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風餅頂著一腦門的問號迴了家,他一路上和同鄉商議了半天,最後兩人覺得應該是邕城縣太爺仁慈,不舍大家吃苦,才想出的這麽個法子。隻是苦了邕城的鄉民,好好的糧食平白被分走了大半,本來可以吃的飽飽的又要跟著一起挨餓了。


    迴到家,依舊還是破破爛爛,才打開籬笆,就見著不遠處牆根底下黑乎乎的蹲著一個人影。王風餅三兩下走上前去:“不是讓你別出來麽,這麽大的風,吹病了咋辦?”過了立冬,山風一天比一天厲害,自家攏共就一件半的厚實衣服,自己身上一件,家裏就隻剩件破破爛爛不成樣子的厚衣裳,正穿在麵前人身上。


    王風餅的婆娘,王曾氏抬頭嘿嘿一笑,原本白淨的臉上滿是泥巴:“早上阿爹來了一趟,送了一擔子黑泥石,我這不是擔心凍起來麽,幹脆就先活上了。”黑泥石遇水便凍,速度極快,采了向來就要趕緊用。


    王風餅蹲下身子,接過自家婆娘手裏的木把子:“阿爹又去山裏啦?”農家清貧,向來用黑泥石縫補牆麵,隻是黑泥石雖然便宜,卻是采集不易。黑泥石地處深山,主要聚集在荊棘果林裏,每次采集,總要把人劃得遍體鱗傷才行。


    “嗯,我看著阿爹這次還好。”知道王風餅的顧忌,王曾氏一邊用一隻手笨手笨腳的遞東西,一邊寬慰:“年前阿爹的襖子不是才加厚了一次麽,這次應該是穿著襖子去的山裏,我看著身上劃得不是太厲害。”


    “你去邕城那邊,縣太爺怎麽說的?”其實看著王風餅空手迴來,王曾氏就有不好的預感。隻是實在忍不住,還是問了。


    王風餅低著頭活著泥,不時把泥巴活到破裂的牆洞裏,一邊迴應:“我一會還得上山一趟,邕城要用竹筐子換糧食,我得先去上山砍些竹子,迴頭送到邕城去給他們看看合不合格才行。”


    “竹筐子有什麽合格不合格,直接編好不就行了麽?”王曾氏滿臉問號,實在是不懂。


    “我也不知道,聽說這竹筐子還是有講究的。反正我先拿了竹子去給他看,他讓怎麽做就怎麽做唄。”心裏的想頭也不好和婆娘說,王風餅隻管悶頭做事:“一會你把褂子給我拿了,我先去山裏拖一根竹子下來,晚上就給鋸了。”


    家裏就一件好點的厚實衣裳,可不能劃壞了。農家有農家的辦法,隻要每次出門幹活前在外麵罩上一件褂子,弄髒弄壞都礙不到裏麵的事,衣服還能穿的久。有些嫌麻煩的,幹脆就把褂子縫在衣服外麵,除了逢年過節的脫一下光鮮一把,平日裏都直接穿著。


    “那你別活了,我來吧。”王曾氏快走幾步進了灶房,從裏麵翻出一件外穿的褂子,又把門口探頭探腦的幾個崽子塞迴屋裏床上,“現在天光短,你就別耽擱了,我弄就行,你趕緊上山,早去早迴。”


    王風餅揮過王曾氏的手:“不礙事,就一會,不耽擱的。”說罷看看王曾氏身上穿著縫補的密密麻麻的襖子:“你就別出來了,迴去燒晚食把,我估摸著晚點迴來,你們就先吃,先進去吧。”王曾氏身上的襖子還是分家時候得的,本身就已經在老王家服役了幾十年,加上分家後的幾年,早就是麵子工程,老早不暖和了。


    想到邕城告示上掛著的二十個憑證一件的大棉衣,王風餅心裏頭一陣向往。嘴唇蠕動了半天,最終一句話沒說,隻是加快了手上活計,動作更加迅速起來。


    王曾氏老早就冷的受不了了,要不是手上的活計不能耽擱,早進了屋子暖和了。現在王風餅這樣說,也就不在矯情,直接進了屋子。隻是不一會又匆匆跑出來,抱了原先身上穿著的大衣:“你把這件也穿上,好歹暖和一些,我反正一會也不出去了。”


    說罷衣服往旁邊石凳子上一放,就匆匆跑迴了屋子。她身上就穿了件薄外衫,冬天的寒風一吹,骨子裏都帶著涼氣,身上直哆嗦。


    王風餅匆匆把尾巴結了,拿起王曾氏放在石凳上的襖子往身上一披,衝著灶房喊了一聲‘出門了’就急匆匆的向著山上走去。原先在邕城的時候聽著本地人說采下的竹子越漂亮越好,王風餅可是知道好幾個有好竹子的地方,可得加緊去了。


    這一晚王風餅家裏鋸子的聲音響了大半夜,更是破天荒的點了煤油燈,稀罕的家裏的幾個崽子鬧騰到很晚,也著實吃了好幾頓的竹筍炒肉,一個個哭爹喊娘的。


    等到第二天天不亮,王風餅就擔著竹子往邕城出發,泗水離邕城可不近,不趕早了晚上都沒得迴。隻是緊趕慢趕的,晚上還是沒迴得來,惹得王曾氏忐忑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傍晚,才看見王風餅擔著擔子走進家門。


    “怎麽才迴來,出了啥事嗎”心知除非大事,王風餅絕不會晚上不迴家。王曾氏忐忑等待了一天,就想著不行明天就去邕城看看。


    “沒啥事,就是竹子運過去之後,在邕城學了一陣編織手藝。因為要學的比較多,就直接在他三姨那邊住了一宿,今天又學了一天才迴來。”三姨就是王風餅的三姐,嫁在邕城,王風餅應該就是在她那裏借宿了一宿。


    “你不是會編筐子麽,怎麽還要學?”王曾氏一邊幫著王風餅卸擔子,一邊好奇的發問。要知道家裏的竹筐可都是王風餅自己折騰出來的,用的快十年了一點問題沒有,可見手藝紮實。


    “嘿,你還別說,幸好去了邕城看看,他們要的竹筐子和咱們自己編的可真不一樣。”接過自家崽子遞過來的窩頭,就著喝了一大口水,王風餅總算是緩和過來了:“在最底下,你看看。”


    王曾氏順著自家男人的手指往下看,就見著擔子裏明顯鼓起一塊,掀開覆蓋在上麵的竹子,就見著下麵用幹茅草結結實實的捆了一個東西,收拾的很仔細。


    “這是我在邕城學著的樣品,帶迴家來參謀著用。”王風餅風卷殘雲般啃了兩個窩頭,摸摸半飽不飽的肚子:“人家要的竹筐子可不像我們自家做的那樣醜吧吧的,人家要好看,精細,漂亮,輕巧。”


    “邕城有專門教大家編製的地方,就在他們碼頭學堂那邊,單獨空出了一個教室來教咱們。每人自帶竹子,學是免費的,但是隻有兩天時間,時間過了就要出來騰地方給下麵的人。這筆洗就是我在裏麵兩天出的成品,編好了到碼頭廣場那邊求個攤子,擺在外麵給人看手藝,就會有人來收咱們的單子。”


    王曾氏聽的似懂非懂,不過還是順著發問:“那你接到單子了嗎?”


    “接著了,”說到這個王風餅就是一陣得意:“我一坐下就有好幾個來看的,一口氣和幾個人談了天,最終定了一個主家。”說罷得意的一笑:“沒辦法,誰讓我之前有底子呢。其實在碼頭學堂裏我昨天就學會了,不過想著機會難得,就愣是坐到時間滿了才出來的,剛好借著機會多學幾個樣式,嘿嘿~”


    “主家是孫老二家,他家是邕城縣城的,家裏開了家雜貨鋪,頂頂有錢的人家。因為他開的價最高,為人又爽快,我就直接答應了。”說罷暗暗比了個手勢:“一個筐子給這個數!”


    王曾氏看了一陣開心,又小心打開了紮的嚴實的成品,就見著一個竹子編織的物件,樣貌像個半開的荷花,花底是一整個竹子銷製的,打磨的非常光滑,荷花邊用細細的竹線挑了,一個個順著紋路扣成花瓣的模樣,周圍又用竹節下麵微微發暗的地方做了底襯,處理的十分精細,遠遠看上去顏色深深淺淺,花瓣錯落有致。


    “真好看。”旁邊的老二不由自主的伸手想要摸摸,被王曾氏一把拍走:“別亂摸,弄壞了可怎麽辦。當家的,這是你做的啊?”看著這精細的模樣,應該是門手藝活,怎麽兩天就能學成這樣啦~


    “當然,”王風餅得意的一笑,他從小就愛琢磨這些物件,平日裏沒事的時候也喜歡編些螞蚱蛐蛐之類的逗孩子開心。編的多了,一通百通的,旁人還在抓耳撓頭的學著,自己這邊已經可以順順暢暢的編出成品來了。


    “邕城縣衙隻是做個中間人,物件編好了我還得拿了憑證去和孫老二家換糧,我可是去過他家糧倉看過了,滿滿的都是糧食,堆都堆不下。這老家夥,怕是把家裏所有的份額都給兌了迴來。”邕城鄉民兌換糧食也是有上限的,看著孫老二家裏的糧倉,估摸著是兌換到上限了,也真是有錢。


    “而且我聽著邕城本地的說了,如果我自己琢磨的物件得了邕城縣衙的認可,還能額外得二十個憑證,那可抵得上一件頂頂好的老趙家的大棉衣啊~”不說王曾氏,就是王風餅自己,想再要一件大棉衣都想好久了。隻是大棉衣需要新鮮樣式,王風餅這一路上迴來就光顧著琢磨了。


    王曾氏聽著自家男人的話,眼前不由浮現之前見過的大棉衣的樣式。要是家裏再添一件厚實衣裳,不說自己就能解放了外出遠一些,家裏還有件襖子可以給老大穿,也省的一到冬天幾個崽子就隻能窩在床上半步下不得床了。


    “那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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