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太怪了!也不知什麽時候起,好像是打她從衛國迴來以後,她和宋延巳的關係就發生了質的改變。這種改變,莫名其妙,主要集中在院子裏刷馬的那個男人身上!


    總讓江沅覺得這個人是他,卻又不是他。


    她記憶中的宋延巳,明麵上是個極疏闊的人,可是心思卻比誰都重,他做事果決,性子又狠。她知道宋延巳的每一步都走的很艱難,所以那些年她也步步為營,從後宅到後宮,不停的周旋在形形色_色的人之間,生怕自己拖了他的後腿。


    隻可惜後來,他們之間傷的越來越狠,道不同不相與謀,終是各從其誌。


    而如今宋延巳,倒讓江沅有些看不清,他好像跟前世不太一樣。


    “哪裏怪?”李清平又撚了幾個鬆瓤,這才看向門外,見宋延巳沒注意她們,才悄悄靠道江沅耳邊,小聲道,“還是那副死魚眼!”


    “……”


    “表哥又得罪你了?”蓉安支著小耳朵,聽她講到宋延巳,連忙抱著小籮筐往前坐了坐。


    “別提了,昨個我見程大嬸家的葡萄生得好,偷偷摘了幾串,結果被中離哥給抓了現行,倒黴!”李清平看了眼鬆瓤,蓉安連忙挑了幾個好的,吹去細皮,用帕子托給她。


    清平說:聽故事是要給銀子的。蓉安沒有銀子,於是就偶爾給清平剝個果殼,砸個核桃,用來抵錢。


    “葡萄呢?”蓉安好奇,她沒看見葡萄。


    “還葡萄?雖說原先在臨安他也成日裏掛著那副似笑非笑的臉,可畢竟有母親給我撐腰,他也不敢說我什麽,如今來了柴桑,風水輪流轉……”清平咬著果仁,用手指比了一個小小的縫隙,“丁點的錯,他都得尋了機會訓我一頓,煩死了。”


    江沅托著腮,耳邊傳來兩個姑娘窸窣的絮叨聲,又把目光投向了外麵的宋延巳,還是越看越怪。


    當晚,江沅就問了他一個非常愚蠢的問題,“你知道什麽是奪舍嗎?”聽的宋延巳當場黑了臉,結果到第二天中午,江沅都沒下來床。


    江沅的心思轉移是出現在倆月後,這時候,江沅的葵水已經推了一個多月,因著她經事不太正常也就沒在意,直到每日在床上努力耕耘的那頭壯牛坐不住了。


    他覺得就算不為孩子,江沅這身子□□也是出了狀況。


    於是,宋延巳差人快馬加鞭的給穆擎去了幾封信,言語間頗為急切,嚇得穆擎還以為他怎麽了,當夜就把第五先生打包扔上了迴柴桑的馬車。


    三天的路程兩天到,第五先生臉色黑的如同鍋盔,繃著臉替江沅把了脈,最後氣的直接踢翻了凳子,抖著手,指著宋延巳的鼻子破口大罵,“懷了身孕而已,有必要這般折騰老夫嗎?你們柴桑是沒大夫嗎!”


    “請過了。”宋延巳麵色平靜,輕輕推開他的指頭,“隻是想請先生再來看看罷。”


    “再來看看?這有什麽好看的?!”第五惠小胡子氣的一顫一顫的,最後眨著三角眼,竟委屈的含了淚花,“老夫都這把年紀了,沒頤養天年不說,還被歹人綁到這種地方,整日在戰火硝煙中擔驚受怕。”


    這個歹人說的就是傅正言他們了吧,真的,好委屈呢!江沅點點頭表示認同,都六十多歲的人了,不容易啊。可是,先生,您真的不用這麽擔心,江沅想,上輩子她都死了,第五惠還活的老當益壯。


    江沅懷孕了,第五先生也被留在了柴桑,迴棲安是不可能的。他掙紮了半天,最後還是宋延巳給了他兩個選擇:柴桑,還是朔北。第五惠一聽,也不折騰了,柴桑吧,畢竟哪裏都比前線好不是。


    這些日子以來,整個小院裏的人都喜氣洋洋,清平經常有事沒事的就跑來對著江沅的肚子說話。


    “怎麽一點都看不出來啊?”她咬著窩絲糖,碰了碰江沅的肚子。


    “我在懷州的時候,宋府的夫人姨娘都是要三四個月才顯懷呢。”湯蓉安答道,手上動作不停。


    “你又在繡啥?”清平好奇。


    “給小孩子繡的,我專門換了針法,不傷肌膚的。”


    “你這也太快了吧!”李清平眼睛瞪得滴圓,“是姑娘還是小子都不知道呢?”


    搖搖手裏的籮筐,湯蓉安笑的眯了眼,“我都做了!”


    “……”


    江沅上輩子沒有孩子,這會肚子裏忽然有了個小生命,心裏也有說不出的感覺。


    宋延巳進門的時候,清平早不知道又哄著蓉安去做什麽了,屋內隻剩江沅。軒窗微開,江沅就這麽立在光影下寫著東西,筆尖浸了墨,素白的信張已被寫了近半,他就這麽走過去擁著她,下巴放在她的肩上,“寫什麽呢?”


    “給家裏寫封信件知會一聲。”江沅一手執筆,一手撫著還不顯的腹部,這個孩子,爹娘上輩子等了一輩子都沒等到,現在,它終於珊珊來了,兒子也好,女兒也罷,都是她的孩子,她盼到死都沒見到的孩子,“父親和母親定會開心的。”


    手臂環過江沅的腰身,她如瀑的秀發光亮如綢緞,就這麽披在身後,隔著背影都能感受到她心底喜悅,宋延巳就這麽圈著她,眼中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


    “阿沅的父親是個怎樣的人?”他圈著她,似問的毫不在意


    “形貌既偉,雅懷有概。”江沅自幼崇敬江忠嗣,她小心翼翼吹幹墨跡印上了火漆,才扭頭與他對視,眼睛裏是掩不住孺慕,“父親自是頂天立地的男子。”


    是嗎?宋延巳嘴角微微揚著,笑未見底,江沅好奇,剛想開口,就被他用了力氣抱在了書案上。


    “你要做什麽?”江沅坐在書案上,竟與他一般高,她平視著宋延巳,有些不安的攥住了他的衣袖。


    素白的指頭扣在他墨色的袍子上,如上好的白瓷,宋延巳在她唇上啄了下,對上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神,又彎著指順手在她額頭上輕敲道,“大白天的,想什麽呢,如今你有了身孕,我就是想幹什麽也不急在如今。”


    臉唰的一下紅透,江沅像是被戳破了心思,羞答道,“你這般舉動,難免讓人想歪,再說,你抱我上來做甚!”說到最後竟是有些理直氣壯。


    宋延巳失笑,食指悄悄繞道她身後,在硯台邊上輕輕一點,指尖就染了墨跡。如今江沅的膽子越來越大,以前她總是刻意討好他,而現在,她敢蹬鼻子上臉了。


    手指被收迴,他飛速的在江沅鼻尖一點,繼而笑道,“我家阿沅生的好,我便日日想著多看兩眼。”


    這算是誇她吧,江沅垂了頭,眼珠微微的轉著,唇角蕩著淡淡的笑意,竟是掩都掩不住。


    “中離。”軟糯糯的聲音從她口中傳出,她抬了頭,雙眸含笑,“以後,你對咱們的孩子,會像我父親對我這般好麽?”


    “傻問題。”宋延巳笑著捏了她的臉頰,她鼻尖方才被他點了墨,如今配著這副傻乎乎的表情甚是可愛,他順勢把她擁入懷裏,沒正麵答她。


    鼻上的黯,明明近在咫尺,可是眼睛卻怎麽都看不到。


    宋延巳故意為之,朱船碧帆雖然好奇,但是轉念一想,萬一是夫妻間的情趣呢?也就沒吱聲。


    於是,江沅就這麽頂著一鼻尖的墨,和宋延巳在院子的藤蔓下下了半響的棋,直到李清平和蓉安兜著滿懷的葡萄迴來。


    “江姐姐,你鼻子怎麽了?”清平看著她幾乎是脫口而出。


    “鼻子?”江沅用袖口蹭了蹭,這會墨跡早已幹透,自然蹭不出什麽。


    “哈哈哈哈,好大一塊墨!”李清平手指比劃著笑彎了腰,“姐姐如今的模樣,好像程大嫂家養的虎皮貓兒!”


    鼻子?墨?江沅頓時就想到了什麽,黑了臉拎著裙擺蹬蹬的奔迴屋內,片刻,裏邊就傳來江沅憤恨的尖叫聲,“宋延巳!你對我的臉做了什麽!”


    “你畫的?”李清平愕然,他怎麽還有這愛好?這會見宋延巳神色溫和,一如她熟悉的模樣。隻是眼神總若有似無的投向她懷裏的那幾大串葡萄,清平心裏警鈴大作,“這是程家大嫂給的!沒偷!不信你問蓉安!”


    蓉安點點頭,原本還想替清平說說話,剛對上宋延巳的目光,到口邊的聲音就又被咽了迴去。清平真沒偷,是拿她繡的幾張帕子換的。


    當晚,江沅跟宋延巳賭了氣直接把他推出門外,偏偏這人毫無自覺,噠噠的敲個不停。


    度水跟在宋延巳身後,簡直沒眼看,這還是他家的爺嗎?


    最後江沅被敲煩了,直接拍了妝台,怒氣衝衝的衝過去開門,看的朱船和碧帆麵麵相覷,夫人最近的脾氣,似乎有些大啊。


    門被猛然拉開,江沅的抱怨還沒來的及開口,一大串紫瑩瑩的葡萄掛著水珠兒就這麽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宋延巳敲敲瓷盤,眉眼帶笑,暖的如春風拂麵,“夫人,來吃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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