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廂, 周謙:“……”


    漂亮!幹得漂亮!真是幹得漂亮!


    傅徵這反應,至少是可以說明這麽幾點:


    第一, 傅徵確是會武,而且, 飛簷走壁,硬闖私宅,被她講得這般雲淡風輕, 想來是武藝不凡。


    第二, 傅徵先以廢話搪塞, 而後又痛快承認,這前後反差, 有些略大。


    故而, 很大的可能就是, 方才電光火石之間,她明了胡榮的反應已經表明一切, 她明了自己已然看出關卡, 這才無需糾纏。當然, 也可能是傅徵並不知其間機要, 隻是恰巧作答。


    然則,這麽多恰巧,先有查晏家,再有提武技,這般恰到好處,周謙不信。


    再者, 若是果真如自己所料,擁有這等察言觀色的功夫,具備這等反應通變的水準,絕對是難得的大才,自己豈可錯過?寧可搞錯,也得再探。


    第三,傅徵她一句,我傅家子弟習武,便輕巧帶過,那她武藝究竟如何?難不成,她傅家子弟,各個都能飛簷走壁,都能隨意出入晏府?


    嗬,狀似赤誠相待,實則還是虛虛實實。


    第四,這可就更為漂亮了。傅徵她一語道破,此為司馬府邸。


    自己落腳的院落,堪稱府中府,院中院。鄭府府內暗藏玄機,此處院落十分隱蔽,不起眼的很。即便鄭府中人,也未必有幾人知曉。


    而,傅徵,她是怎麽一眼認出的?


    胡榮上門,也隻是在不遠處民宅。鄭府,他也是第一次踏入。


    自己讓人直接帶他們過來,本意也並不打算隱瞞。隻是,就這般輕易地被人點出,這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


    周謙粲然一笑,“傅小姐好眼力!隻是,本宮很是好奇,能否問一句,小姐是如何得知的?”


    程知見著眼前這人,突地一笑,麵部表情霎時鮮活起來,頓時,似是時光為之一滯,滿室生香。


    唔,沒事兒笑得這般燦爛作甚。程知心下嘀咕,我媳婦可最是受不得這般滿是春/色的笑容了。要是讓她見著了,搞不好會被這廝的皮囊迷惑。不過,好在,媳婦是先遇上了自個兒。有自己珠玉在前,這廝笑得再燦爛,也是要黯然失色的。


    “咳,”程知輕咳一聲,拉迴思緒。


    和聰明人兜圈子,尤其是周謙這樣的,那可得繞成馬拉鬆。周謙這人,程知約莫有了大致印象。眼下事態緊急,正事要緊,周謙既是直接開口相詢,想來也是明白,那便盡快進入正題吧。


    不過,在此之前,我先迴答你的問題,好好滿足你的好奇心。


    “殿下,燕州布防,燕州城建,燕州大小官員,及其坐落府邸,皆在傅某心中。


    方才,傅某一路行來,經坊市,經小道,經角門,蜿蜒曲折。隻是,某自小方向感不錯,可以大致確定殿下落腳之處。


    以坊市入口為中心,殿下大致位於西北方向。以坊市出口為中心,殿下大致位於西南方向。


    殿下身份尊貴,當居於主位。而為隱匿行蹤,為殿下安全計,又當遠離前院後宅。某估摸著,殿下大約是身處府上靠北位置。


    綜合一下,符合以上條件者,某鬥膽猜測,可能是燕州司馬鄭鐸大人府上。


    鄭宅背靠坊市,恰好契合。”


    ……


    “……”這…還是人?!


    周謙笑意一滯,生平第一遭的目瞪口呆,給了眼前這人。自己引以為傲的控製力也不知哪兒去了,很是怔愣了半晌。


    程知見著周謙表情龜裂,眼神呆滯,心下頗為滿意。這人,還是挺有意思的嘛。


    哎嘛,三殿下,你也不必驚訝,仔細推敲,你也是可以的。我程某人,隻是速度比較快。


    一來,自己選修過建築草圖,傳說中溝通藝術靈魂、直抵藝術殿堂的一門…嗯,很好很棒的學問。


    二來,拜幾世生涯所賜,對古代建築的方位、布局,等等,還算略知一二。


    三來,既是踏上武道,內息充盈,那所謂博聞強識,也自是比一般人強些了。


    所以,這個問題,答得也算是我欺負你了。可是,誰讓你要問呢?


    程知忍住笑意,若無其事地繼續開口。


    “鄭司馬是本地人,又久居燕州,熟知情勢,消息靈通,這是殿下知人善用。


    鄭司馬身為刺史屬官,素來為晏大人倚重,內不相疑,外不敢欺,這是殿下眼光精準。


    燕州地處邊陲,是軍事重地,是交戰前線,殿下千金之軀,親赴於此,是膽識過人。


    燕州魚龍混雜,各方勢力交織,殿下隱匿蹤跡,大隱隱於市,是決斷驚人。


    鄭宅周邊外鬧內靜,藏於人群,又有左右掩護,是殿下行事謹慎。


    殿下性資敏慧,身擔國運,實乃社稷之福。”


    ……


    “……”這般都讓你說盡了,還要我說什麽?!


    你奉承了我一通,可我行事點滴,籌謀思緒,都生生被你瞧在眼裏。那麽,究竟是誰厲害?


    你這般表露一切,是你年輕識淺,恃才傲物,不明人心?還是你極度自負,有所依仗,不屑一顧?


    周謙垂眸,淡淡開口,“傅小姐聰慧不凡,不但洞察世事,還能揣摩人心。”


    程知麵色不變,輕輕一笑,“我輩武者,雖說一生碌碌,皆為參悟天道,可世道紅塵亦是修行。萬事相通,刪繁就簡,辨認源頭,明了關卡即是。”


    我不是楊修,但我也不樂意藏拙,尤其是對你。那麽,就讓自己達到一個難以令人猜忌的高度。


    有誌天道的修行者,如何會汲汲營營於世俗皇權?能摸到天道法門的武者,你縱使日後身為帝王,又是否敢輕易起殺念?


    你是個聰明人,不能做到一擊必殺,那還是要掂量掂量。你是個聰明人,厲害的人物,你是會去想著用她拉攏她,還是消滅她激怒她?


    待到日後,我程某人親自將禁錮自己的鎖鏈一端,交到你手上,你動不動心?


    當然,因著你是周謙,我才會這般做。若是換做你那兄長,可就是另一番應對了。


    ……


    “……”周謙雙目圓睜,等等,我這是聽到了什麽?


    周謙始終是周謙,方才雖說怔愣了半晌,可隨著眼前這人的話語,卻也不自覺地跟著思索起來。


    傅徵得知此地為鄭府,不是胡亂猜測,不是能掐會算,而是實打實地推斷出來的。就隻是憑借走了一遭,感受到的地勢方位。就隻是憑借她腦中博聞強識,記得的燕州大小官員信息。


    這何其可怕?比之能掐會算,更為可怕。


    一是,她這想法思路。普通人哪裏能夠因著走了一迴,便能邊算計這許多,得出這一溜串兒的結論?


    二是,她這腦中信息。博聞強識不可怕,世間天姿之輩不是沒有。而且,縱是天分受限,還有勤能補拙。


    可怕的是,她是有意識地去記住這些信息的。


    聽聽,她都說了什麽?


    “殿下,燕州布防,燕州城建,燕州大小官員,及其坐落府邸,皆在傅某心中。”


    這個,別說是閨閣女子了,縱然軍中大將,縱然文武官員,誰會去記這些東西?看一旁的胡榮,自方才起,一直嘴巴大張,神情呆滯,就也知道了。


    周謙再思及先前,自己懷疑,胡榮是由傅徵授意,向自己索要晏家信息。那些瑣碎的,毫無關聯的,可稱作是亂七八糟的信息。


    現在想來,確定無疑。確是出自傅徵之手。


    此人見微知著,擅長抽絲剝繭,那麽,她此次登門,言稱有要事相告,想來必定是發現了什麽。這十有八/九與晏家、與晏正巍有關。


    ……


    周謙正色,這人想必知道自己先前所為,胡榮必定告訴了她。以她心智,必然能夠明了自己言下之意。


    那麽,現在,她既是選擇來告知自己,再聞得她那句別有深意的,“殿下性資敏慧,身擔國運,實乃社稷之福”,周謙心下一動。


    於是,隨即講出了另一句可謂誅心之言的試探。


    不過,無論傅徵反應如何,無論試探結果如何,這個人,自己都要定了。


    是天縱之才,目空世人,不要緊。天才都是有脾氣的,自己能夠理解。


    是少年不凡,卻拘於庭院,不明人心詭意,不要緊。有缺點的人才,更好用。


    我周謙有這個自信,有這個度量,我容許你揣摩人心,我容許你猜度上意。


    ……


    周謙心下得意,哪曾想,眼前這人,竟是又來了那麽句,讓自己倍感意外的答複。


    作者有話要說:


    程知:我程某人,從不虛言妄詞。說了要讓你長見識,說了要讓你感受下什麽叫做目瞪口呆,說了要和你談科學技術,怎麽樣?滿意麽?


    周謙:嗬嗬……


    胡榮:發生了什麽?你們…在說什麽?講人話,不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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