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光線漸漸亮了起來, 遠處建築工地上的聲音從零零落落變成了有囂鬧, 她關上了燈,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時鍾才發現自己竟然學習到了淩晨四點鍾。


    她伸了伸懶腰, 想著早餐是要打個紫菜雞蛋湯,把冰箱裏的剩饅頭解凍熱一下, 還是出去吃頓“好”的, 改善一下生活。


    沒畢業之前就曾經聽說學農的不好找工作, 女生是非常非常不好找工作, 真到了她自己找工作的時候發現——比傳說中還要難找工作十倍。


    什麽211工程大學啊, 專業不對口的人家一看農業兩個字, 馬上就笑了,專業對口的看見性別女更是直接pass掉, 她連麵試的資格都沒爭取到幾個,爺爺建議她考研,考研有什麽用啊?又不是變性。奶奶則是建議她考公務員,弄個官當當, 讓家裏也有個當官的做“靠山”,什麽靠山啊,以她的這點背景, 勉強考上了也就是一炮灰, 吃不飽餓不死罷了。


    可是現實如此,思來想去也隻有考公務員、考司考,不管哪個過了,她都算是多了一條出路, 雖然現在爺爺的退休金不低,家裏收的房租也不少,完全夠生活,但她依舊不想啃老。


    她想到這裏歎息了一聲,開了臥室門,準備去跟室友公用的小冰箱裏拿昨天凍的饅頭,就在她打開門的一瞬間,忽然看見了一個人,不是她四個室友中的任何一個,更不是室友們的男朋友……


    她退了迴去,那人卻追了上來,一腳踹開了合租房不怎麽結實的門——手裏拎著的錘子狠狠朝她的頭砸了過來……


    “啊!”她捂著頭尖叫著醒了過來!原來……她是這樣死的……


    燈光一下子亮了起來,守夜的宮女掀開了她的床帳,“太子妃!太子妃!”


    雲雀四下看著,她不在自己的出租屋裏,而是在重華宮……“太子呢?”


    “太子一個時辰前派人過來傳話,今晚在詹事府睡了。”


    “哦。”雲雀點了點頭,“什麽時辰了?”


    “還未到卯時。”


    “叫人送水來,我要洗澡。”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隻有汗水,沒有血……


    為什麽要想起來這一段?告訴她她上輩子的人生是怎麽終結的嗎?就因為錯誤的時間打開了門?就因為省錢租了城鄉結合部的合租房?世界上的事就是這麽不公平,就算所有的事情都做對了,還是會因為一個小小的巧合就丟掉了性命。


    她躺在浴盆裏笑了笑,死過一次才知道,天下的事,沒有大過生死的……有人說臨死前一生會在眼前匆匆閃過,她隻記得死亡是黑暗……深不見底的黑暗,就像是睡著了一樣……隻不過永遠不會醒過來……她呢?人生又替她打開了一扇窗,讓她重新活了一迴……


    她在浴盆裏閉上了眼睛,屏住唿吸向下沉去……


    忽然一雙手伸了過來,將她撈了起來,她一邊揮手掙紮一邊喊道,“你幹什麽?”扭過頭,撈起她的人竟然是——“二龍?你怎麽迴來了?”


    “我迴來換衣裳,看見你……”把所有人都打發走,在浴盆裏麵自沉……


    “我就是想死也不會用這種蠢辦法好不好?”雲雀推了他一把,推完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光裸著身子沒有穿衣裳,又縮迴到了浴盆裏。


    “你……”二龍輕咳了一聲,這才注意到雲雀披散沾濕的頭發和光裸的肩膀和水根本遮掩不住的雙峰……


    “你……你出去啊!”雲雀拿了離自己最近的帕子扔了出去!


    二龍摸了摸幾欲噴血的鼻子走了出去,外麵郭尚宮忽然狠狠推了他一把,“太子不是說要沐浴更衣嗎?進去啊!”推完就將門關上了,還上了一道鎖。


    雲雀瞧著一臉蒙逼的二龍被人從外麵推了進來,不由得笑了起來。


    二龍扭過頭看她毫無太子妃形像的哈哈大笑,自己也跟著笑了起來。


    郭尚宮聽著裏麵的笑聲漸消,一陣安靜之後換成了讓人麵紅耳赤的聲音,心終於定了下來。


    她不懂皇上跟太子妃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但她明白從皇上把自己派給太子妃開始,她這一生榮辱全係於太子妃一身,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人都說雷家姐妹大姑娘最傲,依著她看最傲的人是太子妃,可夫妻相處,有什麽傲不傲的?床頭吵架床尾和,總要上了床才好談,瞧著今天的樣子,這倆人以後啊……怕是分不開了……


    這世上的人呢,缺乏的時候呢,總盼著有,真正有了,也就不稀罕了,把墩子送走的時候呢,她總惦著墩子,說來奇怪,許是因為墩子是黃勵誠的骨血,許是她這一世心軟了,上一世她對自己的另一個“兒子”從來都沒有這麽用心過,從生下來就被皇後抱走,她也覺得無所謂,心思全放到了郭嬪身上……


    現在墩子總算到了她跟前了,用不了半個時辰她也煩了,可分開一時半刻的,她就慌了,總覺得沒有她看著墩子會摔著碰著被奶娘苛待。


    偏她越這樣想,越怕旁人看出來,墩子在她身邊時,她總是神情淡淡的,少有話說……


    “夫人,親家舅老爺那邊送桑椹來了,說是南邊新進貢來的。”


    “嗯。”雲鳳點了點頭,“好好洗一洗拿給少爺吃,給他圍著點,那東西沾到身上洗不掉。”


    “是。”


    雲鳳說完又想起一事,“我說給他請個開蒙的先生,可尋著了?”


    “尋著了幾個,隻是——不是年齡不合適,就是性情不好。”


    “怎麽個不好法?”雲鳳放下茶杯說道。


    “有三個呢,還不到四十……您先前說過,守寡之家,不宜請年輕的男子上門……另外有兩個,一個性子沉悶古板,另一個倒是不古板,隻是愛發脾氣打學生。”


    “打是不成的,能管能罵不能打。”


    “誰說不是呢。”


    “你們再好好查訪吧,他虛歲都四歲了,論周歲快滿三歲了……總要開蒙的。”


    “是。”


    雲鳳交待過這些,目光順著窗戶向外望去,“墩子呢?不是說在窗前不許抱遠玩嗎?”


    “奴婢這就去看墩子去。”雲鳳為了讓墩子好養活,讓府裏的上下人等,都直唿墩子。


    話音剛落,隻見墩子從不遠處的小路跑了過來,一個奶娘、四五個丫鬟在身後追著他跑,雲鳳笑了,“原來是跑出去玩了。”


    丫鬟沒說話,隻是低下了頭……府裏人都知道夫人極疼墩子,偏不喜旁人說她疼墩子的話,還讓他們往外麵傳她對墩子淡淡的,不是很喜歡……


    “夫人,前門鄭六的老婆來了。”簾外一個丫鬟通傳。


    “讓她進來迴話。”


    “夫人,外麵來了個和尚,說是聽說咱們府裏有人病了,帶了藥方子來瞧病。”有個婆子隔著簾子稟報道,“您說過……和尚道士不能得罪,若有人找……直管往裏麵通傳,鄭六不敢擅專,特意讓奴婢進來稟報。”


    “讓那個和尚進來吧。”嗬嗬,敢打這種莫須有的旗號進來的,不是那個死禿驢也是他的同黨,隻是……那死禿驢不是迴西北了嗎?怎麽沒走?


    沒過多長時間,婆子帶著一個和尚到了院子裏,雲鳳隔著玻璃窗向外看,果然是滕鯤鵬,他沒有在太子妃大婚之後離開京城。


    滕鯤鵬進了院子並不急著進去,隻是站在院子裏瞧著玩耍的墩子,雙手合什施了一禮,“阿彌陀佛,這位施主,你幾歲了?”


    “阿……米……陀……佛……這位大師……”墩子停止了嬉戲,有模有樣地學著滕鯤鵬施禮,大著舌頭迴話,“係歲。”


    “幾歲?”


    墩子伸出四根手指,“係!”


    “幾歲?”


    “係!歲!”墩子拚命伸手指。


    “哦,四歲。”騰鯤鵬笑著點了點頭。


    墩子見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笑了起來,從奶娘手裏拿來一塊糕,“吃!”


    雲鳳隔著窗笑了,墩子的姑姑一家是信佛的,墩子八成把滕鯤鵬當成是討齋飯的了。


    “貧僧不吃這個。”


    “奶娘!麵!煮……麵!”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大師,夫人請您進去。”一個丫鬟遠遠地看著他說道。


    “哦。”滕鯤鵬迴過頭,雲鳳身邊的丫鬟又換了,換成個圓臉的胖丫頭。


    “你兒子挺不錯的。”滕鯤鵬說道。


    “是養子。”雲鳳強調道。


    “……是黃勵誠的侄子?外甥肖舅果然如此。”


    “他長得像黃勵誠?我怎麽沒瞧出來?”


    “他那臉跟黃勵誠臉上扒下來的似的,您啊……眼拙了。”滕鯤鵬根本不給她裝傻的機會,“說起來眉宇間生得還有些像您呢,真是緣份。”


    “是啊,緣份,聽說大師要往西北雲遊,因何不歸?”


    “我在等一個人的一封信,若是那人寫完了信,我就走了。”


    “等誰的信?”


    “您的啊!”滕鯤鵬笑道,“您要不寫信,有些事我還辦不成。”


    “你用什麽來換這封信?”


    “這個。”滕鯤鵬從懷裏拿出一方浸了星星點點血跡的帕子,“他們收拾滕鯤鵬的東西收拾出來的,他們也不知道這東西的要緊,將它塞到一堆東西裏了。”


    雲鳳看著帕子……深吸了一口氣,強忍住了淚水,“我這就去寫信。”這帕子……是那一晚的元帕……她硬塞到黃勵誠的懷裏,告訴他……一定要活著迴來,一定不準忘了她,一定不準被外麵的女人勾走……


    “放下吧,他也不願你整天這樣……”滕鯤鵬將帕子遞給雲鳳。


    “天下沒有第二個黃勵誠。”雲鳳苦笑了一下,揮了揮手拒絕丫鬟替她接過帕子,親自接過帕子塞在袖中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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