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找迴自己的聲音:“因為你發現我也會操控屍狩?”


    我沒有否認:“之前我一直想不通,那隻倀猱一路從巫河跟到泊城,除了在猴兒井襲擊了阿柳,實際上並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它背後的人到底有何意圖?現在我明白了,他其實是在保護我。”


    “可惜我沒有料到他們居然帶著長生燈的部件,以致它掙脫我的控製殺死了阿柳,做出了第一張黃泉旗。”


    我捕捉到了他話裏的歉疚,不由道:“也許他們一開始就有這個打算,反倒是你是被他們利用了。”


    我並不單單是為他開脫,這種可能性確實很大,畢竟衛既成他們一開始就打算進入黃泉井,而那時候的長生燈缺失了最主要的部分,還不足以打開黃泉井的入口,必須得先祭旗。


    沒想到他脫口而出一句:“我是怕他們真把你帶去陰極……”


    說到一半他就打住了話頭,然後非常生硬地轉移了話題:“你是怎麽猜到我和他們是一起的?”


    看來他也知道陰極的秘密,不過他不願意說,我就是不識趣地跟他打聽,估計也不會有什麽答案,索性接過話頭:“誰?”


    說完我就反應了過來。


    “你是說鄭亦衡他們?多簡單,既然我在幻覺裏看到的東西並非隻是我的想象,那反過來推,那些用來暗示我的信息不就正好能說明幹預者的情況嗎?比如我看到的那個監控畫麵,攝像頭是你裝的,查看還需要密碼,他們卻也了如指掌,除了你們是一起的,我想不到別的可能。


    還有就是鄭亦衡,他承認得太爽快了,愣神也愣得恰是時候,讓我很難不懷疑他是故意的,目的當然還是為了重新獲取我的信任,隻不過由你出麵才是他們的備用方案。事實上也確實如此,不是嗎?要是我沒有猜錯,之前那口井底下應該凝聚出了液態疒吧?”


    我從包裏拿出那個截玉小匣子,都忍不住笑了,“他們大概不知道,我早就接觸過遏靈髓,這塊高密集度超疒單體不能說和它一模一樣,卻也大差不離,我一眼就認了出來。一旦我被蠱惑從那口井跳下去,就算沒有被裏麵的超級疒流衝撞得灰飛煙滅,也會因為刹梭體被底下液態疒轉化的超疒中和而死於非命。


    為保萬無一失,他們在引導我去跳這個火坑的同時,還為眼下這個備用方案做了準備——謁靈符沾了我的血會大量汲取周圍外溢的疒氣,這樣除了底下的液態疒,還有另一股足夠強大的疒氣亦可為他們所用,他們隻需要重新設定一個情景,我就會按部就班地跟著他們的‘劇情’走,最後死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死的。”


    他沉默地聽著,許久才道:“沒錯,按照計劃,我會將謁靈符裏所有的疒氣都引導到你身上,一旦打開這個盒子,你就會被自己身上的疒氣殺死,但你還是下來了,為什麽?”


    “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我早就接觸過遏靈髓,他們不清楚,你還不清楚嗎?”


    “我是問你,為什麽一定要下來?”他定定地看著我,“你明知道這是一個死局。”


    我反過來問他:“我曾和我的一個朋友討論過一個問題,如果殺一個人就能救千千萬萬的人,到底是值得還是不值得。崇明,如果是你,你會怎麽選?”


    他一下握緊了雙拳,緩緩搖了搖頭:“小嶺,我已經選過一次了,不想再選了。”


    “所以這次我自己來選。”我示意他站到他該站的位置上去,“還是那句話,我無權決定別人的生死,但可以決定自己的去留。”


    他仍舊沒有動:“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我不想騙他:“不知道,但我知道不到萬不得已,你是不會參與進來的,不然上次我就已經死在底下了。”


    “本來這一次我也是不同意的。”他抹了把臉,卻抹不去眼底的惱怒,“可他們自作主張驗證你的身份,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用不了多久其他人就會收到風聲,他們這是在逼我出手。”


    不過很快這抹惱怒就變成了我最為熟悉的堅定,他徑直走了過來,然後示意我去他的位置。


    他是什麽意思我當然明白,不由一愣,他終於笑了笑:“其實我的逆反心也挺重的,他們想把這局棋徹底下死,那我反倒要盤活它。”


    “你覺得它還有盤活的可能嗎?”不是我悲觀,我是想認真聽聽他的意見。


    “隻要你的身份還沒有完全暴露,就還有迴旋的餘地。”這可一點都不像他說的話,我下意識掃他一眼。


    估計他被我看得有點不自在:“怎麽了?”


    “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是崇光還是崇明?”我現在是真的分不清了。


    他愣了一秒,也笑了笑,最後卻說:“或許我應該慶幸,他們對你還是不夠了解,反倒沒把事情做絕,要是剛剛鄭亦衡選擇對你和盤托出,那我可能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我很意外:“為什麽你更怕我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隻要你不知情,他們就還能自欺欺人地把你當作一顆棋子,這局棋下到現在,做一顆棋子可遠比做一個棋手安全多了,畢竟隻要大家還想下下去,就不會把棋子打碎。”他意味深長地說道,“但你變成棋手就不一樣了,沒有人會想多一個對手。”


    旋即他又有些無奈地看了看我:“再說了,你尚不知道真相就已經有這樣的覺悟,要是知道了隻怕根本不需要他們來做這個惡人。”


    他後麵這句話無疑印證了我之前的猜測,我的這個身份絕對是個不小的麻煩,同時我意識到他剛剛其實也是在試探我,現在他確定了我的態度,怕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告訴我真相了。


    不管怎麽樣,我賭對了,在我表明死誌之後,他反而對我卸下了殺心——我並不是怕死,方才那番話確實是我的心裏話,可就算要死,也得死得明白一點,對不對?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好了,話說開了就行了,咱們先把疒氣引出來。”


    他繼續催促我去對麵,我暗暗皺眉:“這麽多疒氣你全引到自己身上,真的不會出問題嗎?何必多此一舉。”


    “不管是那種特殊的子彈還是隴山鏃,他們手中可以一次性將刹梭體中和的超疒單體已經消耗完了,現在隻能通過聚集疒氣轉化成超疒來除掉你,如果不把這股疒氣重新釋放出來,暫時絕了他們想殺你的心,他們是不會甘心讓你離開的。”


    這我早有預料,不然他們也不至於把事情搞得這麽複雜,但我還是不放心:“就不能將它引導到其他地方去嗎?”


    “如果我是符主,當然可以,可惜我不是,以前我還能勉強控製它,現在我和它的感應已經完全斷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它後來又認過主。”他歎了口氣,“所以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


    說著他又忍不住安慰起了我:“放心,就算我是特殊宿源,我身上的疒氣還是會自己慢慢消散的,我將這股疒氣轉移到身上,影響肯定有,但絕對沒有你以為的那麽大。”


    “好吧。”我還是決定相信他的判斷,走到對麵跟他換了個位置。


    我本來還想問問他,我需要做點什麽,結果就是我們各自站定的一瞬間,他臉上的血色迅速消退了下去,人也有些搖搖欲墜。


    “崇明!”


    我下意識想過去扶他一把,他卻擺擺手示意我不要擅動,過了可能有個三五分鍾,他才用嘶啞的聲音吐出兩個字:“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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