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菱端著放著一套頭麵的匣子,敲響了南雅苑的大門,過了一會兒她才聽見裏麵的小丫鬟應門。小丫鬟打開門來一看,原本還帶著點寒冬來開門的怨氣,一見門外站著的是主院來的二等丫鬟紅菱,立刻笑開了臉:“原來是紅菱姐來了。”


    主院的丫鬟確實比較的臉麵,何況紅菱還是梁嬤嬤的親孫女,自然更多了幾分體麵。可惜紅菱是個冷性子,是個除非必要,不然一句話都不願意多說的主。像這會兒,小丫鬟引了紅菱進門,又是端茶送水,又是各種恭維的,紅菱愣是冷著一張臉,隻說了句:“夫人命我送東西到表小姐這兒,不知表小姐可否方便相見?”


    早就有其他人趕去葉雨欣那兒報信,很快就有葉家表小姐身邊的一等大丫鬟阿茵來請紅菱進去。


    紅菱一進去,就聞到了一股藥味,葉家這位表小姐最近患了風寒,府裏請了大夫醫治,可這病拖了好久都不見起色,連夫人都說是表小姐心思太重,思慮過度才害得自己的身體一直好不起來。


    紅菱微微皺眉,這個表小姐一副文弱的做派,讓紅菱這樣爽利性子的人十分不舒服。阿茵掀起最後一道簾子,裏邊半臥在病榻上的女子咳嗽了幾聲,轉過身來。


    葉雨欣無疑是個水做的美人,就算她久臥病床,可一身如纖柳般的風流氣度依舊半點不少,她的一顰一笑都能叫人生出憐惜之情,若是她再滴上幾滴眼淚,這世上最風流的男子都要為她駐留。


    葉雨欣看見紅菱倒是很高興:“紅菱姑娘怎麽來了,可是舅母有什麽吩咐?”


    紅菱將懷中的匣子呈上,那匣子裏,裝著一副銀鑲玉攢花的珍珠頭麵。整副頭麵大體都是用上好的翠玉製成,用銀邊鑲嵌著,發釵或步搖上還用玉勾連著粒粒珍珠,這些珍珠泛著粉紅色圓潤的光芒,竟然是品相一等的粉珍珠。


    “這是?”葉雨欣伸手從匣子裏取出一支步搖,她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一套頭麵,可此物一看就不是凡品,玉是好玉,珍珠更是珍貴,這讓葉雨欣吃不住自己該不該收。


    紅菱道:“夫人說表小姐戴玉簪好看,就尋了這套頭麵,讓奴婢給表小姐送來。”


    葉雨欣想了想,把步搖放迴到匣子裏,對著紅菱一笑:“這頭麵很漂亮,我很是喜歡,勞姑娘迴去稟告舅母,就說雨欣過幾日親自去向舅母道謝。”


    紅菱很想說就憑您現在的身體,還是少動彈得好,免得被冷風一吹,又病情加重。可是這話想也知道葉雨欣不會聽,所以紅菱也沒說,恭恭敬敬地請了安,再自覺的告退,一刻都不多留。


    等紅菱走了,葉雨欣才重新打開匣子,撫摸著那碧玉珍珠的頭麵。在侯府的生活,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這裏的衣食住行,是她從未敢設想過的精細,可是問題是,她能夠享受這樣的生活多久呢?畢竟,她姓葉而不姓喬。


    一直到下晌,葉少棠才迴到侯府,同窗相聚難免喝了點酒,這會兒他雖然意識清醒,但麵色通紅,本就病態蒼白的臉上顯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紅,叫人看了心驚肉跳。


    難得的,葉少棠走進了侯府內院,他平時如無必要,是不會踏足後院,免得招人把柄,但是今天,他一路走到南雅苑,舉著從外麵買來的一包蜜果,對著葉雨欣說:“妹妹愛吃的青梅子,哥哥給你買來了。”


    這樣的葉少棠把葉雨欣嚇了一跳,她趕緊命人把搖搖欲墜的葉少棠移到軟榻上,叫下人送上熱水和解酒湯,自己為葉少棠擦起臉來。


    “哥哥怎麽喝成這樣?”葉雨欣輕聲詢問,躺在軟榻上的葉少棠卻突然抓住葉雨欣的手,梗咽道:“妹妹,是哥哥....哥哥沒用,哥哥原想著等中了舉....再給你找一....良配,可哥哥的才學淺陋,實難....有這自信一考中舉,妹妹,是哥哥對不起你....你別怪我。”


    “哥哥說的這是什麽話,我怎麽會怪你,這一科不中還有下一科,哥哥年歲尚輕何愁沒有出頭之日,至於我,我隻願尋一個尋常人家就好,哥哥不用為我擔心。”葉雨欣披在身後的長發隨著她低頭的舉動垂落,葉少棠勾起她的一縷青絲,遺憾地說:“隻可憐了我妹妹空有一身才情和一副好相貌,卻比不過別人打娘胎裏出來就帶著的家室。”


    葉雨欣抿著唇不說話,躺在軟榻上的葉少棠真的像喝醉之後支撐不住,睡了過去,一個外男睡在女兒家這裏終歸不好,就算兩人是親兄妹也不行,葉雨欣早就派丫鬟去主院將此事稟告陳煕芸,請陳煕芸派幾個妥帖的人送葉少棠迴東跨院。很快陳煕芸派來的人就到了南雅苑,帶走了爛醉如泥的葉少棠,可葉少棠一走,葉雨欣就把自己關在房內,無聲的抽泣起來。


    至於‘昏睡’的葉少棠,等伺候他的下人都退出了他的房間,他驟然睜看眼,哪裏還有一絲迷醉的樣子。葉少棠覺得自己真的不是一個好人,為了自己,連親妹妹都可以欺騙利用。


    ***


    李旭小心的把桌麵上五隻茶杯大口對大口,小口對小口地疊高,然後又自己煩躁的一揮手,把疊好的茶杯推翻,幾隻茶杯滾落桌麵,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然後應聲而碎,他的種種舉動……猶如智障。


    喬珩把一疊圖紙砸在李旭臉上,引得李旭呲牙咧嘴。


    喬珩不客氣地一個白眼:“要發病迴宮裏去發,你在我這兒出事責任我擔不起。”


    李旭蹭一下站起來,在堂屋裏來來迴迴地走,嘴裏跟喬珩抗議道:“爺在宮裏被那麽多雙眼睛盯著,想到你這兒舒坦一會兒,你還要趕爺走,喬珩你是不是太沒良心了!”


    其實喬珩也知道李旭在宮裏憋得難受,但他就是見不得李旭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非要拿話刺激他不可:“康王殿下,您看看這一堆圖紙,都是工部呈上來讓您挑選的府宅樣式,您要是想出宮舒坦,趕緊的在這兒挑一張,命工部速速為你建來,娶了王妃自家過日子去,也省得你跑我這兒來受氣。”


    李旭不說話,在太師椅上坐下,對著門外的安慶喊:“安慶,快去把你家世子收藏的好酒都拿出來,爺要一醉方休!”


    這次喬珩沒阻止他,讓安慶去拿酒來,不過拿來的不是烈酒。喬珩給李旭倒上一杯:“知道你一肚子氣,但喝酒傷身,小酌一杯即可,何必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安慶已經退下,喬珩繼續說:“林將軍現在怎麽樣了?從三品的雲麾將軍,在上京城也手握著城防衙門一部分的兵權,底下想巴結他的人不知道多少,他過年可不清閑吧。”


    李旭悶悶地說:“還好,林輝的性子越加孤僻,別人就算想找上門,他也不見得請他們進去,就是我見他消瘦了不少,整個人都沒有了那股銳氣。”


    說著說著李旭就咒罵了起來:“娘的,要不是那蠢貨貪功,好好一條人命現在不知道活的多好。”他沒明著罵,但話裏的意思全是在指責齊王。


    喬珩無言,也喝了一杯酒:“我知道你心裏不舒服,可現在你前麵幾個哥哥鬥得厲害,咱們暫時不能攪和進去,所以再忍一忍吧。”


    今天李旭會過來找喬珩喝酒,一半的原因是因為去林家走了一圈,心裏不舒服,還有一半的原因,是為了避禍。


    前天聖上才在禦書房訓斥了齊王,這兩天彈劾齊王的奏章好像雪花一樣多的數不勝數,上奏之人身後又都隱約站著哪一位皇子,先開始奏上來的還是一些小事,譬如齊王奢靡浪費、揮霍無度,或者齊王縱容門下惡徒鬧市傷人等等。


    大家都好像在觀望聖上的態度,等齊王真的被聖上罰了幾迴,底下人膽子就越來越大,奏本上彈劾的罪名越來越大,事情越來越駭人聽聞,禮部尚書湯道先甚至上奏本彈劾齊王越祖製穿戴五爪金龍。五爪金龍隻有天子才可穿戴,這一奏本等同於彈劾齊王有謀逆之心。反正下朝之後,齊王就跪在了禦書房門前,直唿冤枉,求父皇還他一個公道。


    李旭一口喝幹了杯中酒,道:“我才從林家出來迴宮去,剛到宮門口就被母妃派來的小太監攔下,說是燕王、衛王、襄王等人皆被父皇召至禦書房叱罵,母妃勸我先出宮一避。”


    喬珩懂李旭的心思,齊王可恨,李旭也恨不得自己上場,叫他為他自己做錯的事受罰,不說要他為往日的囂張跋扈、貪贓枉法以及貪功害死林家的幼子的罪過償命,至少也要削去他的親王之位,或杖責或幽靜,總要有所懲戒才行。


    可要罰齊王,就應該堂堂正正用他確實犯過的錯來罰他,而不是像二皇子燕王、三皇子衛王以及五皇子襄王那樣,操控朝臣上奏本彈劾齊王莫須有的罪責,什麽罪名大就把什麽罪名誣陷在齊王身上,一副巴不得立時弄死齊王的架勢。


    喬珩不自覺的搖搖頭,李旭這樣子的性格想要去跟其他皇子爭,實在太吃虧了點,可要不是他是非黑白分明的個性,自己又怎麽會希望最後是他登上皇位呢?


    此題果然堪比高數,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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