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乙夫妻在正月二十三日這一天早晨起來都換了一身年節上才穿的好衣裳,隻在家裏坐著喝茶,外頭肉攤子的生意都交給了幾個夥計看著。謝二娘呢,也躲在自己的閨房裏不下樓,害得謝三郎隻能跑去隔壁找可成玩兒。


    前幾日順娘往家裏搬那些裝聘禮的箱籠,他們也瞧見了,後來又看到鎮子上的江媒婆去了隔壁喜家好幾次,兩人就把女兒找去問話了,問她曉不曉得隔壁喜家什麽時候讓江媒婆來謝家提親。一開始,謝二娘羞澀不肯說,後來還是在吳氏的催問下,才說了喜家會讓江媒婆在正月二十三日帶上定貼上謝家來下定,吳氏聽了歡喜得不行。她就對女兒說,下定之後反倒要少跟“喜二郎”見麵,她要女兒多呆在樓上閨房裏繡一繡東西,嫁衣那種大件的女兒雖然繡不了,但汗巾子襪子鞋子這些要做的。等到嫁過去,要拿出給婆婆官人做的鞋襪奉上,才顯得她賢惠,心靈手巧。


    謝二娘垂著頭,聲音細細地說她知道了,聽得出來,她是笑著說話的,吳氏摸了摸女兒的頭,喜滋滋地下樓去把此事告訴了謝乙。謝乙聽了,比吳氏還歡喜,說:“到底咱們沒有白綢繆一番,隔壁的喜二郎終是做了咱們的女婿。”


    吳氏:“誰說不是,原先是咱們夫妻瞧上了他,落後是咱家二娘瞧上了她,最後是喜二郎也相上咱家二娘了。既然喜家要讓媒人上門來下定了,咱們也得把迴禮備下,這幾日我就去置辦迴禮,嫁妝的單子也要開出來,下定之後,你就進汴梁城裏去置辦吧,務必辦得豐盛,叫二娘嫁過去四季衣裳十年八年都不缺,首飾頭麵也能配四季衣裳……”


    謝乙道好,夫妻兩人就坐下來商量都要置辦些什麽樣的迴禮,嫁妝,商量好了,寫在紙上,各自分頭去采買。


    等到正月二十三日這一天,江媒婆果然搖搖擺擺地上了門兒,見了謝乙夫妻,彼此見了禮,坐下之後,就把喜家的定貼拿出來遞了過去,說自己是受隔壁喜家的劉娘子所托,上門兒來為喜家二郎向謝家二娘提親下定的。


    謝乙接過定貼看了,又遞給吳氏,吳氏笑眯眯地看了,把早就寫好的迴帖給了江媒婆,說謝家已經同意了這門兒親事。


    江媒婆看了迴帖便笑著說:“如此一來,,老身就去迴覆劉娘子,讓喜家把定禮送上門兒了。”


    謝乙夫妻說好。


    江媒婆拿了迴帖,站起來,直接去了隔壁喜家,把迴帖拿給了劉氏,劉氏看了,便對她說,煩請她明日帶幾個幫手過來把喜家的聘禮搬去謝家,以及擺定親宴的事情也請江媒婆多幫忙,至於酬勞,自己一定會讓她滿意。


    “這些事情老身慣熟的,劉娘子放心,都交給老身就行了。”江媒婆一口答應。


    劉氏在家裏主持順娘定親的事情,順娘則是在城裏繼續送種生,她的心情倒跟老娘相仿。劉氏主持順娘的定親事宜,是半喜半憂,喜的是自己唯一的女兒就要跟人定親,這終身大事定下了,她這個當娘的再不痛快也還是覺得歡喜的。至於憂,還不是因為女兒要跟個女子在一起過日子,這種事情她半生未見,就怕以後女兒身份暴露,又或者謝二娘人太年輕,終究跟順娘也是一時衝動,過後,兩人過不長的,甚至等不到自己給謝二娘使絆子,用七出之條來對付她,她就自己要跟順娘和離。要是那樣的話,劉氏覺得再好不過,她倒想順娘跟謝二娘在一起傷了心和離了,從此以後不再犯糊塗喜歡女子,而是跟個男子過日子。女兒這才下定,她就想這些,雖然內心來說,也覺得有些不吉利,可是她真得不看好女兒跟謝二娘一起以夫婦的名義過日子呀。


    在城裏的順娘喜當然是為了她終於定下了謝二娘為妻,謝二娘算是她穿到這副身體裏的初戀,她是真愛她。而憂自然是跟宋貴相關,畢竟昨日她沒有見到宋貴,不曉得他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帶著這種心情,順娘跟石頭一起把所有的種生送完,又一起吃晌午飯,吃晌午飯的時候她特意加了菜,告訴石頭,今日自己定親,是個喜日子,石頭笑嘻嘻地恭喜她,並說這樣的喜日子一年裏頭多有幾日就好了。


    順娘聽完拿起筷子就給了石頭的腦袋上一下,說他嘴裏也沒個把門兒的,盡胡說,下定這種事情能多嗎,她惟願自己一輩子就隻有這麽一次。


    石頭摸著頭,吐舌|頭,連連說自己說錯了,接著嬉皮笑臉地說自己有東西要給順娘作為賀禮。


    順娘吃著菜,笑話他:“你竟然有賀禮送我,不是胡謅,就是日頭從西邊兒出來了。”


    石頭道:“你不信,給你。”


    如此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封信來遞給順娘:“二哥,這是我今日去宋家正店送種生,那裏的譚賬房給我的,說這封信是宋娘子讓人送來,讓交給你的。”


    宋玉姐的信?自從前幾日讓石頭送了自己寫的信去之後,順娘一直盼著宋玉姐的迴信呢,因為看到她的信,就曉得到底宋貴逼婚的事情是否解決了。


    順娘一把搶過信去,看了封皮上沒有寫一個字,就拆開信來,隻見上頭抬頭寫著“喜二如晤”四個字,然後信裏告訴順娘,她已經采納了曹琦紅的釜底抽薪之計,買舟帶了兒子周良,跟曹琦紅一起遠赴江南,打算在江南遊玩個一年半載再迴汴京。她說她走了,她大哥就不會因為懼怕韓家怪罪自己害得韓三郎成為活死人報複宋家,要來逼順娘成親了。她還讓順娘繼續好好做買賣,等到她從江南迴來,順娘的買賣已經做得小有氣候了。至於祝賀順娘成親百年好合這種話她沒有寫,唯一最後寫的是讓順娘別太勞累,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太好了!”看完信,順娘忍不住一拳砸在桌子上,激動道。


    看了宋玉姐的信,她終於曉得為何自己昨日依約去見宋貴,他不來見自己了,想必他是曉得了宋玉姐離開了汴梁,他就算逼自己入贅宋家,沒了宋玉姐那個新娘子,也就沒有成親入贅的條件了。怪不得宋玉姐在信裏會說這是條釜底抽薪之計呢,想到此,順娘不由得笑起來。隻是拿著手裏的這封信,順娘還是感受到了宋玉姐對自己沉甸甸的那份兒情意,她若是自私一下,那麽自己跟謝二娘是不會如此順利就在一起的,等著自己和謝二娘的也是一條崎嶇之路。另外,她為了成全自己,甘願離開汴梁,遠赴江南,還有在信後麵的切切叮囑,都讓順娘對宋玉姐充滿了感佩。


    她想起自己曾經說給宋玉姐聽的一句話,自己跟她或許是對的人,但沒有在對的時間遇上。


    這句話,如今要變成她跟她絕對是對的人,隻不過陰差陽錯,沒有在對的時間遇上,錯過了彼此。


    順娘心中有一些遺憾,把信收起,讓店夥計又加了個菜,還來了一角酒,隻給石頭倒了少許,自己端著酒杯喝個不停。下晌她不用再去那間茶坊見宋貴了,她料定宋貴對這件事多半也放手了,自己跟謝二娘是絕對會順利地在一起了,這是值得慶賀的一天。


    迴頭說一說宋貴,他是在宋玉姐走之後第二天收到宋玉姐宅子的小廝送去的信的,知道妹子跟曹家大小姐曹琦紅去了江南遊玩,還帶走了外甥周良。他曉得即便自己帶人去追也追不上了,妹子這麽做明顯是為了顧全那個喜二郎,宋貴就想不通妹子既然如此在意那個喜二郎,為何就不願意按照自己的安排來呢。不過,妹子這一走,雖然避開了自己安排的讓喜二郎入贅之事,另一反麵倒也能讓那韓家即便想要怪罪妹子,也找不到她,無從怪起,這倒讓宋家免於跟著遭殃了。若是妹子去了江南一年半載迴來,韓家也沒什麽動靜,那自己擔憂的事情多半就過去了。這樣一想,宋貴也釋然了,也就懶得去見喜二郎了,這也是為何順娘在正月二十二沒有見到宋貴的原因。


    順娘在正月二十三日這一天純粹屬於酒醉駕車,在酒意微醺之中趕著牛車迴楊柳鎮。


    開了春,下晌的春陽打在身上暖暖的,路邊的樹木也吐出了些新綠,順娘心裏全部都是滿足。身後的汴梁城是一個繁華地,她想自己成了親之後,要更加努力賺錢,要給謝二娘好日子,以後帶著她還有老娘嫂子,以及兩個侄子侄女去汴梁城裏安家,讓他們也在繁華地中有安身之處,讓他們也挺起胸|脯,吃穿不愁,共享這盛世繁華。


    到了楊柳鎮,順娘將車趕進謝家後院,在後院忙活的夥計們看到他,有些直接都喊她姑爺了,不少人向她拱手道賀,順娘就知道老娘今日請那江媒婆去謝家下定,謝家已然應允,也就是說這親事定下來了。


    笑著拱手迴了禮,順娘就看到了含羞帶笑的謝二娘走了過來,她一邊走一邊四處看一看,看她娘在不在後院,因為她娘交待過她,這下定了,以後就要少見順娘了,兩人之間有有什麽話,兩家之間有什麽事情,都會勞煩那江媒婆來傳達。


    她雖然答應了娘,可是站在閨房的窗前,看到順娘趕著牛車進了院子,還是忍不住跑了下去見順娘。


    看到順娘臉紅紅的,撲麵而來一股酒氣,謝二娘就嘟起嘴問順娘喝這麽多酒做什麽,萬一把車趕到路邊溝渠裏去了可怎麽好。


    順娘笑著說沒事兒,自己喝得不多,再說了今日是好日子,她高興才喝了些酒。


    謝二娘不聽她娘的跑下來見順娘,就是她想曉得順娘今日可見了宋貴,那宋貴又是怎麽說的,宋貴逼婚之事對於謝二娘來說可算是一樁心事。


    不等謝二娘發問,順娘已經把她擔心的事情的結果告訴了她,那就是沒事了,宋玉姐已經去了江南,宋貴無法再逼自己入贅了。


    “太好了!怪不得見你一臉喜色地迴來了,得了這好信兒,是該喝上幾杯!”謝二娘笑得合不攏嘴道。


    “二娘!你怎的又跑下來了,你忘了娘的話了麽?”吳氏從前麵肉鋪出來,進了院子,老遠見到自己女兒又跟順娘在一起說笑,不由得大聲對女兒喊話。


    “我娘來了,我先走了,她說我跟你下定了,就要少見你,這是規矩。”謝二娘吐一吐舌,忙低聲對順娘道。


    “去吧,聽你娘的,不過,若是想我得緊了,也可以偷偷來見我的。”順娘唇邊噙著笑壓低聲道。


    謝二娘點點頭,轉身跟一隻小鹿似地連蹦帶跳地跑了。


    吳氏見了,不免又過去說她這都定了親了,還這麽不穩重等等。


    順娘迴了家,見到老娘,順嘴就問了問今日江媒婆上謝家去下定之事,劉氏便把謝家的迴帖拿出來給順娘看,順娘拿著去了自己床上歪著,打開來看。看到上頭開了一長串的嫁妝,不由得說這謝乙夫妻給謝二娘的陪嫁這樣多啊。


    劉氏因為不識字,江媒婆給了她迴帖,她也沒看,這會兒聽順娘這麽說就忙問都有些什麽,讓順娘念給自己聽一聽。


    順娘便一樣一樣地念起來,什麽銷金帳,銷金枕,金簪玉鐲,石榴裙,海棠衣……諸如此類,念完了,順娘加了一句:“二娘嫁進來,怕是十年八年不用置辦衣裳了,她爹娘給她置辦這些嫁妝,少說也得要二三百貫吧。”


    說完了,半天沒聽到她娘說話,順娘轉眼去看她,隻見她整個人都愣住了。


    順娘不由得大喊一聲:“娘!”


    劉氏這才迴了神兒,拿手撫著胸口說:“我的娘誒,這謝家真是有錢,怪不得這鎮子上不少後生都巴望著能娶謝二娘哩!這麽多陪嫁,怕是在這鎮子上嫁女的人家裏麵也是獨占鼇頭了罷。”


    順娘嗯一聲,說:“大概這也是為何謝大娘能嫁給陸大郎那麽個秀才的原因了吧,謝家給謝大娘的陪嫁不會比謝二娘少。陸展娶了謝大娘進門兒,一家人都要過幾年好日子了。”


    複又看向劉氏戲謔道:“現如今您可曉得我厲害了吧,要娶一尊財神進門兒了。看在這價值二三百貫錢嫁妝的份兒上,你不會再心疼我花十多二十貫錢娶謝二娘進門兒了吧。”


    劉氏忙訕笑著說順娘是誤會了自己,其實她根本就沒有覺得花十多二十貫錢為順娘辦婚事錢多,她隻是跟喜家莊那些村民娶媳婦花的錢相比,覺得多了一點點而已。


    順娘想了想又問她,是從哪裏聽到的這鎮子上許多後生巴望著娶謝二娘這話的。


    劉氏道:“是江媒婆說與我聽的。她常常走街串戶,之前鎮上許多要娶媳婦的人家都向她提過這話。她呢受了一些人家所托,也去謝家問過,謝乙夫妻隻說謝二娘年紀小,等及笄了才會定下。誰想後來謝家和喜家擺了定親宴,她就沒再接受那些人所托了……”


    兩母女正說著話呢,齊氏從隔壁梁家迴來了,一進屋見順娘床榻那邊的簾子拉開著,順娘歪在床上,婆婆坐在她旁邊在說話,也就抱著慧兒過來了。


    “叔叔迴來了?還喝了酒?”齊氏一見順娘臉紅紅地就問她。


    順娘告訴她自己今天心情好,所以多喝了點兒,不過沒有醉。


    說起喝酒,齊氏告訴順娘,隔壁的梁三郎跟順娘一樣,今日跑出去喝酒,喝得醉醺醺地才迴來,他可比順娘喝得多,醉得狠。這喝醉了迴來發酒瘋,又哭又鬧的,還砸了東西。自己本來正跟梁二娘說閑話來著,見他那樣呆不住就迴來了。


    劉氏聞言,就嗤笑道:“梁三郎眼紅那二三百貫如今進了咱喜家的門兒,不鬧才怪哩。”


    “二三百貫?”齊氏蹙起了好看的秀眉看向劉氏問,她也沒看過迴帖,也不曉得謝二娘的嫁妝故而這麽問。


    劉氏便把方才順娘念給自己聽的那些謝二娘的嫁妝說給齊氏聽,她人雖老了,可這記嫁妝倒是記得準兒,順娘見她清楚明白地一樣一樣背出來,也是服了。簡直太明白她這個便宜娘的尿性了,關於錢財,關於黃白之物,她的記憶力甚至要勝過自己這個看了嫁妝單子的年輕人呢。


    齊氏聽完婆婆嘴|巴裏說出的謝二娘的嫁妝也是狠狠地震了一把,喃喃道:“怪不得,我瞧那梁三郎傷心得很的樣子……”


    劉氏此時異常得意,把順娘誇了又誇,說她有本事,連梁三郎那樣的男子都被她打敗了,贏得了謝二娘的心,可見自己女兒比那些須眉男子還要有本事。


    “娘,這話我愛聽,以後您可得常常這麽誇我,哈哈哈哈!”順娘大笑起來。


    齊氏在一旁見順娘大笑,婆婆也跟著笑,自己卻怎麽也笑不起來。


    順娘娶謝二娘的事情盡管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可她一想到謝二娘帶了那麽多嫁妝進門兒,以後婆婆順娘恐怕都得圍著她轉,自己這個在為喜大郎守寡的長媳的地位恐怕會一落千丈,她不但高興不起來,還忐忑不已。


    這大概就是凡事都有兩麵,有人得,就會有人失,有人歡喜,就有人悲傷。


    喜家隔壁的梁家,梁二娘此刻眉頭緊鎖地勸不知是哭過紅了眼,還是喝醉了紅眼的弟弟不要再傷心了,要他放下謝二娘,另外找女子喜歡,畢竟謝二娘已經跟喜二郎正式下定了。她還說,這男女之間的姻緣是強求不來的,讓他不要再執著了。


    梁三郎痛苦地說他放不下,還說他想不通自己到底哪一點兒比不上隔壁的喜二郎,為何謝乙夫妻就挑了喜二郎做他們的女婿。


    梁二娘道:“這可不是謝乙夫妻挑的,而是謝家二娘挑的,謝家二娘中意喜二郎,她眼裏心裏都是他,自然不會再把別的男子放進心裏了。女子到底跟男子不一樣,一旦認定一個人,眼裏就看不見別的人,心裏也裝不下別的人了。”


    梁三郎捶著桌子說:“可我就是不甘心,不甘心……”


    梁二娘歎氣:“你一時半會兒會這麽想也是自然,等日子久了,你就會放下了。”


    “日子久了,我也放不下!”梁三郎睜著兩隻通紅的眼睛吼道,說完,霍然站起來,大步往外跑,梁二娘一伸手沒抓住他,跟著跑出去,見他已經跑得沒影兒了。


    梁二娘的老娘柯氏正在外麵守豆腐攤子,看到兒子又跑了,就犯愁地問梁二娘這可怎麽辦好。


    “讓他鬧去,鬧過了就會老實了,是個人都會這樣。”梁二娘如此說著,轉臉看了看隔壁喜家,暗想,好在自己喜歡的人不搭理陸全,若是齊氏也被陸全搶去了,恐怕自己會跟弟弟一樣傷心,少不得也要鬧騰一番的。


    梁三郎一口氣跑出去,也沒個方向,胡亂跑了一氣,停下來的時候正好在一家小腳店門口,他直接就走了進去管店夥計要了兩角酒,打算接著喝。自從曉得隔壁喜家請江媒婆去謝家提親,謝家同意了,兩家正式下定之後,他就被氣著了。跑出去找了個小腳店,進去喝了兩角酒迴去鬧騰了一番,雖然他姐也勸了他,可他就是聽不進去。心裏堵著,腦子裏老是冒出謝二娘跟喜二郎在一起的樣子,然後喜二郎得意洋洋地看向自己,嘲弄地說自己不行……


    他想,喝醉了,也許就不會痛苦難過了。


    “喲,這不是梁三郎麽?”忽然有人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招唿他。


    梁三郎迴頭去看,發現這人自己認識,就是原先喜家租住的院子隔壁的鄰居趙三郎,這個趙三郎他是知道的,一直跟喜二郎不對付,曾經也肖想過謝二娘,並且趙家娘子跟趙三郎一起還造過謝二娘的謠,妄想毀掉謝二娘的名聲,再讓謝二娘嫁給趙三郎。若說這鎮子上他討厭誰,第一個是喜二郎,第二個就是這趙三郎了。


    跟喜二郎麵對麵走過去不會說話打招唿,對這個趙三郎,他更是看不起,甚至連一眼都不想多瞧的。


    這會兒梁三郎心裏不痛快呢,趙三郎拍他肩膀跟他打招唿的後果就是梁三郎朝著趙三郎吼了一嗓子:“滾!滾遠點兒!”


    不想趙三郎卻沒有被他吼開,反而是嬉皮笑臉地走到桌前,自顧自地掇了一根條凳坐下,又管店夥計要了一個杯子,拿起桌上的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起來。


    梁三郎見狀自然更火,接著毫不客氣地伸手朝著趙三郎麵門就是一拳,趙三郎仿佛早就預料到他會動手一樣,一抬手握住了他的拳頭,然後說:“別忙動手嘛?我曉得你應是聽說了喜二郎跟謝二娘定親了,心裏不痛快跑出來喝酒的吧?其實呢,我也是聽了這事情心裏也不痛快,走出來打算到這家小腳店喝酒,沒想到卻撞見你了,既然咱們同病相憐,不如一起喝酒算了。”


    “……”梁三郎聽完無語,隻是慢慢地收了拳,然後重新端起杯子喝起酒來。


    趙三郎微微一笑,接著說:“這才對嘛,咱們兩個可是難兄難弟,一想到謝二娘被喜二郎哄上了手,這心裏就跟刀割一樣,我想你跟我一樣都恨喜二郎吧?”


    梁三郎隻顧喝自己的酒,不想迴答趙三郎的話。


    趙三郎繼續絮叨:“……我就不服氣啊,喜家是外來戶,在本地一點兒根基都沒有,上次郭裏正怎麽會幫他。後來一想,估計他走了齊大郎的門路,鎮子上開賭坊的齊大郎一年不少給郭裏正送錢,他替喜二郎說話,郭裏正就賣了他人情。本來那一日在柳河邊我是親眼見到喜二郎欺負謝二娘的,可後來卻被說成是造謠。可見這喜二郎外表老實,內裏狡猾,就不是什麽好人。看著吧,謝二娘嫁給他,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我不想聽這些,你給我滾!”梁三郎越聽越心煩,不由得再次發怒吼道。


    “慢,我還有話跟你說呢,你想不想整一整那喜二郎出氣,讓他倒黴,讓他日子不好過?”趙三郎覷著梁三郎問。


    要是平時,梁三郎是不會考慮趙三郎說的話的,畢竟他認為趙三郎要是有那本事整喜二郎,他就不會被郭裏正罰了。可這會兒,他心裏有氣,思緒紛亂,對喜二郎強烈的妒意讓他失去了理智,所以停了停就問趙三郎有什麽好主意可以整治喜二郎。


    趙三郎見梁三郎上鉤了,就伸出了一個巴掌在他眼前晃一晃。


    梁三郎問他這是什麽意思。


    趙三郎道:“無利不起早,我倒有個主意可以幫你出氣,隻是找人辦事肯定是要花錢的。”


    梁三郎想起他剛才在自己眼前晃的一個手掌,便問:“五貫?”


    趙三郎點頭說對,並說如果梁三郎給自己五貫錢,他就會幫梁三郎的忙,好好整一整喜二郎,讓他做不成種生買賣,斷了他的財路,看他以後又變成一個砍柴賣魚的,謝乙夫妻還會讓女兒嫁給他不?


    一聽說有可能讓喜二郎娶不成謝二娘,梁三郎立即就來精神了,他立馬拉住趙三郎的袖子問到底是什麽樣的法子可以做到整治喜二郎,讓他娶不了謝二娘。


    趙三郎晃了晃手掌,說拿來五貫錢再說。


    梁三郎急於知道趙三郎到底有什麽好法子讓喜二郎跟謝二娘的親事泡湯,所以當即從腰間的錢袋裏麵摸出了二百文給趙三郎,讓他這就把那法子說出來給自己聽一聽,要是他聽了覺得可行,那麽他明日就拿五貫錢來給趙三郎,讓他去辦事。


    趙三郎笑眯眯地收了那二百文錢,接著才湊到了梁三郎耳邊如此如此一說,梁三郎聽完,倒覺得趙三郎說的法子還真可以試一試,而且成功的可能性挺大。


    於是他臉上也有了笑,一拍趙三郎肩膀:“好,我就信你一迴,明日我就拿錢來給你,不過,你收了我的錢,可要寫個收條給我,上頭寫清楚做成了那事情,才收錢。若是沒做成,可要退還我的錢。要是你願意,咱們就把這事情定下了。”


    趙三郎聽了愣了愣,不過很快他就點頭了,說自己迴去就寫收條,明日兩人還是在這間小腳店見麵,一手交錢一手交收條。


    “行,來咱們繼續喝酒,今日的酒我請。”


    “好,喝!”


    兩個人喝完酒,計議已定,各自迴家不提。


    正月二十三日下定之後,江媒婆幫著劉氏送了聘禮去謝家,喜家又辦了定親宴,請街坊四鄰吃席。


    這一次的定親宴是喜家出的錢,席麵也頗上檔次,劉氏因想到順娘娶謝二娘進門,謝二娘要帶價值二三百貫的嫁妝進門兒,這也舍得花錢了。


    順娘在定親宴上親自為謝二娘戴的花冠上插戴上一支金簪,表示相中了謝二娘,定下了她為自己的娘子。


    謝二娘身著全新的喜服,含羞帶俏地看了順娘一眼,低下頭隻管抿著唇笑,順娘今日也穿了一件男子穿的全新的喜服,跟謝二娘碰了杯喝了酒,然後又去向來客敬酒。


    說起來,順娘跟謝二娘的定親宴可是擺了兩次,街坊四鄰們樂得來吃兩迴席。


    酒席上,眾人不禁大讚謝乙夫妻又得了一良婿,說順娘這個小女婿老實勤快聰明會掙錢,以後買賣想必比謝乙還做得大,謝二娘能嫁給順娘可是真不錯。


    謝乙夫妻聽了,是高興得合不攏嘴。


    順娘在喝酒的間隙,不時去瞟跟吳氏等人坐一桌的謝二娘,隻覺自己那未過門兒的媳婦兒簡直越看越可愛,越看越美膩,簡直恨不得能早些娶她過門兒。


    自打兩家下定之後,順娘就越來越少見到謝二娘了,吳氏把她看得緊,每天下午每當順娘趕著牛車迴來,一進了謝家院子,吳氏倒比女兒先出現在謝家後院,這麽一來,在閨房裏麵做針線活的謝二娘就不能跑去迎接順娘了,隻能站在窗前跟順娘隔空相望眉目傳情了。


    很快進入了三月,草長鶯飛,天氣變得暖和起來,順娘往往去城裏送了種生迴來,下午還要去砍一擔柴或者釣幾尾魚。柴火和魚她如今也不賣了,柴挑迴去自家用,魚呢,若是多也送幾尾給她嶽家。


    這一日正在柳山下的河邊曬太陽釣魚呢,有人從她身後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身後之人也不說話,隻是笑。


    順娘卻從她手腕間的香味兒聞出來了是誰,說:“二娘,別鬧了,你再蒙著我的眼,小心魚跑了。”


    謝二娘這才咯咯笑著把手拿開了,然後走上前來,在順娘身邊坐下。


    順娘見她腰間挎著一個小魚簍,就問她這是又來給其弟捉泥鰍來了嗎?


    謝二娘睨她一眼,道:“我來捉你這條大泥鰍了,方才不是捉著了麽?”


    兩人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在一起了,順娘今兒見到謝二娘連魚也顧不得釣了,四處看了看,周遭無人,就讓謝二娘坐到自己前麵來。


    謝二娘雖然不解順娘要自己坐到她前麵做什麽,但還是很聽話地照做了。


    等她一在順娘前麵坐下,順娘就貼上去,把她摟在了懷中,然後在她耳邊說自己好想她。


    順娘說話的氣息一撲到謝二娘耳畔,她就不自禁地顫了顫,臉紅耳赤,心底也迅速湧上一股子渴望。


    “你想我麽?”順娘繼續在她耳畔柔聲問。


    “嗯,想……唔……”謝二娘才點頭迴答,順娘就啟唇含|住了她耳珠。


    她出了嬌聲,順娘哪裏忍得住,逮住她就是一番親熱。


    所以,這一日順娘攏共就釣起來了一條魚,那還是在謝二娘來之前釣起來的,之後,自從謝二娘來了,她就沒顧得上釣魚,隻顧著跟謝二娘卿卿我我,談情說愛了。末了,為了讓謝二娘迴去交差,還去幫她捉了十多條泥鰍放進她的小魚簍裏麵。


    夕陽西下時,兩人一前一後迴了楊柳鎮,謝二娘迴家拿了泥鰍出來,吳氏見了,就問她下午是不是又去河邊見了喜二郎。


    謝二娘不承認,吳氏就說自己下午去了隔壁喜家商量給兩人將來布置婚房的事情,劉氏告訴她,順娘去河邊釣魚去了,而謝二娘今日也去了河邊,她不相信女兒沒有去跟那喜二郎見麵。


    “見了也沒甚,她跟我不是定親了麽。”謝二娘見瞞不住了,隻好承認了。


    吳氏搖頭:“你這傻孩兒,你即便想他也得忍著啊,正因為你們定親了,以後你是喜二郎的娘子,不能叫他看輕了……哎,我要說你多少迴你才聽!”


    謝二娘嘟起了嘴,心裏暗想,順娘才不會像您說的那樣看不起我呢,因為她說,想她便隻管去見她就好……


    “行了,你去梁家豆腐坊買兩塊豆腐迴來吧,晚上用豆腐燒泥鰍吃,三郎愛吃。”


    “好。”


    出了家門,謝二娘往梁家豆腐作坊去,剛好攤子麵前坐著梁三郎,梁三郎見到謝二娘依然熱情,並沒有因為上一次謝二娘跑來指責了他就改變|態度。


    謝二娘見梁三郎對自己態度如常,心裏的那少許不適也很快不見了蹤影。


    她掏出四文錢來買了兩塊豆腐,梁三郎用幹枯的荷葉包好豆腐遞給她,在她接了豆腐轉身離去之時說了四個字:“好自為之。”


    話語聲雖小,但還是被謝二娘聽到了,她猛然迴頭刮了梁三郎一眼,問他:“你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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