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迴跨院的路上,瞥見她佇立在蓮池畔,不知怎地就朝這裏走來了,因此才會在她滑倒時及時扶住她。


    「呃,多謝王爺。」她道謝後,接著自嘲,「奴婢大概跟這蓮池犯衝吧。」前陣子被蜜蜂逼得跳下去,剛才差點又摔進去。而兩次搭救她的人,竟然巧合的都是他。


    「往後別靠這蓮池太近。」他話裏隱隱流露著一抹不易察覺的關心。


    她沒聽出來,頷首道,「奴婢以後會離得遠遠的,不會再靠近池邊。」


    說完這話,兩人忽然一陣緘默,氣氛有點尷尬。


    顧青漪想福身告退時,鬱子丹忽然出聲,「跟本王來。」


    不知他想做什麽,她跟著他一路走迴他的院子。


    屏退了仇景仁,鬱子丹在一張椅子上坐下,此刻屋裏隻有兩人,她站在他麵前,這情景有點像以前打工時進老板的辦公室一樣,站在桌前聽老板交代事情。


    不過算起來他也是她的雇主,還包吃包住,而她所要做的事就是在他每晚就寢時唱催眠曲哄他入睡,而且不用多唱,隻要一首歌就夠了。


    也不知為什麽她的歌聲對他會有這樣的魔力,對別人卻沒有。


    鬱子丹沉吟須臾,思索了幾種說法,但最後還是用最直接的方式,說道:「你以後不要再接近大皇子。」


    「為什麽?」她有些錯愕。


    「此人城府太深,不是你能應付得來的,你不要對他存有任何不該有的妄念。」


    她隻是想要見國師一麵,管大皇子城府深不深,至於妄念什麽的,他會不會管得太寬了,他先前才要她不要對他花無謂的心思,現在又不準她對別人有妄念,簡直不講理嘛。


    顧青漪心中很不悅,但又不能直接反駁他的話,隻好用沉默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見她低垂著頭沒吭聲,鬱子丹沉聲道:「本王說的話你可有聽見?以後不準再接近他。」他近乎叩令的道。


    對他的霸道,顧青漪有些忍不下去了,她抬起眼,神色冷淡的迴答,「王爺,奴婢雖然隻是個下人,但要同誰交好、親近誰,王爺似乎管不著。奴婢會謹記王爺先前的告誡,不會把心思花在無謂的事情上頭。」


    她不會再誘惑他,但他也別想攔阻她接近大皇子,她一定要去見國師,找到迴家的辦法。


    「你就這麽想攀權附貴嗎?」鬱子丹慍怒的斥道。他先前警告她的話全是為她好,怕她會被鬱明全玩弄了。


    鬱明全在人前表現出一派溫文謙遜,心性卻是十分狠毒又貪好美色,府中養了數十名姬妾,極為喜新厭舊,他現下也許對她另眼相看,但等膩了她之後,就會將她棄若敝屣,屆時吃虧的是她。


    聽見他指責的話,顧青濟整個火氣都上來了,一時忘了彼此的身分,氣得口不擇言,「沒錯,我就是想攀權附貴,你不讓我攀,我攀別人還不行嗎?」氣惱中,她連敬語都沒用。


    見她竟說得如此理直氣壯,鬱子丹動怒了,「你簡直不知好歹,大皇子豈是你能攀的人?」


    「他若是願意讓我攀,我就能攀。」她頂迴去。


    「我錯看你了,我沒有想到你竟是這樣的女子!」他失望之下,對她說了重話。


    她仰起臉,毫不畏懼的迎視他投來的冷峻眼神。


    「那真是抱歉,讓你錯看了。」她嘴硬迴道,心口卻因他的輕視而揪緊,一股委屈湧上胸口。


    被他當成貪慕虛榮的人,她無法為自己辯解,當初她連誘惑他的事都肯做了,如今僅是接近鬱明全,根本不算什麽。


    鬱子丹繃緊了下顎,他從未這樣對一個姑娘動怒,此時他恨不得抓緊她的肩命令她,不準違抗他的話。但她適才說得沒有錯,她要同誰交好、親近誰,他確實沒有資格管。


    一股怒焰盤踞在胸口又發作不得,令他很著惱,但看她逞強的瞪著他,絲毫不退怯,鬱子丹不知為何心中又升起一抹憐惜。


    最後他退了一步,緩了緩語氣說道,「本王方才之所以那麽說,隻是不願意見你受到傷害,大皇子他不是值得托付終身的良人。」


    沒想到他竟是在擔心這個,顧青漪一愣之後脫口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把終身托付給他。」


    聞言,鬱子丹很意外,「既如此,你又為何想攀附於他?」


    她怨慰的瞪了他一眼,沒迴答。


    他心急的想得知答案,催促她,「你快說,你既沒想對大皇子寄托終身,為何要接近他?」他沒察覺自己此刻的心情超乎尋常的急切,仿佛那答案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還不是因為你。」這話她說得很輕,但語氣裏的怨慰卻明顯可聞。


    「因為本王?這是何故?」鬱子丹困惑的皺眉,參不透她這句話的意思。


    都說到這分上了,顧青漪索性直截了當的說了出來,「還不是因為你不肯幫我去見國師,我隻好另外找願意幫我的人。」說完,她忽然愣了愣,這才赫然發現自己剛才竟然對他出言不遜,還不客氣的對他大小聲,連敬語都沒說。


    而不可思議的是,他居然沒有因為她不敬的言行而懲罰她。


    這意味著什麽?一個她不敢想像的答案掠過腦海,不過她隨即搖頭甩掉那想法。


    不可能,他不可能是在吃醋。


    「你接近大皇子為的隻是想見國師?」鬱子丹很鉈異,「你就這麽想見國師嗎?」


    「您不是我,不會懂得我現在的心情,不見國師一麵,我永遠不會死心的。為了見國師,我可以付出一切我所能付出的代價。」


    「隻是為了你母親?」他沒想到她會對這件事如此執著。


    「是的,為了我母親。」說到這裏,她朝他跪了下來,哀求道:「王爺,求您幫幫我吧,去見國師一麵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我非見不可。您若是還不肯幫我,我隻能去求大皇子了。」


    低首看著她臉上那抹無助的神情,鬱子丹發覺自己竟狠不下心再拒絕她。


    「王爺,這是我唯一的心願,不見到國師,我死都不瞑目,求您幫幫我。」說完,她用力磕頭,想起自己孤身一人來到這裏,遲遲迴不了原來的世界,她忍不住掉下淚來。


    鬱子丹不願見她這般,「你先起來。」


    隱約察覺他似乎有所動搖了,顧青漪緊抱著他的腿不肯起來,「您不幫我,我就不起來。」此刻就算要她撒潑耍賴,她也在所不惜。


    腿被她緊緊抱著,鬱子丹神情僵硬,沒有那個女人膽敢對他這麽無禮,他本可以一腳把她踹開,但那腳硬是踹不出去,怕傷了她。


    「有什麽事你起來再說。」


    「王爺這是答應我了?」她臉上綻開驚喜的笑容。


    「沒有。」


    她的笑容瞬間凝固,「那我不起來。」


    她將他的腿抱得更緊,繼續哀求他,「讓我見國師一麵,這對王爺隻是舉手之勞,可對我來說卻是一生最重要的事。王爺若是幫了我,我一輩子都會感激王爺,您就可憐可憐我,讓我見國師一麵吧。」


    「國師身子欠佳正在靜養,皇兄下過命令不準任何人去煩擾國師。」不是他不願幫她,而是她的事並非攸關生死的大事,不值得為此去打擾國師。


    她急忙保證,「我不會打擾他太久,我隻是去請教他一件事,問完我立即就走,絕不會耽誤到國師靜養。求求王爺幫我這一次,不了結這個心願,我會遺憾一輩子。」她麵露哀戚,淚盈於睫。


    看著她含悲帶淚的神情,鬱子丹終於忍不住鬆了口,「這事本王做不了主,但本王會差人去請示國師,看他願不願意接見你,倘若他不願見你,你也別再強求。」


    他給了她一個希望,但在下一瞬立刻把話說明,以免她過於期望,屆時期望落空會更難受。


    聽見鬱子丹說這件事還得由國師決定,顧青漪隻覺得仿佛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冰水,一時之間凍得她說不出話來。


    她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奴婢,國師又豈會願意接見她這個小人物。


    這就像一直很喜歡一個昂貴精美的包包,好不容易籌足了錢,賣家卻說隻有身分高貴的人才配擁有那個包,無權無勢的賤民滾一邊去,讓她的心頓時涼透了。


    國師縱使真的法力無邊,他若不願意見她,一切全是白費了。


    她臉上湧現的失望之色,濃得讓鬱子丹都覺得不忍心。


    他扳開她抱著他腿的手,扶她起身,思忖了下後勸慰道,「你也無須這麽快就失望,也許國師會願意見你。」


    「希望吧,不過還是多謝王爺。」她收起失落的心情,向他福了個身,接著道歉,「適才奴婢僭越了,對王爺出言不遜,還請王爺原諒。」


    鬱子丹擺擺手表示不追究,「你先迴房去休息吧。」他心中也為自己適才竟沒因她的無禮而責罰她感到訝異。若是換了旁人,他哪裏容得了,就連仇景仁在他麵前都不敢如此造次。


    待她離去後,鬱子丹一人在屋裏將方才的事細細迴想一遍,越想眉頭擰得越緊。


    他先是不願見她親近鬱明全,方才還為此責難她,最後禁不住她的哀求,破例答應派人去請示國師。


    他從來不是這般心慈手軟的人,為何一再對她生起不忍之心?


    思忖半晌後,他心中閃過一個念頭,莫非他對她……動了心?!


    【第六章】


    出乎鬱子丹的意料,翌日他派人前去請示國師後,國師竟傳迴了話,表示願意接見顧青漪。


    他迴王府時,立即將這消息轉告顧青漪。


    「國師願意見你,明日一早你就同本王一塊前往無塵塔。」語畢,看見她臉上流露出一抹驚喜,他嘴角也微微彎起一抹弧度,陣色柔和了幾分。


    顧青漪喜出望外,「國師真的答應見我了?!」她以為自己八成會被拒絕,第二天就突然來了這麽個好消息,她高興得手腳都不知該擺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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