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鐫猛地仰頭,看見了連姝前麵一道透明的身影正調笑地看著他。


    是海安。


    上界時間流速是下界兩倍多,所以海安說一百多年。


    慶鐫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虛空中的人。


    眉眼那麽讓他熟悉、他已經在心中描摹了兩百多年了。


    是夢嗎?


    並不是。


    是真的,海安來看他了。


    連姝也是同樣的震驚。


    慢慢的,她眼中也蓄滿了淚水。


    她顫抖著問:“海安姨?是你嗎?”


    海安溫柔地撫摸了一下連姝額前的碎發,發現她根本無法觸摸到實體,又放下手去。


    “是我,小阿姝。”


    聽見那熟悉的聲音,她淚水也奪眶而出,洶湧的淚珠不斷滾落。


    在她身側的安淮和炎知熠都沉默地看著眼前的一幕。他們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久別重逢,即使他們不了解連姝的過往,也能大概猜到了這個人對於連姝而言很重要,而且對於那個中年人也很重要。


    他們就靜靜地看著。


    白迎也是。它看見連姝的淚水其實很是慌張,但是它不忍心打斷她們的團聚。


    “海安姨,海安姨,海安姨……”連姝連續叫了好幾聲。


    “我在,我在,我在……”海安溫柔地迴應著。


    她目光又落在那個麵色慌張的慶鐫身上,他正擦著滿臉的淚水,直愣愣看著海安,一言不發。


    海安輕嗤一聲,正想說幾句。


    就聽見連姝不停地朝著她說對不起。


    連姝緊緊握住夙石,她哽咽著:“對不起海安姨,對不起海安姨,我沒有救活薑末,我沒有保護好大家,我沒有……”


    海安打斷了連姝的自責,她說道:“好了,小阿姝,別哭了,這一切都是我們的選擇,你無需自責。”


    “我出現在這裏,其實是因為月芽。月芽她啊,在最後一刻給我們每個人保留了一塊靈魂的碎片,所以我才能現在出現在你的麵前。”


    “是每個人,每個人都有。不過觸發條件是他們心中埋藏最深處的情感或者是物品。”


    “我本以為我沒有機會再和慶鐫那呆子見麵了,還是托小阿姝的福氣。”


    “不用哭,不用懊悔,不用自責。我們自己的選擇,如果還想再見到他們,便努力修煉吧,以後在某個時機也許你還真的會遇見他們,再見到他們一麵。”


    海安又緩緩看著麵前的連姝。


    她微微歎氣:“怎麽瘦了這麽多,你阿漣姐姐姐給你養的胖乎乎的,現在臉蛋也沒有了,辜負你阿漣姐姐了。”


    “到上界一定很不容易吧,小阿姝看起來長高了許多呢,不過你現在看起來怎麽比之前內斂憂鬱了一些。”


    “要每天開開心心的,好不好?笑起來別哭了。你哭了我也很心疼。”


    連姝沒有迴答,她隻是靜靜地看向海安姨,靜靜地聽著那些話語。


    這次突如其來的相遇,讓她恍如隔世。


    海安說了很多,連姝靜靜地聽。


    慶鐫握住自己粗糙布滿皺紋的手,專注地看向海安。


    是他記憶裏的海安。


    但是她比之前要溫婉許多。


    海安對著那個小丫頭說了很多,他忽然有點嫉妒了。


    在她離開的日子裏,她有了新的羈絆。


    那個小丫頭能夠和海安說話,能陪著海安,能被海安關注著……


    他心中滿是酸澀。


    海安一直留意著這邊的情況。


    她笑了,笑得特別開朗。


    她對著連姝說:“我現在要陪著那個愛哭鬼了,可以把時間留給我們兩個嗎?”


    連姝不舍地點點頭。


    緊接著海安就飄到了慶鐫旁邊。


    她含笑看著他。


    慶鐫卻一反常態,他看向了另外三人一手。


    他手中書本翻開。


    書頁嘩嘩作響,三人一獸消失在原地。


    海安又笑了:“怎麽一百多年不見,你變得小氣了。”


    慶鐫捂住他長滿皺紋的臉,說道:“不想讓他們打擾。”


    他又糾正道:“其實是兩百五十六年。”


    海安樂不可支,眼中也有隱隱約約的淚水。


    慶鐫繼續說:“不用擔心,他們去了我的書中。”


    去見證他們的相遇、相知再到離別。


    他側過頭,有些不敢和海安對視。


    海安眉眼含笑,她看向了遠處的花海,說出一個略帶傷感的話題:“別躲了,我時間有限,還有不到兩個時辰能陪著你。你要是不好好珍惜,就沒機會了。”


    慶鐫錯愕地抬頭。


    “隻有不到兩個時辰哦!”


    慶鐫悶悶開口:“海安,你不嫌棄我嗎?我老了。”


    海安也說:“我也老了。”


    “你看起來還很年輕。我不一樣,我老了很多。”


    遇見愛人,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卑。


    他真的老了。不是那個時候青春洋溢的少年兒郎,而是一個布滿皺紋幹巴巴像是一塊老樹皮的中年人。


    “哦。”海安簡單的迴答了一句。


    緊接著她又說:“這又怎麽樣?”


    “世界上也隻有你會給我種滿一山穀的幽蘭花。”


    “慶鐫。”她喊著他的名字。


    他下意識迴應:“我在。”


    “接下來,帶我去看看吧,看看你種的幽蘭花。”


    看看思念在過往留存的痕跡。


    她很想念他,他同樣也懷念著她。


    “好啊。”


    他仿佛又變成了那個清雋少年郎,和海安說著他的這些年的一切。


    “慶鐫啊,我還想再聽聽你叫我的名字。”


    “海安,海安,海安……”


    慶鐫一遍一遍叫著,不知疲倦。


    海安始終笑著,她相遇帶來的幸福讓她感覺實在是太快樂了。


    慶鐫語氣繾綣:“世有幽蘭,啞藍如海。花蝶相隨,花開蝶安……”


    “海安,海安啊。”


    “我真的好想你啊……”


    “我也很想你。”


    海安在半空中看著滿山穀的幽蘭,又看著她那懸空鋪開的三千米繡圖。


    此時思念相互迴應著,生生不息。


    “這些年你都去哪裏了呢?為什麽不迴來找我。”慶鐫有些難過地說著,目光依舊停留在海安身上,一寸一寸掃過那讓他熟悉的容顏。


    思念與愛戀充斥著他的心髒。


    “你當時不是說,我們跳下去,就有機會遇見奈落河,讓我們甩開一切嗎?我真得遇見了。我去了下界,被奈落帶到了一個沒有你的地方,那地方叫薑末,我在那裏待了一百多年。”


    慶鐫笑容苦澀。


    “我沒有想到,奈落隻選擇了你,而沒有選擇我。”


    所以一別。


    一人百年,一人兩百年。


    隔著兩個遙遠的世界,遙不可及地相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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