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鑄的發條炮炮口在晨曦中泛著冷光,齒輪的嗡鳴聲穿透了河麵薄霧。


    卡勒左手手背擦了擦額頭的汗,布滿油汙的右手絲毫不敢鬆開發條炮的杠杆。


    他的瞳孔中,倒映著棧橋上攢動的鐵甲,鐵甲表麵的反光在船體上躍動著。


    火焰卷動空氣的唿唿聲,兵器相撞的清脆響聲,沙啞的喊殺聲……


    在這個秋日的早晨,這些聲音在寧靜的漁港顯得如此突兀。


    其中腳步落在棧橋上的急促咚咚聲卻是越來越近。


    箭矢在空中來迴飛舞,七八個背著傷員的山地騎士踏著棧橋飛速趕來。


    “卡勒——”為首的老拉弗朝著卡勒大喊起來。


    卡勒則是向他豎了一個大拇指,示意準備好了。


    身下的船隻搖晃著,山地騎士們接二連三地跳入船內,而老拉弗繼續射箭掩護。


    等最後一名士兵跳上船,老拉弗剛一轉身,便發出一聲慘叫。


    三支藍羽的箭矢分別射在了他的肩胛骨與大腿上。


    可老拉弗卻強忍著疼痛,抄起腰間的斧子,一斧子砍斷了石墩上的纜繩。


    衝破碼頭的黑煙,四名全身鐵甲的軍士出現在棧道盡頭。


    “聖雷,聖雷!”翻身上船,趴在甲板上的老拉弗狂吼起來。


    “拉下杠杆,讚美炮中聖靈。”卡勒低下頭,向著炮中的聖靈呢喃,右手重重壓下。


    “轟——”


    鉛子與鐵砂裹挾著白煙劃出弧線,瞬間木屑與鐵片齊飛,追上棧橋的四名萊亞士兵像被無形巨手掀翻。


    最外側那人甚至打著旋栽入河中,片刻中河水裏便湧起了血色。


    “漂亮!”老拉弗吼聲震得船舷發顫,“黑蛇灣人,火球術!”


    十艘長船中飛出五枚熾熱的火球,拴在碼頭石墩上的萊亞戰船頓時騰起青紫色火舌。


    在離開之前,他們就已然在萊亞戰船上灑滿了煉金火油。


    不僅僅是戰船,這座囤積了無數輜重的漁港內同樣燒起了熊熊大火。


    濃煙翻滾著爬上鍾樓尖頂,將萊亞紋章旗吞噬殆盡。


    河風忽轉東南,帶著火星的灰燼雨點般落在守軍鐵盔上,燙得他們手忙腳亂去拍打。


    正是這瞬息混亂,讓這十艘尖底長船如離弦之箭破煙而出。


    “放箭!放箭啊!咳咳咳——”


    追到碼頭的駐防官雷納多爵士用佩劍劈開濃煙,氣急敗壞地指著逃跑的山民們罵道。


    劍鋒所指處,身後三十張樺木弓齊齊繃響。


    箭雨落在船尾激起的浪花裏,倒像是給逃亡者送行的禮炮。


    山民們早將浸濕的牛皮蒙在船舷,箭簇叮叮當當紮進浸水的皮革,未能傷到他們分毫。


    望著快速離去的山民們,雷納多爵士顫抖的手指解開了下巴上的皮帶扣。


    下一秒,裝飾精美的獅盔重重砸在碼頭青石上,凹陷處還粘著半片焦黑的聖徽。


    “給我追!給我追!追到冥河盡頭也要……”


    怒吼戛然而止。


    雷納多爵士轉頭看著愈燒愈烈的戰船和匆忙救火的士兵們,頹然拾起了頭盔:“先救火吧,糧倉裏的食物能保多少保多少……”


    等拉夫爾趕到現場時,那陰沉的麵色,讓雷納多偷偷在額頭上畫了個屮字。


    快步走到河邊,便能看到煉金火油漂浮在水麵上,被陽光曬出了詭異的斑斕色彩。


    半截焦黑桅杆從水中探出,帆布殘片隨波起伏。


    破碎的木桶與翻肚的魚在河麵浮沉,幾隻雙人小木船舉著兜網,正在打撈屍體與殘存的物資。


    “損失如何?”拉夫爾的眼角抽動了一下。


    雷納多爵士老老實實地說道:“燒掉了一個中隊兩個月的糧草,還被他們搶走了一批武器軍械。


    此外,新運過來的三艘戰船損失嚴重。


    一艘損毀無法再用,另外兩艘預計要修三四個月才能重新起航。


    此外,我們的幾艘運貨船也被波及,三周內估計沒法再運送輜重。”


    “千河穀鼠輩!”這位大騎士冷哼了一聲,便向城鎮走去。


    腳步踏在布滿蜂窩狀熔坑石質碼頭上,大騎士的皮靴踩碎碳化的箭簇。


    焦黑牆體殘留著人形輪廓,隨軍修士正用聖水淨化戰場,水汽與餘燼接觸發出嘶嘶的鳴叫。


    拉夫爾蹲下身子,從牆體中摳下了一枚鐵砂。


    粗糙的質感他無比熟悉,兩周來,這樣的事件層出不窮。


    墨莉雅提倒是固守住了夏綠城沒有貿然出戰,但她卻派出了大量的山地騎士。


    山地騎士們乘坐著舊日諾恩海盜常用的龍首戰船,采用了典中典的騎行/航行劫掠戰術。


    即,配合著從黑蛇灣調來的法師,瘋狂對著萊亞人占據的港口與輜重營地發動突襲。


    拉夫爾卻不得不承認,水戰方麵萊亞人的確不太擅長,尤其是在千河穀的水戰。


    巴蒂斯他們再厲害,不至於幾個月時間把河道都給摸清楚。


    巴蒂斯等人的前期準備,積攢的優勢,能夠拿下外圍幾座堡壘,就算是有大用了。


    而且該死的法蘭人,還給千河穀提供了大量有經驗的法蘭船員。


    幾重因素相加,居然屢屢讓這些山民逃脫。


    拉夫爾看著平緩的水流,轉身朝著身側的侍從官問道:“翼巢公爵說,洪水最晚什麽時候爆發?”


    “上個月末。”


    輕歎一聲,拉夫爾就知道這一仗不會那麽順利。


    一個月時間,他們就鯨吞了四分之三的霍塔姆郡,隻剩夏綠城孤城一座與大半個綠窪鄉。


    吉尼吉斯殿下在安定了國內後,預計11月就要來到千河穀了。


    可這群山民們,在最初的手忙腳亂後,居然在綠窪鄉穩固了防線。


    至於夏綠城,更是迅速恢複了秩序。


    這邊的城牆本就異常堅固,萊亞人幾次進攻,居然全被防出去了。


    那位專製公更是親自上陣,夜襲了萊亞人的輜重營地,導致圍城陷入了停滯。


    現在又整出了這種針對後勤的戰術。


    哪怕是拉夫爾,在此刻都不得不佩服一下這群山民的韌性。


    荊棘園、碎石原等邊境還好,要是放在風車地與河上嶼一類的內陸地區,估計早就是內戰那樣,一潰千裏了。


    隨著吉尼吉斯殿下的到來,預計還有大批煉成的長生軍騎士。


    他們的數量都要接近一千了,夠湊十個敕令連了。


    拉夫爾自認為還算好的,要是讓千河穀人對上長生軍這樣的對手,那才叫慘烈呢。


    “這些該死的千河穀老鼠。”又罵了一句後,拉夫爾下令,“以後輜重什麽的,盡量陸路運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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