到了,為師來晚了,為師錯了,小魚,還好你還好好的活著,不然,他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世子輕拍懷裏的人,半響,才笑道:“小魚長高了。”


    “那當然。”楚漁抹抹眼淚,仰頭露出一張笑臉。看著這張笑臉,世子心裏就更難受了,小魚還是那個愛笑的小魚。這一年,小魚一定吃過很多苦頭吧。


    此時此刻,楚漁心裏卻有點慌亂,師父還是那麽好看,好看的她都有點緊張了。不過,高興歸高興,緊張歸緊張,楚漁可不會忘記他現在的身份。她現在可是一個細作啊,還是一個殺人犯啊!這要是讓蕭儼知道師父來了,去找師父麻煩怎麽辦?而且還有那個趙文昌,肯定會用師父來威脅她。


    “師父,阿飛叔叔,快進來。”楚漁招招手,拉著師父的手,快速進屋,又吩咐王大力趕緊把門關上。


    “大力,你去看著,別讓人進來了,誰都不準。”


    “這就去,小老板。”王大力摸摸腦袋,他還在想這小老板的師父,他該怎麽稱唿。


    九兒聞聲出來,見著兩個陌生人,也沒多問,就繼續迴廚房忙了。


    “師父,我去年都才到你腰這麽高,我頭頂現在都到你肚子了。”楚漁貼著世子的身子,高興地比劃。


    世子微微一笑,摸摸她的頭:“長高不少。”又將小魚上下仔細看了一番,白了不少,卻也瘦了不少,都怪他,若不是他所托非人,小魚也不會受這麽多苦,想著就心疼啊。


    果然,他家爺隻有看到小魚才會笑啊,都過了一整年的陰天,終於雨過天晴了耶!阿飛心裏那個高興啊,恨不得大吼幾聲。


    “小魚,你咋會來江寧呢?我們都以為你去了開封,這一年找你找的可苦了。尤其是聽說你被人販子抓走了,爺可擔心了。”阿飛笑著說。


    “此事說來話長,就那幾個人販子,哪是我楚漁的對手。”


    楚漁拉著師父坐下,又給他和阿飛倒了水,開始眉飛色舞地講起她這一年的經曆,當然她也隻是撿些有成就的說,比如替趙文昌賣命、潛伏金風館、娘親死了這之類的事,就還是不要說的好,免得師父擔心。


    說完,楚漁突然反應過來,忙問:“對了,你們怎麽知道我遇到人販子了。”


    世子拿出那把匕首,楚漁接過一看,奇怪,這匕首她當初不是交給九月了嗎?咋會又迴到師父手中呢?難道九月認識師父?不對啊,趙文昌不是說九月和小雪去了靜王府做丫頭麽?哎呀,七夕夜,那個靜王好像就來金風館來,當時應該去問問靜王九月小雪過得好不,也讓他幫忙照料照料,咋給忘記了呢?這記性!


    “那次我和小眉出來找你,在宣城救了個小姑娘,發現她拿著爺的匕首,一問之下,才知道她叫知雪,說是你的朋友,你大戰人販子的事也是她告訴我們的。”阿飛喝了口水,呸道,“那幾個人販子也真是可惡,真該千刀萬剮。”


    “已經被我殺了兩個,嘿嘿。”楚漁得意地說。


    “另外兩個也被我殺了。哈哈。”阿飛也得意地拍拍胸脯。


    原來師父一直在找她啊,剛才阿飛說他和小眉救了知雪,那九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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