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節:第一次潛伏


    那人販子還想再追問,卻沒這個膽量,隻苦巴巴地求助於金芙蓉身邊的婦人。


    那婦人也是個擅長識人臉色的機靈人,將楚漁上下打量一番,笑著說:“這丫頭性子野過了些,幹我們這行當,怕是討不了男人歡心。夫人,怎麽看?”


    金芙蓉捧著暖爐的手,慢條斯理地抬起楚漁的下巴,又了半天,還是搖搖頭。


    “性子野點,倒不是事,那樣男人才更喜歡啊。隻可惜,這張臉,五官單挑出來也不出挑,不過,一起生在這張臉上,特色是有特色,倒有幾分吸引人。”


    “那夫人是對哪不滿意?”婦人又問。


    金芙蓉拍拍手,有些不悅:“你跟了我這麽多年,也沒些長進。”


    “夫人才貌雙絕,哪是我一時半會學得來的。”婦人訕訕而笑。


    “小嘴會說話。”金芙蓉露出驕傲的笑容,細長白淨的手指在暖爐壁上輕輕扣著。


    “你看,這張臉五年後、十年後,會長成什麽樣?”金芙蓉懶懶地問。


    “還請夫人明示。”婦人搖搖頭。


    “女子的容貌,在十歲前就成形了,這丫頭長大了,會是個尤物。隻是若長不出傾城和花容那樣的絕世容貌,這野勁兒也就失色幾分。俗話說美人兒嬌嗔,如蜜糖,能讓男人心如春水;可要容貌隻有八成,這嬌嗔就變了味,就成了蜜餞,甜味減了不少。”


    金芙蓉頓了頓,又道:“這野勁兒也一樣,十成美,能讓男人爭先恐後,八成美,隻能讓一部分男人趨之若鶩。男人就像馬,美色如鞭,鞭子力度不夠,馬兒又豈會狂奔?我金風館要的女子,必定是讓天下男人都為之瘋狂的絕色,差一分一毫都不行。”


    金芙蓉的語氣頗為遺憾。


    圍在金芙蓉身邊的女人們一臉崇拜地望著自帶光芒的金芙蓉,邊聽邊點頭。


    金芙蓉又是比喻又是感歎,說了一大堆,還不是嫌她長得不夠漂亮嗎?哼!楚漁的不服氣都寫到了臉上。


    “喲,小丫頭還不服氣呀!”金芙蓉戲謔一笑。


    “你就是說我長得不夠漂亮嘛,但我也不是很醜吧?”楚漁把腰板挺地直直的。


    金芙蓉笑著點頭:“算不上大美人,小美人也當得起。”


    “這就是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而且我很聰明。女子容貌的美與醜,本就是各花入各眼,漢成帝喜瘦,唐明皇喜肥。若問夫人‘趙飛燕和楊貴妃誰更美?’,夫人會怎麽選?”


    楚漁這一問,把金芙蓉也給問住了。


    金芙蓉搖搖頭:“我選不出。”


    “那就是了,那我鬥膽再說幾句。”


    金芙蓉也來了興致:“丫頭嘴皮子靈巧,說吧。”


    “夫人剛才說‘金風館要的女子,必定是讓天下男人都為之瘋狂的絕色,差一分一毫都不行。’,我覺此話不妥。”


    “......”


    金芙蓉還未出聲,她身邊的婦人已大聲嗬斥起楚漁:“大膽丫頭,休得說胡話。”


    “就是,惹惱了夫人,看我不扒了你的皮。”人販子也附和道。


    楚漁也不理會他們倆的耀武揚威,隻氣定神閑地看著金芙蓉:“夫人且聽我說下去,看我說的可有理?”


    “還強嘴!”


    那婦人作勢就要來撕楚漁的嘴皮子,被金芙蓉看了一眼,才罷手。


    金芙蓉擺擺手,示意楚漁繼續說下去。


    “夫人想要讓天下男子都瘋狂的絕色,可對?”


    金芙蓉點點頭。


    “你就別賣關子了,有話快說。”金芙蓉身邊的婦人不耐煩道。


    “可真正的絕色隻需要讓一個男人為之瘋狂即可。”


    見金芙蓉越來越有興趣,楚漁故意拖長了聲音:“而這個男人就是高高在上的人上人。夫人可讚同?”


    金芙蓉不說話。


    楚漁心知她已被自己說動,便繼續說下去:“試問誰人不想一睹趙飛燕的芳容?誰人又不想與趙飛燕共舞?而趙飛燕和楊貴妃之所以能讓天下男人口口相讚,千古留名,隻是因為她們讓一個男人瘋狂了。就好比夫人覺得好的東西,她們會覺得不好嗎?”


    楚漁的手指向了金芙蓉的仆人,那些人趕緊搖頭。


    “你的意思是你有本事讓那樣的男人瘋狂?”一直輕扣暖手爐的金芙蓉停住了動作,饒有興趣地問。


    楚漁拍拍胸脯:“我楚漁雖沒有絕世容貌,但我很聰明,比世上絕大多數人都聰明。我也有膽識,比世上絕大多數人都有膽量。光會吸引男人也不算了不得的本事,就好比咱江寧最有名的二位夫人,論相貌,可以說不分伯仲,但智慧,玉夫人較之金夫人,就稍有遜色了。不然,滿天下的達官俊傑也不會對金夫人唯唯諾諾了。夫人,我所言可有理?”


    金夫人又將楚漁裏裏外外打量了一番,良久後,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還是個明白腦子,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跟我走吧,說不定,還真能成個大人物。”


    金夫人一發話,旁邊的婦人拿出一袋銀子,那人販子哈巴著臉就要去接。


    “多謝夫人,夫人慷慨。”


    楚漁卻看不下去了,道了聲“慢著”。


    “還舍不得走了麽?”金芙蓉眼中帶著笑意。


    “夫人,我不是他的奴隸,我是自由身。銀子不能讓他白賺了。”


    楚漁話一出,那人販子臉都綠了,拿銀子的手都伸到了半空中,但自知理虧,也不敢反駁,隻眼巴巴地看著金芙蓉。


    “還是個摳門的丫頭。”金芙蓉纖手一揮,“罷了,我今兒個高興,就賞他點銀子。”


    人販子這才敢接過銀子,對金芙蓉的背影,拜了又拜。


    “夫人慷慨,多謝夫人,夫人好人有好報。”


    見楚漁還一直迴頭看那袋銀子,金芙蓉笑著拉起她的手。


    “想做大人物,就得學著點,銀子沒了,可以賺,這氣度和氣勢可是千萬兩銀子都買不迴來的。懂了麽?”


    楚漁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金芙蓉又翻過楚漁的手,瞧了瞧:“還算細皮嫩肉,就是黑了點,南方人吧。”


    不待楚漁迴答,金芙蓉又笑道:“黑點也不礙事,養上兩年就白了。”


    說著,又帶著楚漁進了衣鋪,給楚漁買了幾身衣服。


    迴金風館的路上,金芙蓉又把楚漁的祖宗十八代給問了個一清二楚。


    “你叫啥?”


    “楚漁,惟楚有才的楚,一條魚的魚。”


    “看樣子還念過書?”


    “念過幾年。”


    “咋想著把自給兒往妓院賣呢?”


    楚漁懊惱地歎道:“還不是窮的,我聽人說,想賺銀子就得去金風館,我也想像夫人一樣,有花不完的銀子,可以買一屋子肉包子和狗腿子。”


    楚漁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真心的羨慕金芙蓉,那眼中的真誠都把金芙蓉給逗樂了。


    “這你可就來對地方了。好好聽夫人的話,包你花不完的銀子,吃不完的肉包子,使不完的狗腿子。”


    ......


    楚漁就這樣跟著金芙蓉進了金風館。


    進了金風館之後,楚漁才知道金風館就是個大大的坑,怎麽說呢?


    這金芙蓉每日逛街的習慣,真是給她帶來了大大的收獲,買迴來的小姑娘,分成了三九等。年紀大又優秀的姑娘,自然是好吃好喝供著,還有仆人伺候。


    而那些姿色差點、性子差點,及年紀小的女子,則就成了金風館各大美人兒的丫鬟。


    用金芙蓉的話說:關在屋子裏把春/宮十八式和狐媚三十六計都背得個滾瓜爛熟,也不如身臨其境,體驗幾迴。


    當然,金芙蓉還沒有變態到讓她們去接客,隻是各大美人兒接客的時候,她們就必須得站一旁學習,說是總能悟出個道道來,實在悟不出的也是孺子不可教也。


    金芙蓉的意思就是要學伺候男人的本領,就得先看姐姐們是怎麽伺候男人的。


    楚漁年紀小,又沒有沉魚落雁之貌,自然就被派去伺候姐姐們了。


    如果僅僅隻是伺候伺候姐姐們,她還能接受,可還要日日觀看姐姐們怎麽伺候男人!她楚漁再怎麽不懂男女之事,也羞紅臉啊!


    雖然說閨名這東西,楚漁也不太在意,可每日走在妓院裏,她總覺得背後有一千隻眼,一萬隻手在指指點點。


    所以,楚漁是能不不出屋子就不出屋子,能不見人就不見人。即使不得已要經過大堂,也是低著頭,以最快的速度跑過。


    “妓院哪!你咋就跟我楚漁杠上了呢?”


    有時候,楚漁也想:她上輩子是不是采花大盜?也或者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嫖客。不然咋這輩子咋就死活離不開妓院呢?


    唉!可是都進了妓院,總不能現在打退堂鼓吧!爹說過做人不能言而無信,既然答應了趙元朗,也就隻能硬著頭皮幹下去了。


    下一節:花魁傾城


    來到金風館的第三天巳時,專門教管新人的紅姑出現在楚漁麵前,她那雙脈脈含情的桃花眼將楚漁渾身上下看了個遍,最後說了句:“跟我走吧。”


    “去哪呀?”楚漁被看得渾身不自然。


    紅姑扭著柳腰,手執羅帕,輕輕抿嘴,對著楚漁迴眸一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楚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從天靈蓋直到腳底板,到底人生地不熟,也不敢多問。紅姑路姿優雅,一扭一扭,明明一眼看得到盡頭的走廊,她得走上一盞茶的時間,楚漁也隻能放慢腳步,小心翼翼地跟在紅姑後頭。


    這紅姑,楚漁並不陌生,來金風館的第一天,金芙蓉就把她扔給了紅姑,這幾日,來迴也打過好幾次照麵了,對紅姑的身份也有所了解。


    同屋的姑娘告訴楚漁,金芙蓉是金風館最大的老板,掌管著金風館的大事和銀子相關的賬事,而紅姑和梅姑就是金風館的二把手,梅姑掌管客人和美人兒的事,紅姑則負責新人的培養及丫鬟小廝的管理。


    就在楚漁都快把紅姑的腳後跟盯穿了時,一扭一扭的紅姑終於扭進了一扇門內。


    “見過紅姑。”


    守門的丫鬟恭恭敬敬地行禮,紅姑頭也不甩地往裏走,楚漁一抬頭,看見房梁的紅燈籠上,用行書寫了“傾城”二字,便知這是金風館頭牌傾城的屋子,往四周掃了一眼,也跟著進了屋。


    偌大的客廳,擺滿了字畫,窗台還放了一架古琴,牆壁上掛了幾樣楚漁也不認識的樂器。兩個穿著淡藍長裙的丫鬟,一左一右,守在帷幔外。


    “喲,這都什麽時候了,我們的花魁姑娘還沒起來麽?這人紅了,就是不一樣。”


    “紅姑先坐,我們姑娘夜裏睡得不好,就多睡會兒。”


    紅姑靠著火爐子坐下,丫鬟立即端上熱茶。


    “傾城啊,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古人這話假不了。你看看花容,哪日不是早早地起來梳妝打扮,就這番心意,把那崔公子感動地日日心肝兒心肝兒地喚。你哪,得熱情點,蕭公子才會死心塌地寵著你。”


    “紅姑就偏心花容姑娘。”紅姑話剛落音,一個頭戴銀簪的少女含笑從帷帳後走到紅姑身前,福了福身,又笑盈盈地將楚漁打量了一番。


    “紅姑,這就是新來的丫頭麽?長得倒標致。”


    “夫人前幾日買迴來的,特地交代放傾城屋裏來。這張臉長得也沒啥盼頭,也不知道夫人看中她哪一點。”


    少女陪著笑:“夫人眼光獨特,莫愁想夫人自有她的想法。”


    “莫愁這丫頭就是會說話,難怪傾城就離不了你。”


    “紅姑就愛打趣莫愁。”這個叫莫愁的丫頭嬌羞一笑,又往帷帳後一指,“我們姑娘近來身子不好,這一時半會怕也起不來。要來新丫頭的事,姑娘昨兒就交代了,要不紅姑先迴去忙,她就交給莫愁吧。”


    紅姑往帷帳後瞅了一眼,臉上的笑淡了幾分:“這樣也好。”


    紅姑又轉過身來,看著楚漁笑盈盈地說:“丫頭,好好跟著咱金風館的花魁學學,說不定過幾年,丫頭,你就成了下一個傾城。”說完,轉身就帶著人出了門。


    待紅姑走了會兒,那莫愁才笑著向楚漁招招手:“你叫小魚是嗎?來,跟我進去吧,先讓姑娘見見。”


    “傾城姑娘不是在睡覺嗎?”


    莫愁掩嘴一笑:“我們姑娘是不喜聽紅姑的酸話。”


    莫愁掀開帷帳,一個女子的背影出現在楚漁眼前,那女子一身大紅色,半倚在椅子裏,手裏抓著幾顆瓜子兒,正逗鳥兒玩。


    楚漁估計她就是金風館的頭牌——傾城。


    那鳥兒得了食,嘎嘎嘎地,連叫了幾聲,傾城似乎很高興,手指輕輕拍打著鳥兒的頭,嘴裏愛憐地罵了句:“貪嘴的小家夥。”


    “姑娘,人來了。”


    傾城就像沒聽到般,依舊自顧自逗著鳥兒玩。


    不愧是花魁啊,居然連頭都不抬一下,楚漁強忍著心裏的不適,福了福身:“小魚見過傾城姑娘。”


    “小魚,一條魚的魚?”傾城依舊在逗鳥兒,慵懶的聲音從她唇間發出。


    “對,我家住在海邊,我爹就給我取名叫小魚。”


    “魚在海裏,多快活,進了金風館,可就再做不成魚了。”


    傾城聲音裏帶著笑,但楚漁覺得這笑中好像並不怎麽開心。她還在琢磨這句話,傾城已經拍拍手,轉過了身子,朝楚漁招招手。


    “過來些,讓我看看。”


    而此時,楚漁正沉浸在傾城的傾城容顏中,哪還抬得起腳。哇,這張臉真是上天垂憐啊,楚漁看著看著,眼睛都轉不開了。


    白玉般□□的鼻,櫻桃般柔嫩的唇,還有如溪水般柔順的長發......秋水般的眼中,自然流露出一種淡淡的慵懶,唇齒間不羈的笑容,一點點,如獨立高峰的傲骨蒼鬆。


    哇,真好看!楚漁感歎著感歎著,就覺得身體有點異樣。咦,怎麽鼻中有點嗆,好像鼻涕流出來了,楚漁掄起手背一擦。


    “娘呀,血!”


    楚漁的一聲驚唿把傾城給逗樂了。


    “來。”


    傾城又招了招手,見楚漁還是一動不動,便看了莫愁一眼。


    “竟來了個小呆子,倒像個癡漢。”莫愁笑著拉起楚漁的手,把她帶到傾城跟前。


    “好看不?”傾城顯然也很喜歡楚漁這幅癡呆的模樣,笑著攏攏她鬆軟的頭發。


    又拿出羅帕,沾著杯子裏的花露,輕輕地擦淨她鼻下的血跡。


    “哇,好看。”好久沒享受過這種溫柔的楚漁連連點頭,“和我師父、還有月姐姐一樣好看。”


    “你師父有多好看?你月姐姐又有多好看呢?”傾城放下帕子,笑了笑。


    “師父像月亮一樣好看。月姐姐像星星一樣好看。”楚漁想了想。


    “像月亮?”傾城身子往後傾,換了個舒適的姿勢,笑問,“那你覺得我像什麽呢?”


    楚漁歪著腦袋思考片刻:“像雲。”


    “怎麽說?”傾城饒有興趣地問。


    “雲朵高高掛在天上,似乎遙不可及,縹緲無形,但當你走進雲的中心,就很快會被雲朵的柔軟包圍。小魚覺得傾城姐姐像雲一樣慵懶、縹緲、無所依,心裏卻又極其柔軟。”


    “無所依......”傾城輕輕重複了遍,眸中閃過一絲無奈,幽幽的歎息自唇間發出,隻片刻間,那一抹自憐就成了被風吹散的雲,一點也不留,轉而輕輕笑道,“倒是張巧嘴。那你看我和你師父,還有那個月姐姐,誰最好看?”


    這個問題明顯是故意刁難,可偏偏自傾城那張嘴中輕輕吐出,就變成了不經意的提起。


    楚漁卻毫不遲疑地迴答:“在我心裏,全世界,永遠都是師父最好看。至於月姐姐和傾城姐姐,比不出結果。”


    “那我若非要你比個結果呢?”


    楚漁麵露難色:“雲朵是烈日下的傘,星星是黑夜中的燈,天地間,不能沒有雲,也不能沒有星星,所以,二者不可比。”


    “倒有些道理。”傾城蓮藕般的手臂托著額頭,巧笑嫣然,“我這裏也沒什規矩,隻記著一條:別擾著我睡覺,不管有沒有事都別來煩我。其它,莫愁怎麽做,你也跟著做就好。”


    “謝謝姐姐。”楚漁俯身行了一禮。


    傾城懶散的目光在楚漁身上掃過,最後落在她那雙破洞的鞋子上:“去給她找幾件亮堂點的衣服,太寒酸了,我傾城再怎麽不如當年,也還是江寧城的花魁,可丟不起這人。”


    “是。”


    “帶她下去吧,晚點把桑落酒暖上。”傾城說完,又去逗那隻鳥兒。


    “今兒小年夜,蕭公子都不忘與姑娘共度,就這份情誼,比那崔公子對花容姑娘可要多得多,哪年小年,崔公子不得在家陪夫人孩子呢。”


    “莫愁越來越沒出息了,將你家姑娘與她人放做一起比較,豈不損了我傾城的身份。”


    傾城慵懶的聲音,合著淡淡的蘇合熏香,別具風情。


    “姑娘訓的是,是莫愁眼界窄。莫愁還是去準備點蕭公子愛吃的點心來。”


    莫愁笑著拉起楚漁的手,退出了屋子。


    第52章獨飲桑落


    迴房間的路上,莫愁把傾城的喜好都大致對楚漁講了遍,聽起來,這傾城是個極為慵懶的人,除了愛睡懶覺外,似乎也沒有特別的愛好。


    沒客人的時候,琴棋書畫是基本上不碰,天氣好時,會出去曬會兒太陽,天氣不好時,會坐屋子裏喝會兒酒。


    “你就千萬記著,不能打擾姑娘睡覺,不能勸姑娘少喝酒,不能說姑娘不美,更不能說蕭公子的不好。”


    最後,莫愁交代了楚漁四個“不”,讓楚漁牢牢記在心裏。


    說完,莫愁又忙活去了,到下午時,莫愁又找了雙鞋子,讓楚漁穿上。


    “新鞋子,一時半會也趕不出來,在別的丫頭那找了雙差不多大的,不一定合腳,湊合著穿,這大冬天,別凍傷了腳才好。”


    莫愁說話時會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雖然不是大美人,但看著很舒服,楚漁感覺得出莫愁是個溫暖的女孩,便有意與她親近些,也好便於日後完成任務。


    臨近過年,又是小年,江寧的公子哥兒、達官貴人們都忙著往家歸,金風館已沒有昨日的喧囂,隻有幾間屋子還有絲竹聲。


    閑來無事的美人兒,三三兩兩聚在屋子裏,或飲酒聊天、或擲骰子、或猜字謎......若不是青樓,也和大家閨秀的生活無異。


    楚漁閑著無聊,和幾個丫鬟在大廳看人玩骰子,看了一下午。迴屋時,想起下午莫愁交代她晚飯後給傾城屋子裏的爐子添點碳,便去廚房搬來一盆木炭。


    剛踏進門,就聞到濃濃的酒味,楚漁正好奇地往裏探頭,身後傳來莫愁焦急的聲音。


    “小魚,快別擾著姑娘了。”


    “啊!不是莫愁姐姐你讓我來換木炭麽?”


    楚漁轉過身就見急忙趕過來的莫愁一直朝她眨眼睛,可是......楚漁抱著一堆炭,進也不是,出也不是,最後想了想,還是聽莫愁的比較好。


    剛欲退出來,又聽見裏麵傳來微醺的聲音。


    “小魚,進來同我喝一杯吧。”


    “啊!”可是.......可是她不會喝酒啊,這可怎麽辦?楚漁望向莫愁。


    莫愁的臉上也寫滿驚訝。


    楚漁遲疑了下,還是決定進去比較好。


    掀開簾子,一襲白色倚在桌前,如雲的長發垂滿一地,傾城雙目迷離,胭脂般的臉蛋在燭光搖曳中,搖成一抹醉人的晚霞。


    “來,小魚,喝了這杯酒,就快活了。”


    “姐姐,我不會喝酒咧。”楚漁連連擺手拒絕,又拿起鐵鉗子,夾起幾塊木炭,輕輕放進火盆。


    “多喝幾杯就會了。”傾城揚揚手中的酒杯,笑得別有深意。


    楚漁想了想,在傾城對麵的凳子上坐了下來:“姐姐,你是不是有不高興的事,說出來就高興了。”


    “不高興......”傾城執起酒杯,將杯中酒一口飲盡,微眯著眼,“為何不高興?有什麽需要不高興的事嗎?”


    傾城仰起頭,迷茫地看著燭光,笑著搖搖頭:“沒有,我沒有不高興。”


    梨渦笑在她臉上,如四月的梨花。


    楚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高興,還是隻是喝醉了酒,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就靜靜地坐在一旁,看她一杯又一杯。


    有幾次,楚漁想勸她少喝點,但想起莫愁告誡過她的四個“不”字,到嘴的話都生生咽迴了肚子。


    這樣又喝了三四杯後,傾城忽然開口了:“你家住海邊,給我講講海邊是什麽樣子吧!”


    “海邊?”


    傾城點點頭:“說來聽聽。”


    海邊?想起大海,楚漁就覺得特別親切,想也不想,就滔滔不絕地講起來。


    “海很大,一眼望不到頭的那種大。”楚漁伸長了手,比劃著大海的寬闊。


    “海很深,一眼探不到底的那種深。我往下遊啊遊,看到很多魚,各種顏色、各種形狀的都有,我最喜歡那種會發光的魚,爹爹說是精靈變的。”一說起海底世界,楚漁雙眼放光,手情不自禁地劃起來,仿佛她四周就是汪洋的大海。


    “那是燭光魚。”傾城的眼前也出現了一片碧藍色的大海,一眼看不到盡頭。


    “我還喜歡撿貝殼,還有海螺,放在耳朵邊聽,裏麵會有聲音,老人說那是精靈的聲音,老人還說那些在大海裏死去的人,會把記憶藏進海螺裏,這樣就不怕會忘記親人。”


    “我爹爹是漁夫,我娘親煮的螃蟹超好吃。”一想到螃蟹,楚漁興奮地跳起來。


    “我家沒有冬天,不會下雪,一年四季都暖烘烘,超舒服。”


    .......


    楚漁一口氣把她記憶裏的大海都講了個遍,到她迴過神時,傾城早已倒在桌上睡著了,她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和她白天的慵懶完全不一樣。


    楚漁叫來莫愁,一起將傾城扶到床上,又把屋裏的杯盤狼藉收拾好,拉上帷幔,輕手輕腳出了屋子。


    楚漁同莫愁講了傾城讓她說大海的事,莫愁聽了,輕歎道:“姑娘家鄉是漳州,也是海邊,離福州不遠。”


    “那她為什麽還要我......”楚漁沒有說下去,因為她明白為什麽了。


    是思念,對故土的思念。


    “蕭公子今兒沒來,姑娘心裏寂寞吧。”莫愁說起下午的事,頗為難過。


    “蕭公子為什麽沒來?”


    莫愁搖搖頭:“或許家裏有事吧,畢竟今天是小年夜。蕭家是大戶人家,蕭公子家人甚多,小年夜一定很熱鬧吧!又不像我們......”


    莫愁落寞的聲音讓楚漁有點心酸,曾幾何時,爹娘師父都圍著她轉時,她卻想著離家出走,還教唆爹爹休妻。現在,再沒有人圍著她轉了,也再也沒有人被她氣得大怒,也沒有人因為擔憂她而哭哭啼啼了。


    曾經覺得娘的哭聲很煩人,現在卻很想聽一聽。


    這就是所謂的隻有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吧。


    莫愁意識到勾起楚漁的傷心事,忙換上笑臉:“瞧我這破嘴,小魚,咱們都是無枝可依之人,既然遇到了,就是緣分,我們以後就把彼此當做親人吧。我長你三歲,姑且當得起你一聲姐姐哈。”


    莫愁眼睛如湖底一樣清澈真誠,楚漁點點頭。


    “莫姐姐。”


    楚漁知道自己現在需要朋友,不止為了更好潛伏,也為使這小年夜不太冷清。


    “小魚,跟姐姐去廚房,姐姐給你做揚州炒飯吃,上麵再臥個荷包蛋。”


    楚漁跟著莫愁來到傾城的小廚房,莫愁告訴她金風館隻有五個人有小廚房,分別是金夫人、紅姑、梅姑、傾城以及花容,傾城和花容的小廚房在同一間屋。


    莫愁還同她說了些傾城和花容的事情,大抵是花容以前是傾城的弟子,得傾城舉薦,花容很快就紅起來了。剛開始還好,後來,誰知這花容竟是個忘恩負義之人,嫉妒傾城花魁的位置,明裏暗裏處處針對傾城。


    暗地裏說傾城的壞話,拉攏別的美人一起隔離傾城,還搶傾城的客人。以前崔公子也是傾城屋裏的常客,常和蕭公子一同來與傾城談詩詞歌賦,後來,花容使詭計把崔公子騙到她屋裏去了,還留崔公子在屋裏過夜。


    “要知道,在金風館,隻有那些沒本事,長相普通,又沒才藝的姑娘才會賣身,像我們傾城姑娘這樣的從來都是賣藝不賣身。”


    頗有些驕傲的莫愁說到這些事時,一張臉漲得通紅,楚漁之前在笑春樓躲過一陣子,沒少聽過那些讓人羞愧的男女之事,也羞得垂下頭。


    “後來,崔公子就很少來找我們姑娘了,就算他來了,我們姑娘也會瞧不起,花容異想天開崔公子會娶她做妾,也不看看崔家是怎樣的門第?還有那崔夫人可是尚書家的嫡小姐,就算崔夫人同意,她娘家尚書府也不會讓娼妓進屋。”


    這花容費盡心思想從良,這日子看似也不好過啊!再想想酒醉後,拉著楚漁聊家鄉的傾城,能流落煙花之地的姑娘也都是可憐人啊!楚漁打心裏同期起她們。


    說著,莫愁又是一歎:“唉!其實,以前我們屋裏的人和她們屋裏的人關係都很好,隻是這一年,才不來往了。”


    興許是小年夜,大家都去吃晚飯了,小廚房沒人,莫愁一邊盛米飯,就一邊說起花容屋裏各丫鬟的情況。


    花容和傾城一樣,屋裏有丫頭學徒共計五名,一名主事的大丫頭叫鴛鴦,就像莫愁現在的身份,一名伺候起居飲食,兩名幹雜活力氣活,還有一名像楚漁一樣的學徒。


    “我和她們的廚娘醜丫還是老鄉咧!我們家鄉人人愛吃麵,人人都會做麵,不過,我做麵的手藝遠不及醜丫。”


    莫愁又拿出一個瓷碗,往裏敲了兩個雞蛋,用竹筷攪動蛋液。


    說起醜丫,莫愁有些難過:“唉,醜丫也是個可憐人,小小年紀就沒了爹。”


    二人正說著,外邊傳來慌亂的腳步聲,沒一會兒,就有人的喘息聲進入耳內。


    楚漁不由自主地迴過頭,即看到一張臉,她這輩子還從來沒見過一張這樣的臉,要不是莫愁一直掐她的手心,她都要被嚇得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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