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大冬天鳧水,聽起來就凍得慌啊。


    “小賤人,哪裏跑。”


    “小賤人,拿命來。”


    不管了,太陽這麽大,又凍不死人,咬咬牙就過去了,總比被賣到妓院強。


    打定主意,楚漁就決定先把人販子甩遠點再跳河。於是,打起十二分精神,逼著馬跑起來,順便用油紙把楚貴留下冊子重新包了遍,裝進包袱中,包袱背在身上,綁了個死結,算算距離差不多了,楚漁抓起九月和小雪換下的衣服鞋子,翻身跳下馬。


    隨手把一隻鞋子扔在河麵上,從衣服上撕下幾條,掛在河邊的枯枝上,讓現場看起來就是女子失足落水的場麵。


    楚漁又脫下喬裝的鬥笠和外衣,扔在河邊,然後對著馬耳朵吹幾口氣,馬怕癢,一溜煙跑得嬰兒都不見了,楚漁一個跟頭潛入水底,向著河對岸遊去。


    狼狗和野貓經過時,隻一心盯著前方奔跑的馬車,絲毫沒留意水麵,楚漁就這樣從他們眼皮底下成功逃脫。


    “兩個蠢貨。”


    楚漁從水中探出濕漉漉的腦袋,對著二人的背影做起鬼臉。


    “等這兩個蠢貨發現馬車是空的時,姑奶奶已經去了九霄雲外。”


    “被騙了這麽多次,該長點記性了,待會迴過頭來看到這逼真的落水現場,肯定不相信了,哈哈。”楚漁高興地拍起手。


    話說這水還真挺冷的,楚漁的牙都在打顫了。


    遊啊遊,楚漁橫渡河麵,憑著最後一點力氣爬上河岸時,連睫毛都打起寒顫。


    “奶奶個西皮,真冷啊。”


    楚漁躺在光禿禿的土地上,大口喘氣,身心俱疲的她,忍不住學起了狼狗的罵人話。


    馬蹄聲從身體下的泥土中傳來,有十幾匹馬,應該是不小的商隊。


    楚漁也顧不上擰頭發上的水,四腳並用,向著路中央爬去。


    “公子,前麵好像有個人在地上爬。”


    “你先去探探。”


    隨從得令,下馬拔劍,亦步亦趨地來到楚漁跟前,矮下身子就要來撥開楚漁的亂發。


    這人是不是傻啊,算了,有求於人,還是先留個好印象,楚漁準備了一個燦爛的笑臉,猛地一抬頭。


    還未把“大叔好”三個字說出口,就被突然而來的劍光嚇得說不出話來。


    好吧,也沒力氣躲了,這倒好,沒被錢青竹老變態折磨死,沒被人販子折磨死,最後倒死得這麽......突如其來了。


    楚漁認命了,閉上眼,就等著脖子哢擦。


    該來的哢擦沒來,倒等來了哐啷。


    好像發生了啥意外,楚漁摸摸脖子,腦袋還在,大吐一口氣,睜開眼,就看見一張熟悉的麵孔。


    咦,這不是那日在信州,以馬換她驢子的趙......好像叫趙元朗來著。額,剛才是他救了自己的命喔!楚漁瞧著被打落的劍,和被訓斥的隨從,已猜出剛才的驚險一幕。


    “是你呀!”楚漁實在沒力氣爬起來,隻能揮揮手,送趙元朗一個友好的笑容。


    “她不是被抓了麽,還真逃出來了。”一趙元朗身邊的一個隨從低聲嘀咕了句。


    趙元朗看了看濕漉漉的楚漁,又抬頭望了望波光粼粼的河麵,若有所思。


    “你落水了?”


    楚漁無言以對,隻能迴以白眼。


    “嗯,不然,我閑得慌,大冬天鳧水玩啊!”


    “也是。”趙元朗點點頭,讓隨從騰出一匹馬,對楚漁說,“你先上馬,再走兩裏路就是郎溪了,到時候再找個客棧歇會兒。”


    楚漁的小腦袋輕啄了下。


    “好,上馬吧。”趙元朗轉身站在一旁等楚漁上馬。


    碰到個木頭人,楚漁真恨不得一頭栽進泥巴裏。


    “上馬吧!”


    那個木頭人居然以為楚漁沒聽到,提高了嗓門又說了遍,楚漁心裏那個悶啊,怎奈現在是她有求於人,而且上次換馬的事,也是她坑了這個趙元朗,是的,於情於理,她都不能發脾氣。


    楚漁擠出人畜無害的笑容,笑眯眯地看著趙元朗:“那個,趙......趙啥公子啊,我好像累得有點虛脫了耶,要不你們好人做到底,背下我唄。”


    “有理。”趙元朗蹲下身子,拎起楚漁,直接扔在馬上。


    楚漁軟趴趴地伏在馬背上,雙手抱著馬脖子,有氣無力地問:“那個,趙啥公子,你們有沒有吃的啊,喝的就不要了,我剛才已經喝飽了。”


    已經上馬的趙元朗讓人給楚漁送來幹糧,楚漁打開一看,是一包風幹的牛肉,哇塞,果然是有錢人啊,啃了半個月的硬饅頭,終於聞到點肉香了。


    “謝啦!”楚漁也顧不上嫌棄自己那雙髒兮兮的手了,抓起牛肉幹,狠狠咬起來。


    趙元朗指給楚漁的馬夫騎在另一匹馬上,牽著楚漁這匹馬的繩子,好心提醒楚漁:“小姑娘,馬要跑了,你坐穩喔!”


    楚漁塞了一嘴的牛肉幹,抬起頭,信心滿滿:“我也是會騎馬的人。”


    那隨從也笑了笑:“倒不是怕你摔著,是怕你噎著。小姑娘也是命大,放心吃吧,不夠,再給你拿。”


    原來他們是在嘲笑她的吃相,真可惡。


    “飽漢不知餓漢饑哈!”楚漁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繼續埋頭和牛肉幹進行戰鬥。


    吃飽了,身子也被太陽曬暖了,睡意就上心頭,強撐了會兒,眼皮越來越沉重,眼前的人都像長出了三頭六臂,直覺告訴楚漁現在是安全的,她也顧不上師父說過的話了,抱著馬頭,陷入沉重的睡眠。


    就在楚漁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時,趙元朗的馬隊和另一夥人擦肩而過,另一夥人不是別人,正是欲去開封尋找楚漁的阿飛和小眉。


    如果阿飛知道他會在去宣城的途中遇上楚漁,他一定會睜大眼睛,連路上的每隻螞蟻都盯個一清二楚。然而,他做夢也沒想到會遇見楚漁。


    如果楚漁知道她會在睡著的時候和阿飛擦肩而過,她一定打死都不敢睡。然而,她死也沒想過會和阿飛擦肩而過。


    世間萬物,就是這般出其不意,在每一個不經意的瞬間,失之交臂。


    楚漁的這一覺睡得特別久,一個夢也沒有做,再次睜開眼時,世界都變了。映入眼簾的是亮堂堂的屋子,還有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


    見到楚漁醒了,那婦人笑成一朵花。


    “小姑娘,你終於醒了,公子,公子,她醒了。”婦人興高采烈地衝出門,楚漁還沒迴過神時,婦人又領著木頭人進了屋。


    “你醒了。”趙元朗淡淡道。


    “渴了吧,要不要喝點水?”婦人熱情地把水杯遞到楚漁嘴邊。


    楚漁眨眨眼,吐出一句讓她終生羞愧的話:“我好像尿床了。”


    趙元朗明顯愣住了。


    倒是那少婦似乎很理解,安慰她:“沒事,小孩子家尿床常有的事,換條褲子就好。”


    “不對,不對,我才不是小孩子呢?我兩歲就不尿床了,這次實在是沒憋住。”


    楚漁還想解釋,可當她看見趙元朗的小黑臉變得黑裏透紅,最後耳根都紅了時,她就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跟一個陌生男人討論尿床的事,楚漁,你的臉都丟到外婆家了!


    “我去一樓吃飯,你餓了就來。”趙元朗咳咳幾聲,尷尬地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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