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鈺兒想娘親。”宋呈鈺說著大眼一垂,怯生生的向江沅伸了手臂,小模樣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看的江沅心都化了。


    當娘的就是看不得兒子這般,連忙將他從宋延巳手上接了過去。小家夥被江沅抱到懷裏的一瞬間,眼睛笑的眯眯的,那還有一點可憐的模樣,真不知道,這性子隨了誰。宋延巳看著越發柔和的江沅,伸手撫著她垂在背後的發,入手順滑,他小時候這麽乖,鈺兒,應該是像了阿沅吧。


    “娘親,臨安好玩嗎?”宋呈鈺擠在倆人中間,好奇的看著江沅,“清平姑姑說那裏可有意思了。”


    “好玩啊,茶樓裏有好多好吃的點心,街道口還有賣漂亮泥人的小販,綠色瓦紅色牆,到處都是突兀的飛簷,連入了夜都是熱鬧的。”江沅迴想著熱鬧繁華的臨安城。


    “這麽好,難怪清平姑姑聽說能迴家哭的帕子都濕了。”宋呈鈺咬著肉肉的手指頭,想要去臨安的渴望又加深了點。


    “可是鈺兒,去了臨安爹爹就不能帶著你騎馬了。”宋延巳最看不慣這小家夥一到半夜就找娘的習慣,明明白天裏更粘著他,怎麽一入了夜就喜歡往江沅懷裏鑽?當場就把他從江沅懷裏□□靠到自己身邊,有些惡趣味的道,“你也不能和程俊他們一起去小溪裏捉泥鰍,不能去校場看田叔他們操練,不能和漂亮的小姐姐們捉迷藏了。”


    原本離了江沅柔軟身子的呈鈺還不樂意掙紮,待聽宋延巳說到後邊,動作就有些怔住,小嘴一撇一撇的,鼻頭一紅竟是要哭,“娘親。”


    “乖。”江沅瞪了宋延巳兩眼,拍開他拎著兒子的手,又把宋呈鈺抱到懷裏。


    小人在她懷裏抽抽了兩聲,終是哭出聲來,“娘親,我要騎馬,我要捉泥鰍,我要漂亮的小姐姐,我不要去臨安了,哇——”


    得,又哭了,江沅隔著羅錦薄被狠狠的踹了宋延巳一腳,邊哄孩子邊瞪他,“你一個當爹的,老欺負鈺兒做什麽!”


    “男子漢大丈夫,居然躲到娘親懷裏掉金豆子。”宋延巳雙腿夾住了江沅蹬過來小腳,眯著眼戳戳兒子的小屁股,“真羞。”


    “哇——娘親——”身子一僵,小人哭聲更大了。


    江沅腳還在被宋延巳壓著,起不來身,隻好拍著他的後背哄,“不羞,不羞,鈺兒最棒了。”


    吵鬧聲震天,院裏的丫鬟婆子似乎早已習慣,竟無人來敲門。宋延巳等他又嚎了幾嗓子,才伸開雙臂一攬,兒子連同江沅就一起被他帶進了懷裏。


    他低頭蹭了蹭江沅的額頭,又親了口宋呈鈺的後腦勺,小家夥就沒誌氣的收了哭聲,不滿的哼唧兩下就用屁股頂著宋延巳,雙手緊緊抱著江沅的胳膊眯了眼。


    小孩子睡的快,不會小貓般的唿吸聲漸漸傳來,宋延巳小心的掰開兒子扣的死死的指尖,把他抱到了床榻的裏側,隨手在他懷裏塞了個軟枕。


    “鈺兒還小,你莫要再欺負他了,他——”江沅起身給呈鈺掩上被角,小家夥眼角還帶著淚花花,睡的像隻小貓一樣,剛要轉身念宋延巳兩句,他的唇就吻了上來,如同羽毛,點到即止。


    江沅突然被他吻上,臉瞬間漲的通紅,兒子還在呢。


    “我哪有欺負他。”月色下,他與她並肩而坐,“我疼他都來不及。”


    低聲細語,江沅掩了唇角的笑,小聲道,“剛剛不還被你弄哭了。”


    “我這是在教他,讓他明白半夜不要往別人夫人房裏跑的道理。”宋延巳看看兒子又看看江沅,“白日裏就算了,怎得夜裏還與我搶。”


    “沒正形。”江沅臉上飄著紅霞在宋延巳腰上輕捏了一把,準備躺下,“快睡覺。”


    手被忽然拉住,宋延巳握著著她的食指,用指腹點點了自己的唇,眼角一挑,春風含笑。


    這個男人。


    江沅睫毛如夏日的蝴蝶,微微的煽動兩下才欺身上前,她跪坐在床榻上,抬著下巴仰頭一吻,然後飛快的掙開他手的禁錮躺下背對他,臉蛋紅紅,如同九月的柿子。


    宋延巳低聲笑著,手繞過她的腰肢,把頭上在她的後肩,低沉的聲音從他口中說出,帶著濃濃的蠱惑,“阿沅甚好,吾心慕之。”


    我甚是愛慕您。


    笑顏如花綻,玉音婉轉流,江沅年少時酷愛登高,他也愛。那日她就這麽站在登望閣上,高閣拔地而起,暖風醉人,細碎的光灑在她的臉龐,她看著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明媚而耀眼。爾後初嫁,她羞羞怯怯,他看著空蕩的將軍府握了她的手:院子空蕩,不若北邊再起座閣樓。


    而今,她從未言明愛慕於他;而他,他也不願平起高閣。


    軍隊一路南下,因著宋延巳帶兵入臨安需向李晟請旨,故而要在路上耽擱兩日,江沅便先帶著兒子迴將軍府做準備。


    這一程,宋呈鈺都難掩好奇,他被江沅抱在懷裏,碧帆小心的給挑了窗幕一角,他睜著好奇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窗外的人來人往,小販的叫賣聲穿過車壁傳入耳內,不似北方的粗曠,而是帶著南方特有的腔調。


    “娘親,咱們家就住在這兒麽?”宋呈鈺抬頭仰望著江沅,“這好大啊!比柴桑大好多好多。”


    “對,以後鈺兒就要住在這兒了。”江沅摸摸懷裏的小腦袋,心中說不出是喜是慌。


    進入臨安城,又行了許久,馬車才停下,藏藍色的車簾被人從外麵掀開,腳凳早已備好放於車馬一側。光亮驟然照入馬車內,門口聚了男男女女幾十人,安靜的排成幾列,羅香、帳暖合著手站在最前方,剛看見江沅的麵容,就笑中含淚的彎下腰身,“恭迎夫人迴府。”


    朱船伸手攙著江沅下車,廣袖之下,她指尖微顫,眯著眼抬頭望,中尉府的牌匾早已被鎮北將軍府替換下,赤匾金字高高懸於朱門之上,恍若前世。


    她迴來了,帶著她的兒子,這一次,沒有狼狽,沒有不堪。


    江沅上前半步握著羅香帳暖的手,當初她離開時她們還是豆蔻年華的女子,如今卻以雙雙過了雙十年華,“辛苦了。”


    “夫人,您終於迴來了。”羅香紅著眼眶,死活不讓淚落下來,這麽吉利的日子,不能哭。


    跟著江沅一起下馬車的小家夥明顯感到了自己被忽略,伸手拉著江沅的衣擺,“娘親。”


    軟軟的小奶音,惹得前邊的幾人紛紛垂頭,他的出現,讓羅香帳暖不由得大喜,看著眉眼含笑的江沅,連忙又屈身衝著宋呈鈺行了個半禮,“公子爺。”


    “呈鈺性子活潑。”江沅摸著他的小腦袋,對羅暖道,“你們先挑幾個踏實的暫時伺候,其他的都等安頓下來再說。”


    “老爺前兩日還差人送了帖子,說夫人想您想的緊,問您何時有空帶著爺和小公子迴去一趟。”小廝們留在外頭收拾東西,帳香幾人便跟著江沅先進了府。消息是江府的瑞安管家遞來的,他一向跟在江忠嗣身邊,這迴親自來遞信,可見是家裏人想她想的厲害。


    “等過兩日爺進城麵完聖,咱們便迴江府。”提到父母,江沅又忍不住紅了眼,“你先去江府告知父親一聲。”


    “是,夫人。”帳香應下便立刻去差人送消息,一刻也不耽誤。


    “娘親,爹爹什麽時候迴來啊。”宋呈鈺有點不安。他記憶中,每次爹爹離開,都要過很久才迴家。娘親告訴過他,爹爹不隻是他的父親,更是個將軍,他要去戰場。


    他問:什麽是將軍。


    娘親說:將軍就是邊塞的神,他不僅要保護鈺兒,更要保護一方百姓。


    他抬著頭問,“爹爹又去打仗了嗎?”


    “沒有。”江沅蹲下身子與他平視,隨意的幫他理著小衣袍,“以後,爹爹就會經常陪著鈺兒了。”


    “真的?”宋呈鈺眼睛裏閃著星星,琉璃剔透。


    “娘什麽時候騙過鈺兒。”江沅忍不住點了兒子的鼻尖,笑道,“明日,鈺兒要不要隨娘一起去街上看爹爹。”


    “要!”宋呈鈺聲音糯糯可人,惹的江沅忍不住摸著他的臉又是一陣歡喜。


    鎮北將軍府的迴信很快到了江府,瑞安帶著小廝迴完話,又退了下去,廳內就剩了江家二老和幾個伺候丫鬟。


    江夫人喜極而泣,攥著帕子不停地拭淚,“沅兒可算迴來了!打小就長在我身邊的孩子,這些年在外邊該吃了多少苦啊!”


    “她都做娘的人了,莫要再拿她當小女兒。”江忠嗣飲著茶,手指不停的摩挲著茶盞的外壁,凸起的顆粒輕微印在指腹。


    “當初可不是你?聽聞女兒女婿要迴來了,老早就差瑞安送了信,這會兒倒是裝起了嚴父。”江夫人不滿,就著櫻桃的手起了身,“這聽也聽了,如今中離戰功顯赫,指不定明個麵聖又得什麽封賞,咱們該早做打算才是,可不能怠慢了。”


    “夫人所言極是。”江忠嗣敲著杯盞,茶水微蕩,他借著飲茶的動作掩了臉上的情緒,“是該早做打算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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