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很藍, 陽光蒸發出青草和土地特有的香氣, 遠處一隻布穀鳥在歌唱,更遠的地方一隻啄木鳥敲擊著樹木, 幾隻鬆鼠在樹林裏跳躍奔跑,一隻鷹從天空中尖嘯而過。


    她躺在草地上, 身旁是剛剛采下來帶著露珠的蘑菇, 一隻小狼狗在她的身旁奔跑, 一會兒又跑迴來舔她的手, “好癢!”她露出了一個笑容。


    “小紅!你快迴家!小紅!你爸又迴家要錢了!”她睜開眼一躍而起, 四周漆黑一片。多久沒看到這麽純粹的漆黑了, 上大學時窗外的路燈經年不滅,掀開窗簾總能看到對麵樓水房的燈光和遠處的霓虹閃爍, 聽說新校區更安靜些,不像老校區一樣被包圍在城市當中擠壓得狼狽不堪……所以……停電了?


    一雙手攬住了她的腰肢,熟悉的氣味撲麵而來……是二龍……


    她再次睜開了眼睛……是夢……不是那個惡心的噩夢,而是……夢中夢……在夢裏她迴到了幼年的山村, 迴到了充滿了不安感的童年……


    “又作噩夢了?”二龍小聲問她。


    雲雀搖了搖頭,“不是噩夢……夢到了小時候……”


    “難怪你在夢裏笑了。”二龍用手指梳理著她的頭發。


    “都怪你說什麽來世變成小狼狗……我在夢裏夢見了小狼狗……”


    “哈哈哈……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啊。”二龍笑了起來。


    守夜的宮女隔著簾子輕聲問道, “殿下, 可要茶。”


    “你們下去吧。”


    “是。”


    二龍親了親她的額頭,指尖輕挑撩開她的衣裳,雲雀閉上了眼睛,沒有像之前那樣推開他, 但也沒有迎合他。


    二龍的唿吸漸漸沉重了起來,氣息噴在雲雀的臉上,手在她的身上遊走,他的味道是淡淡的茶香和果香,還帶著皮革和筆墨的味道……


    郭尚宮屏息隔著窗聽著房內的聲音,聽見輕聲的呢喃和讓人臉紅的喘息聲跟親吻聲後,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忽然……“不要!”然後是什麽東西被推下床的聲音……


    她歎息了一聲,又……太子妃這性子啊……這可怎麽辦啊……少年夫妻總這個樣子……


    她看了一眼站在旁邊同樣眉頭緊皺的小祿子……“太子太看重太子妃了啊。”都到這份上了,直接霸王硬上弓不就成了嗎?她雖沒嫁過人,可也知道女人的心思,這女人啊,無論有多少小性子小心思,身子許了男人,心先軟了一半了,日後有了孩子,除了跟男人一輩子哪裏還有別的想頭……


    小祿子咳嗽了一聲抬頭看看天上的繁星……“郭尚宮……皇上若是問起來……”


    “太子和太子妃好得跟蜜裏調油似的……”郭尚宮說道,她也抬頭看起了天空。


    “備水。”房裏傳來太子的招喚聲。


    江淮小心地看著太子的臉色,自從大婚之後,太子在人前臉上總是帶著笑,說話、玩笑也比平日大聲許多,每日再怎麽忙碌都要迴東宮陪太子妃用晚膳,可一個人的時候……總能看見太子略帶愁色,若有所思……有些甚至會走神,比如現在……


    “太子……”他小聲喚道。


    “呃?”


    “高大人問您修官道、驛棧的事。”


    “茲事體大,還要問過父皇的意思才是。”


    這個答案沒有出乎高大人的意料,隻是皇上讓問問太子的意思,太子讓問皇上……“臣昨日麵奏過皇上,皇上說此事早已經交給太子全權處置……官道不修不行了,驛棧從大康朝起幾十年沒修過了……”


    “此事我知道了,已經責令下麵各省將修路的事奏報上來,父皇曾說官道如血管,官道通順大齊朝才能通暢,隻是官道不能總是修繕,要做長遠打算,驛棧也是如此啊。”


    高大人見他總算上線了,抓緊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說完之後他又看向江淮。


    “太子,修路之事朝野上下早有共識,隻是這錢……從哪裏出?”皇上的惠民十策確實是好,但也是花錢的,雖說現在地方財政錢比過去多多了,但花錢的地方也多啊,朝廷的錢早就各有去處,一年到頭雖有節餘,但是對於修官道的事是杯水車薪,江淮的話直接核心。


    “太子,修路之事可以緩一緩,但驛棧修繕迫在眉捷。”高大人道。


    二龍皺了皺眉頭,這件事他也思量許久與父皇也商量過幾次,父皇好像胸有成竹,修驛棧和修官道不止不會賠錢一副還會賺錢的模樣,可他深問下去,父皇總不肯說,隻是笑笑讓他自己迴去想。


    雲雀蹲在地上逗弄著小狼狗,這狗真有些狼性,眼神裏透著不馴,雲雀與它玩時隻要有旁人接近立時呲牙咧嘴的示威,別看是二龍把它抱迴來的,瞧見二龍與雲雀在一處,定會吠叫不停。


    “小小狗崽,也有這般的氣派,可是狗仗了人勢?”二龍笑道。


    “若是仗勢也該借你這個太子的勢。”雲雀笑道,白日裏兩人在一處的時候似兄妹又似情侶,不像晚上那樣尷尬……可二龍偏偏又不肯睡到別的地方去。


    “是嗎?”二龍伸手去摸小狼狗的頭,小狼狗張嘴就咬了過來,二龍反應很快地縮迴手,狠拍了一下小狼狗的腦袋,打得它嚶嚶直叫。


    “誒,你幹嘛欺負它。”雲雀攔下了他,將小狼狗抱了起來,小狼狗乖覺得很,知道二龍要打它,雲雀能保護它,頭蹭著雲雀的胸口嚶嚶撒嬌,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你看,我說是狗仗人勢果然沒錯。”二龍指點著它道。


    “你今個兒怎麽迴來的這般早?”雲雀摸著小狼狗的耳朵問道。


    “與高大人說了許久的修官道修驛棧的事,他一個勁兒的催促撥錢修驛棧,哪有那麽容易,全國幾百個驛棧八成要大修,有些還要重建,還要雇人,修好了驛棧日後養驛棧又是個麻煩事。”


    “驛棧?”雲雀笑了,“驛棧哪裏會賠錢,隻會賺錢。”


    “怎麽賺錢?”驛棧一是車馬傳信,二是招待過路的官員,這些都是朝廷花錢的地方,中央財政貼兩成,地方財政貼八成。


    “我問殿下,過路商隊要歇息,附近沒有客棧,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想要住驛棧成嗎?”


    “……這……”


    “花錢還不成嗎?”


    “這……”


    “朝廷每天都有官員住在驛棧裏嗎?”


    “不會。”


    “那就讓他們住進來啊!客棧修大點,單留一、兩個院子招待官員,餘下的容留過往客商、百姓,可以開兩個門,一個門走官,一個門走私,隻要交錢就行了,與官方便也與民方便。


    “不成!驛丞乃是朝廷命官,怎麽做迎來送往的客棧掌櫃。”


    “我的太子啊,誰說對私的要讓驛丞來做了?開兩個門,對公的歸驛丞,對私的包出去,每年交錢、承擔修繕之責就是了,還有啊,驛馬傳信原是官家用的,現在平民百姓家裏都有識字的孩子了,想要通個信啊,還要找人捎,不如成立個郵局,一樣是走驛站,每封信收一文兩文的車馬錢不貴吧?聚少成多,驛路明明是黃金路啊。”


    “我的良弓縣主,您不光會種地,您還會做生意啊,那我問您,官道怎麽修?”


    “官道自然是要修的……我知道一個法子……隻是不知皇上會不會準……”


    “什麽法子?”


    “債券!”


    “什麽?”


    “朝廷擔保的債券,比如債券麵值一百兩,五年之後還一百二十兩或一百三十兩。”


    “啥?這不是高利貸嗎?”


    “低利貸啊,太子爺!您去賭場簽一百兩的借據,一個月之後就變兩百兩了,真要是過了五年啊,您得把我這個太子妃抵出去才能還債了。”


    “那朝廷拿什麽還錢?”


    “路是給人和車馬走的,不能白走,走路、推小車的農人、軍隊不用花錢,商隊、鏢局什麽的總要花些錢吧?路還得養得護呢……”


    “你這是層層設卡要錢啊……”


    “五年債券還清不收錢了啊,隨便走。”


    “若是他們繞路走呢?”


    “總有繞不過去的路,再說了官道總比小道安全。”


    “商人在路上花了錢,貨到了地方自然要漲價……”


    這個太子不蠢,知道羊毛出在羊身上怕盤剝商人太狠cpi會漲……“所以我說父皇不一定會答應,我不過是在鬧著玩兒罷了。”論起治國來,她隻知道皮毛,與穿越帝差遠了……想到了穿越帝她愣了一下,恍惚了一會兒,又笑了起來。


    喬承誌看完太子送上來的關於修驛棧的折子笑了起來,“二龍,拿驛棧賺錢的鬼點子是誰給你出的?”


    喬守業也不是聽了雲雀一頓神侃胡扯就將意見匆匆拿出來的,而是與江淮跟一幹東宮屬官議過此事,仔細研究過可行性,又親自走了京城周邊十幾個驛棧,與驛丞議論過此事,八成的驛丞一聽說要公器私用都十分不滿,可一說到公私兩個門,分開走……公歸公私歸私,私每年給公錢還負責修繕……馬上又變了臉……至於郵路,則是九成的人都讚成。他們又重擬了章程,寫了上萬字的奏章,喬守業知道父皇年齡越大越不耐煩看長篇大論的奏章,又寫了一千字左右的節略,“是太子妃提的,兒臣與江淮又親自走了十幾處驛棧……”


    “嗯,雲雀那丫頭向來隻有鬼點子,要論做實事,也就是種地種得好。”喬承誌笑道,“你把這事兒再具體寫一寫,找幾位大臣好好議一議,重擬出章程出來,成熟了再拿到內閣會上去議一議,驛棧自給自足……朕這裏沒問題了。”


    “是。”


    “成了,你下去吧。”


    二龍走後,喬承誌思前想後……“來人,傳重華宮郭尚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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