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酆都迴來了。”碧帆邁著小碎步衝進院子。


    江沅急的在房內踱步,聽見碧帆的聲音,連忙推門而出,她步子走的有些急,遠遠看見酆都就迎上去,“如何。”


    “人沒了。”酆都自認腳程快的緊,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說清楚。”什麽叫人沒了?江沅收到左雙的消息心裏就開始惴惴不安,她怎麽也沒想到會被謝嘉言撞上。


    “沒有打鬥的痕跡,也沒有掙紮的痕跡,孩子和那對夫妻好似憑空消失了一般。”


    江沅提到半截的心忽然落了下來,要是謝嘉言,依著自己的對她多年的了解,一定會讓她親眼看到,斷然不會讓人消失的這麽無聲無息,至於是誰…她眼裏光點盈盈,眉頭微緊,“或許對那孩子而言是件好事也說不定。”


    “大人,處理掉了。”男子看著倒在旁邊的屍體,抬腳踢了踢,冷漠道。


    孩子的屍體小小一點,眼睛到死都睜的大大的,扭曲的手中抱著一塊啃了半個的紅薯。


    “言兒那邊如何?”謝生平看了眼,又把臉偏了過去。


    “飛羽按著大人的吩咐,說是人消失了。”男子想著飛羽之前給他的消息,片刻又補充道,“不過小姐氣急,又把屋子給砸了個遍。”


    “這丫頭,仗著有些小聰明,太過肆意妄為,心性終究趕不上她姐姐。”謝生平指尖摩挲著腰間垂下來的荷包,有些微微的泛白,他眼睛盯著上麵綻放的寒梅,難得帶上一抹暖色,“可惜我的煙煙走的太早。”


    “咱們和大司馬的人前後腳,不過不知為何,他們把那對地好生收拾了一番。”男人有些疑惑,“顯然也不像要去救人的樣子。”


    “宋延巳怎麽可能救他,老夫這些日子的所做所為他看在眼裏,要動手何苦留到現在。隻是我沒想通這宋夫人為何要出手相助?也幸虧被言兒無意撞見,不然還真讓小皇帝給跑了,嘖嘖嘖…可惜啊。”謝生平鬆開荷包,蹲下身子捏著李璟早已僵硬的臉蛋,“你是死的舒服了,可給老夫帶來了不少的麻煩啊。”


    元始三年,年中,天幹地燥,第安殿突起大火,西太後攜小皇帝及數十名內監侍女困死於殿中,大司馬正巧於宮中整理明日朝議之事,趕來救駕,並勇闖火殿,身受重傷,隻是沒想到火勢如此之大,終究是遲了一步。


    宋延巳受傷的消息是半夜從宮裏傳來的,自她走後,西太後便選了個最難以讓人辨別身份的死法,至於那個充當李璟的孩子是哪來的,江沅無從得知。


    事後第安殿突發大火江沅並不驚訝,隻是她萬萬沒想到宋延巳會受傷,心裏多少咯噔一下,心急火燎的把第五先生從他的小藥廬裏給揪出來。


    結果正巧遇見剛迴府的宋延巳,三個人就這麽大眼瞪小眼。第五先生恨不得把江沅吃了,他氣的胡子直飛,指著活動自如的宋延巳衝江沅道,“這就是你說的快死了?”


    她什麽時候說過這句話,江沅十分佩服第五先生這萬事都說的頗為嚴重的毛病,隻好弱弱的反駁,“我何曾說過,我明明道的是重傷。”


    “這叫重傷?”第五先生三步並作兩步邁到宋延巳麵前,伸手按了把脈,“他現在上戰場殺敵都無礙!”


    言罷,第五先生氣唿唿的抱著小藥箱,越過江沅就要迴藥廬,臨了還不忘了瞪宋延巳一眼,碧帆看著眼江沅的眼色,隻好拔腿跟過去。


    “怎麽迴事!”江沅皺著眉,手卻伸過去扶了宋延巳的胳膊,見他確實無礙才放下了心中的石頭,“宮內出來的消息也太駭人了。”


    “麵子上的事,總是要做的。”宋延時順勢攬了江沅的腰身,把她往懷裏扣了扣,笑道,“我要名正言順的上去。”


    “之前民間的天道論也是你的手筆罷。”江沅指尖扣在他墨色的長袍上,她小巧的下巴微微揚起。


    先借著她的手揪出敬武公主,並以此為由提出削藩,牽製地方藩王的勢力,接著誅殺外戚滅強豪,繼而逼梁王造反,借著大旱之事收買民心,同時推動民間“南梁曆衰,新主將生”的言論。


    宋延巳這一步步,走的真是又穩又準。


    “多虧了阿沅。”宋延巳錯過江沅的眼神,把她擁到懷裏,下巴放在她的肩頭,聲音平緩道。


    “你是我的夫君,我自是希望你好的。”江沅收了臉上的打量,伸手拍了他的後背,杏眼微彎,她笑著拿了其他的事與他道,“鈺兒已經好多天未見你了,老吵著說要見你。”


    “嗯,正巧我身受“重傷”,難得呆在府裏,就別讓鈺兒去尋先生了,讓他也鬆快幾日。”宋延巳在江沅臉上輕啄了下,又把她在懷裏緊了緊。


    “好人都讓你做了。”江沅不樂意,晃著他的胳膊,嘴裏直哼哼,“人家都說嚴父慈母,就我,當了個嚴母。”


    宋延巳言出必行,接下來的幾日,他果然都賴到了家裏。江沅眼角抽抽的看著在房內側坐於塌,不停翻動手中書冊的宋延巳,有些無語,“我倒不知道你這般懶散。”


    宋延巳聽見江沅的聲音,這才眉毛微挑,隨手扔下書卷,拍拍身邊的涼塌,衝江沅招招手,笑的一臉不明,“阿沅過來坐。”


    江沅有些猶豫的踱到塌邊,看了眼大晴的天空,“這可是白日。”似乎還有些不安心,又揪著帕子補充道,“大喪期間…”


    話音未落,就被宋延巳單手一拽,人就跌在了他的懷裏,他低頭吻了她的下巴,“阿沅繼續說。”


    這還有什麽可說的?江沅眨眨眼,眼見他的吻又要落下來,連忙伸手撐住,“門還沒關呢。”


    “就一下。”說著,宋延巳頭一低,吻就印了上來,在江沅的朱唇上輾轉反側,江沅的手習慣性的圈住他的脖子。


    噠噠噠——門口傳來敲門聲,驚的江沅立刻迴了神,轉手推開他。


    “父親,母親,兒子方便進去嗎?”宋呈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麽時候養成的這個習慣。


    “是鈺兒啊。”江沅一聽兒子來了,扭頭對著宋延巳擠了下鼻頭,又眼裏閃著光看向門口,“進來。”


    明明是個二十過半的婦人,宋延巳還是覺得江沅這模樣著實可愛極了,忍不住眼角就染了笑意。


    “母親。”呈鈺穿著翠竹繡紋的錦袍,腰間的佩瑤閃著溫潤的光澤,這兩年,呈鈺的個子蹭蹭的長,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奶糯糯的小圓子模樣,如今望過去,更像個翩翩的小公子。


    宋延巳對自己的這個兒子十分滿意,請的文武兩位先生皆是他能尋到的人裏極佳的。隻是,江沅看著呈鈺小小年紀就越發的沉穩,越發的懷念當初小小一隻窩在自個懷裏的兒子。


    “娘親。”呈鈺一看江沅這模樣,又見宋延巳挑眉,眼睛骨碌一轉,就掛上了燦爛的笑,抱著小袍子,嬉皮笑臉的蹭到江沅身邊,“娘親,我想吃您做的八寶糕。”


    “就知道吃。”江沅捏著他的臉,片刻又鬆了手,“待會做給你。”


    “娘親最好了。”呈鈺嘟著嘴端出一副小孩子的姿態。


    陽光灑下,院內傳來清脆的蟲鳴,屋內其樂融融。


    徐安在門口看了眼,快步走進院內,在門口道,“爺,夫人。”


    宋延巳眯眼抬頭,呈鈺看看江沅,剛要開口,就見母親輕微的搖頭,聲音便卡在喉嚨裏,他把腦袋又往江沅懷裏鑽鑽。


    “進來說。”


    “是。”徐安也不多言,飛快的垂下眼,“果然不出爺所料,如今已有多篇哀章呈於殿內,更有獻上金匱策書至祖廟的,表中有十二人皆有官銜。”


    “繼續等,如今到這份上,我到要看看他們能撐到什麽時候。”宋延巳轉著拇指上的翠玉扳指,收了方才的笑意,麵色平和。


    江沅懷裏抱著呈鈺,邊聽邊摩挲著呈鈺的衣袍,等徐安出去,才道,“你可有把握。”


    多日閉門不出,就這個時間而言,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我非李姓不假,可是天下萬民不全姓李。”宋延巳似乎不在意讓呈鈺聽到,“得民心者,得天下。”言罷,上手揉了揉兒子的腦袋,“鈺兒也要記住,無論何時,沒有比人心更堅硬的後盾。”


    “鈺兒省得。”呈鈺如小雞啄米般點頭。


    元始三年七月,皇喪達一月有餘,三公代理朝政,可國不能一日無君,李姓子嗣不算繁茂,因著之前的削藩更是元氣大傷。


    民間出現另立異姓君主的言論四起,百官請命,大司馬傷未痊愈便再度入朝。隻是,這一國之君如何立,著實讓不少人費了心神,大司馬一派更是從地方到中央,無不推舉宋延巳,而謝氏一黨卻始終無聲息,既不推舉亦不反對,謝太傅的這番舉動到讓不少人摸不著頭腦。


    “重立君主這事不能再拖。”龍位空蕩,今日百官皆在,連一向稱病的江忠嗣也入了殿堂,中樞諫毅然開口,“國不可一日無君。”


    “李家子孫固然好,可是民間鬧成這番樣子,在選李家子,怕是會惹出大麻煩,況且災害將過數月,斷不能再出差池。”張祭酒補充道,“臣舉薦大司馬代理朝政,待他日有了新的人選,在接手也不遲。”


    “臣複議。”


    “臣也複議。”


    謝太傅聽著朝中的聲音,微微捏著胡子,表情一臉莫測。他不吭聲,謝氏一黨偶爾出現不同的聲音也會被立刻壓下。


    “老臣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江忠嗣心中微歎,最終向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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