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廣王以眾人為質.此人喜怒無常,性情好變,暴虐無恩。”


    “若是不盡早接迴,定有大禍。”


    屋內,田子禮憂心忡忡的坐在劉桃子身邊,原先他們跟路去病約定好,等到天色稍微暖和些,就將村裏那些親近秘密送往武川。


    可沒想到,事情的進展比所有人所預料的都要快,高湛順利逃脫,而成安就在鄴城邊上,高湛的騎兵前往那邊隻需要三個時辰。


    姚雄快步走進了屋內,匆匆關上門,來到兩人麵前,他冷笑著說道:“那廝都嚇得尿了出來,著實沒什麽膽魄,小人一個!”


    “我給關進別院了。”


    “兄長,我姐,姐丈,還有幾個外甥他們都在成安。”


    姚雄頓了頓,“他們都是善人,不曾做過惡,便是我那姐丈,過去不曾給我什麽好顏色,可也不曾少過我一頓吃的。”


    “兄長,給我一支騎兵吧,我去將成安的眾人都給救迴來。”


    田子禮當即就否決了他的提議,“鄴城乃是長廣王的大本營,他雖無德,可他麾下的將士可都是精銳,況且那些人哪裏能跟著你縱馬飛奔?根本不可能.”


    姚雄又問道:“那我們幹脆就綁了和士開來要挾高湛,不是說高湛極愛和士開嘛?用他來換!”


    田子禮再次搖頭,“還是那句話,高湛喜怒無常,他就是再愛和士開,和士開也不過是他的一個奴仆而已,況且,若是兄長這麽做,就會讓高湛知道這些確實是兄長的把柄。”


    “那我們該怎麽辦呢?”


    姚雄滿臉的沮喪,他有些懊惱的說道:“當初就不該聽路公的,就該將他們全部接走。”


    田子禮長歎了一聲。


    “此事又如何能怪路公呢?”


    “本來是穩妥的事情,陛下非要去殺那濟南王,我實在不明白,濟南王沒有權勢,沒有親近,對咄咄逼人的高湛無動於衷,卻派人殘忍的殺害濟南王為何啊??”


    姚雄跟田子禮此刻都有些急躁,憂心忡忡。


    “不必多慮。”


    劉桃子平靜的說道:“隻要我還活著,高湛就不敢動這些人的。”


    “他派和士開前來說我,就是怕我投了偽周,我們這邊塞門戶,若是歸了偽周,那他就別想著做甚麽皇帝,得想怎麽不做俘虜。”


    田子禮又說道:“話是如此,可他們在高湛手裏,我們便要受其製。”


    劉桃子眯起了雙眼。


    “鄭道謙在哪裏?”


    “誰??”


    “那個鄴城來的巫。”


    兩個甲士粗暴的撞開了門,和士開嚇得躲在了牆角,屋內隻有一張床榻,著實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和士開驚恐的看著他們,大聲叫道:“諸位!諸位!!勿要動手!”


    如虎的甲士卻不顧他的話,走上前來,抓著他的肩膀,押著他就往外走,和士開幾乎再次哭出來。


    早知會是如此,他說什麽都不來邊塞。


    這廝簡直就是個瘋子,自家大王都快要登基了,你還敢抓我??


    莫非這廝是真的要投了偽周?


    和士開怕極了。


    甲士就這麽一路拖著他,走到了官署的大後方,這裏的甲士更多了,駐守在各地。


    走到一處長排屋前,有甲士開了鎖,那兩人就壓著和士開走了進去。


    屋內無窗,即便是白天,卻是漆黑無比。


    有輔兵手持火把,來迴的走動。


    火把照亮了周圍,兩旁皆是些木柵欄,柵欄之內,能看到一個個人,或是躺著,或是坐在那裏,直勾勾的看著他們。


    和士開愈發的懼怕,拚死掙紮,“不能將我下獄!!我奉王令而來!!我奉王令而來啊!!”


    甲士哪裏管這個,有人開了門,甲士一把將他丟了進去。


    和士開摔在地上,疼的齜牙咧嘴。


    甲士鎖了門,轉身就走。


    和士開趕忙撲到柵欄門前,絕望的看著走遠的甲士,“我有事要見安西將軍!!”


    甲士們已經走遠,四周傳出腐朽惡臭的味道,和士開忍不住再次叫道:“來人啊!!來人啊!”


    “怎麽如此喧噪?!”


    一旁傳出聲音來,和士開憤怒的看向了那邊,就看到幾個瘦骨嶙峋的人坐在不遠處,惡狠狠的盯著他。


    和士開叫道:“我是長廣王麾下參軍事!想要活命,就勿要招惹我!”


    聽到這句話,那幾個人獰笑著站起身來,“被關在這裏還他媽的敢耍威風?!”


    “叫這個鄴城卵人知道我們的規矩!”


    片刻之後,牢獄內傳出了慘嚎聲。


    牢獄裏的生活很是規矩,甲士一天送一次飯,隻是,和士開是吃不上的,獄友們搶走他的飯,他給甲士告知這個情況,甲士不理會,而獄友們卻不會再放過他。


    朔州,刺史府。


    屋內,斛律羨坐在上位,手持羊腿,一口就撕下一大塊肉來,隨即用力的咀嚼,咬碎後下咽。


    裨將畢恭畢敬的站在一旁,看著將軍吃飯。


    “被抓了?”


    “對,我也不知關在了哪裏,反正是找不見了。”


    “是為何被抓的?”


    “不知道,剛說了幾句,和士開就說要單獨談話,我就被趕出去了。”


    斛律羨抬起頭來,瞥了他一眼,“那他們可曾為難你?”


    “不曾,我沒敢跟劉桃子頂撞,那是他的地盤,況且他又是能闖玉璧城的狠辣人物,我怕吃了虧,丟了將軍的臉。”


    斛律羨笑了起來,“你這廝還慣會給自己找借口,也罷,坐下來一起吃。”


    “多謝將軍!”


    裨將趕忙坐在了斛律羨的身邊,也不客氣,伸手就去拿,斛律羨又問道:“此番去北朔,感覺如何?”


    “北朔上下,已歸那劉桃子所有,便是皇帝來了,隻怕也調動不得。”


    斛律羨揉了揉額頭,長歎了一聲,“本該是我們聯手,收拾偽周的大好機會,這廟堂啊.怎麽就不得太平呢?”


    “將軍.和士開的事情,我們不管嗎?”


    斛律羨眯起了雙眼,“豈能不管?”


    “我來擔任朔州刺史,就已經是破壞了製度,陛下這麽做,就是要我跟劉桃子,暴顯聯手,收拾了那楊忠。”


    “楊忠用兵,雷厲風行,我們的斥候發現他在往歸真出發,那他肯定就已經是在歸真了。”


    “斥候發現他在歸真,那他肯定就已經在城池外準備發動進攻了”


    “這廝可不好對付啊,我兄長走不開,隻能是由我們三個來抵抗他。”


    “我如今在朔,手持重兵,跟劉桃子又有了聯姻,如果我跟他太親近,那我定然就被換掉,那誰還能接替我來抵抗楊忠呢?”


    “兄長不成,平原王要坐鎮晉陽,婁睿不願意離開太後,厙狄迴洛,賀拔仁等諸多大將又跟劉桃子不和.”


    “若是現在廟堂胡亂下令,將我調走,那楊忠可就真的要全力相攻了楊忠名將,征戰多年,麾下更是精兵強將,劉桃子自己能扛得住他嗎?”


    裨將點點頭,又問道:“將軍,楊忠何時會來?”


    “嗬,當下廟堂局勢混亂,長廣王的使者都跑到武川來了,楊忠肯定就不會進攻。”


    “他若是此時攻打,那就是幫助我們,會讓我們將局勢穩定下來。”


    “他一定會挑選一個最好的時機”


    斛律羨揮了揮手,“楊忠的事先放一放,還是想想和士開的事情吧。”


    “這樣吧,你去將郭長史叫過來。”


    “可我還沒吃完.”


    “帶走路上吃!”


    武川。


    漆黑肮髒的牢獄內,和士開蜷縮在角落裏,默默流淚。


    他已不敢放聲大哭,每次大哭,結果便是被那些囚犯們所毆打欺辱。


    和士開這一生,從未遭受過如此磨難。


    他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挺能吃苦的人,能騎著馬從肆州飛奔到朔州來,可到了這裏,他才知道什麽叫真正的苦。


    他已經許多天不曾吃過飯了,每次都隻能揀點人家不要的爛菜葉吃,窮兇極惡的歹徒們更是不斷的毆打羞辱他,在這種環境下,和士開甚至都覺得,死了其實也挺好,起碼不會再吃這樣的苦。


    此時,有甲士開了門,就看到兩人快步走到了和士開的麵前。


    和士開蓬頭垢麵,抬起頭來,看著他們,眼神呆滯。


    兩個甲士拉著他,快步走出了此處。


    可他們並沒有帶和士開離開這裏,卻將他往裏頭繼續走,走了幾步,這才停下來,甲士開了門,將他再次丟進去。


    “給你換了個囚房,往後勿要再叫嚷了!”


    甲士說著,又看向了前方,“這位和君子,是鄴城來的大人物,勿要欺辱他!”


    和士開總覺得,這句話藏著極大的惡意。


    這是暗示他們繼續來毆打自己嗎???


    是原先那幫人懶得再打自己了,就換了一批人來打??


    甲士離開之後,果真,囚犯們獰笑著走了上來,就在和士開絕望的閉上雙眼時,忽有一人從他們走出來,“勿要打,勿要動手!”


    此人一開口,周圍的囚犯們頓時停了下來,似是很聽他的話,都坐迴了自己的位置。


    就有一人摸索著走到了和士開的身邊,“和公?是您嗎?真的是您嗎?”


    和士開借助著外頭那微弱的火光,盯著麵前這蓬頭垢麵,渾身肮髒的人,卻怎麽也認不出他來,“你是?”


    “我是鄭道謙啊!”


    “和公!鄴城的大巫!”


    和士開當即認出了他,“鄭公!”


    “和公!”


    在牢獄裏與故人相遇,和士開有著說不出的委屈,兩人相擁在一起,痛哭了起來。


    兩人哭了許久,方才分開,鄭道謙擦著眼淚,“和公,您怎麽會在這裏呢?”


    問起這個,和士開便有太多話要說了。


    “大王被抓之後,我奉廟堂之令,前來此處,不成想.將軍誤會了我,將我下獄,這些天裏,我可是”


    想起這幾天遭受的委屈,和士開再次哭了起來。


    “和公受委屈了,受委屈了!”


    鄭道謙趕忙安慰,和士開這才抬起頭來,看著鄭道謙,“您又如何在此處呢?”


    鄭道謙苦笑了起來,“學藝不精。”


    “哦?”


    “當初我為長廣王算了大事,告知大王,安心等待便可,結果呢,大王就出了那樣的事”


    鄭道謙一臉的絕望,“我自認對不起大王,便離開了鄴城,想要繼續鑽研學問,提升自己,後聽人說邊塞的人好占卜,高人極多,我就來這邊求師訪友。”


    “誰能想到呢,隻是因為我幫助當地人驅鬼,就被當作是反抗將軍,就被抓了起來,這一關就是好久啊!”


    “驅鬼??”


    和士開一臉的茫然,鄭道謙看了看周圍,低聲說道:“將軍派人去殺那些大戶,他們將成安吏視若鬼差,想讓我做法,祈求這些鬼差勿要靠近”


    和士開頓時就明白了。


    在好巫術成風的大齊,這並不奇怪。


    鄭道謙哭訴道:“進了此處有許久,我可是遭受了各種折磨.他們要我拿出兩萬錢,才能抵罪,可不許我出去,我哪裏能為他們湊錢去。”


    和士開看著他,猶如看到了自己,難兄難弟,此刻彼此傾訴衷腸,關係都不由得親近了許多。


    和士開看著他,無奈的說道:“大王確實對您非常的生氣,出來之後,還曾派人找過您.不過,您放心,若是我能活著出去,定然會告知大王,讓他赦免您的罪行,當下最要緊的,就是得見到將軍,得出去啊你有什麽辦法嗎?”


    說完,和士開便偷偷瞥了眼鄭道謙。


    鄭道謙忽然問道:“大王出來了??”


    “什麽時候出來的??”


    和士開的眉頭頓時舒展,他趕忙將前因後果都如實的告知了鄭道謙。


    鄭道謙激動的說道:“如此看來,我的占卜並沒有出錯,隻要安心等待,一切都會化兇為福!”


    和士開一愣,“倒也不錯不過,現在要怎麽出去呢?”


    鄭道謙苦笑了起來,“若是能出去,我又怎麽會待這麽久呢?我也沒有辦法。”


    “你最擅長占卜,名聲響徹整個中原,何不占卜一下吉兇?”


    “您有所不知啊,這占卜觀相望氣之術,隻能用以他人,卻唯獨不能用以自己身上。”


    “那你來給我占卜!”


    鄭道謙深吸了一口氣,答應了下來,匆忙準備了些石子,又看了看和士開的麵相,如此神神叨叨了許久。


    “和公!大吉!”


    鄭道謙笑著說道:“您很快就不會再吃苦了!”


    和士開一愣,和士開並非是那種傳統的胡人,他家好幾代都在中原當官,甚至出過尚書令,漢化程度極高,對巫蠱這樣的事情,他並非完全相信,可對這些善巫蠱的人,他卻還是頗為敬重,他苦笑了起來,“鄭公啊,我知您聰慧,您就勿要安慰我,幫我出出主意如何?”


    鄭道謙低聲說道:“和公覺得,獨孤契害真為何要抓您呢?”


    和士開迴答道:“是因為大王挾持了他的族人.他想用我來威脅大王。”


    “不對,契害真這個人,喜怒無常,暴虐少恩,殘暴不仁,哪裏會是個考慮族人的人呢?就他所做的那些事情,他族人不都被他害慘了嗎??”


    “他憤怒是因為和公當麵威脅他啊,他這個人,雖不說話,卻最是暴躁,受不得委屈和欺辱”


    和士開沉吟了片刻,“有些道理,那你覺得他會怎麽樣呢?”


    “我想,他可能會用您來威脅大王,但是不會是交換他那什麽族人或好友,甚至都不是他的阿爺!”


    “他會拿您來勒索大王,讓大王給予錢財賞賜,就隻是為了出氣泄憤,作為報複。”


    和士開這就有些想不通了,“勒索錢糧??他真連他阿爺都不管??”


    鄭道謙低聲說道:“我來邊地之後,聽說了許多事情,我聽人說,當初陛下前來此處,以劉桃子稱將軍,將軍勃然大怒,對皇帝說:為將軍者豈能用老蒼頭之姓?請陛下賜予姓名。”


    “皇帝就稱他為獨孤,又取名契害真,他才作罷。”


    和士開都驚呆了。


    他一直都覺得自己算是個惡人,可如今他才知道什麽叫真正的惡人。


    不用老蒼頭之姓??這他媽的是一個為人子的人能說出來的??


    這劉桃子是他媽的畜生啊!


    劉桃枝何等可憐,竟生養了這麽一個牲口東西!


    想到自己竟招惹了個這麽東西,和士開更加的絕望了,“這可如何是好??”


    鄭道謙說道:“您勿要擔心,想來他拿到了錢糧,再割您個什麽物件,就會放了您。”


    和士開更加驚懼了,他幾乎哭了出來,“鄭公啊,為我想想拜托劫難的辦法吧!若是能保全自己,我定報答啊!!”


    鄭道謙沉思了許久,方才說道:“那就隻有一個辦法了,許諾高官厚祿,答應迴到鄴城後給予賠償。”


    “對契害真這樣的人,隻能用懷柔的辦法,絕不能動粗他如今對陛下忠心耿耿,不就是因為陛下給與他極大的賞賜嗎?他這個人,隻看實在的賞賜.其實收服他也不難。”


    “如今,他隻是覺得顏麵受損,隻要讓他覺得有了顏麵,自然就不會為難和公可這具體的做法,我也不知道.”


    和士開此刻搓著手,眼珠子轉的極快,“他哪裏能相信這些啊不行,不成,我得想辦法.”


    鄭道謙趕忙懇求道:“和公啊!若是您出去了,請您幫幫我,將我也帶出去吧!!我定不忘您的恩德.”


    和士開拉著他的手,“您勿要擔心,公最善識人,這是我所缺乏的,若是我能出去,往後您就跟在我的左右!”


    和士開抬起頭來,眼裏閃爍著精光。


    “等陛下登基,我便是為他治理天下的首臣!”


    “我的身邊,自然也需要些能人來輔佐!若能成功,我便讓您領昭玄寺!!治理天下法事!!”


    “多謝和公!!”


    ps:國慶節快樂!!


    國慶準備上北京看看,就少寫一章了,放心吧,隻待半天就迴,不耽誤2號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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