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在鬼神的世界裏是不可能出現叛亂和暴動的,直到當了冥王,才曉得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有多肮髒。


    買賣壽命、借命、改生死簿和輪迴簿,總之我聞所未聞的事情都出現了。


    凡間的通靈師與陰差勾結,欺上瞞下為那些有錢人買壽借命,甚至把本該輪迴為富貴人家的魂魄偷龍轉鳳,以至於凡間有錢人一代又一代富貴下去,沒錢的一代更比一代沒落。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偷改命數是要遭天譴的,禍及萬物蒼生。


    正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一個王朝的命數自然都建立在黎民百姓的根基上,國富民強,反過來便是民強則國富。


    作為陰司冥王,我當然不能任由這種事一再發生下去。也正好我在陽間有不少宮觀,信徒也是不少,這件事查起來一點不難。


    我前後總共花了三五年的時間把這件事查了個水落石出,懲治了一大批職位不上不下的官差,又把自己身邊培養的幾個親信替補了上去。


    這事兒與十殿閻羅和十方鬼將也脫不了幹係,但我沒有動過他們,斬了這些旁支,他們孤掌難鳴便很難再起事。


    這一記殺雞駭猴,起到了十分有效的作用。


    事後我在朝會上含沙射影提了提這其中的利害關係,給十殿閻羅他們敲了個警鍾,這事兒就算翻篇了。


    此後陰司的次序便太平了許多,連帶著人間也出現了繁榮之象。


    可能是月熙有意為之,我的宮觀越來越多,不光在浚樂國,還有周邊的附屬小國都修建了不少。


    一時間,我“陰棺娘子”的名號幾乎成了有求必應的神符,人人供奉。據說我的信徒遍及六界,當然我沒統計過。


    不過我收到的供奉越來越多,功德自然也多。而這些功德都會成為加持在我身上的靈力和神輝,我變得越來越強大。


    我最大的榮耀,莫過於大殿下親自帶著天帝的聖旨當著十殿閻羅和十方鬼將的麵表揚我,還獎賞我一把弑君劍。


    弑君劍好比凡間帝王的尚方寶劍,有代表天帝本人之意,可先斬後奏。


    有了持劍傍身,我在天上地下都能橫著走了,因此陰司上下的閻王鬼將對我是言聽計從,再不敢背著我玩貓膩。


    正了綱紀,我閑暇的時間就多了,經常帶著韓星韓月去遊曆人間的山河大川,各地名勝古跡都留下了我們的足跡。


    唯有一個地方我沒去,也不敢去:昆侖山。


    我從那兒離開之後的幾十年裏,沒有再聽到有關於蕭逸歌的任何消息。我也不敢去打聽,怕自己承受不了。


    他好比是一把插在我心頭的劍,碰一碰都會鮮血淋漓,所以我寧可把他封印在心頭,永不碰觸。


    如此過了數年,凡間的氣數開始改變。


    尤其是浚樂國,之前盛極一時,如今氣數將盡開始走向衰敗。國土逐漸被周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國吞噬,替代。


    聽聞這個小國原本隻是一個村子,叫蕭家村,隸屬於浚樂國邊緣的一個郡城。


    奈何這郡守大人欺男霸女著實可恨,霸了蕭家村一秀才的妻子,這秀才一怒之下設計殺了郡守,並揭竿起義成立了蕭氏王朝。


    這秀才足智多謀,加上又特別會收買人心,運勢勢如破竹,短短幾年就成了周邊小國裏最繁榮昌盛的國家。


    反觀浚樂國,在竭盡繁榮的十來年過後,開始出現天災、人禍以及各種各樣想都想不到的禍事,國力就這樣急速衰敗。


    人說物極必反,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浚樂國大勢已去,月熙本人也不做無謂抗爭,開始順勢而為。最主要是,他這一生沒有找到合適的接班人,如今在陽間日子也不多,開始善後了。


    我當冥王過後也沒幾個朋友,能知無不言的人也就剩月熙一個。他原本也是借的命,但陳申幫他頂了不少天譴,因此我也放了一水。


    我尋思再跟他聚一聚,往後再相見他便是凡胎肉體,我肯定不能與他相見,免得亂了他命數。


    因此,在人間的八月十五這天,我避開了韓星韓月,騎著大白來到了浚樂國的京都找月熙,還特地帶了兩壇梨花釀。


    我到的時候,月熙已經命人在乾清宮前的亭子裏準備了美酒佳肴,正坐在一旁等我。


    許久不見,他瘦成了一具行走的骷髏,隻多了一層皮。原本俊朗的臉恐怖如斯,哪裏還有一點帝王的氣質。


    我看他許久,甚是唏噓地問道:“月熙,你……還好吧?”


    月熙攤了攤手,笑道:“你是冥王,好不好還看不出來嗎?坐,今天特地做了你最愛吃的幾道菜,這怕是最後一次陪你了。”


    我倒也直白,笑道:“沒事,我看過你的來世,雖不是帝王家,但也是位高權重,定然是衣食無憂。”


    他莞爾一笑,道:“七七,你告訴我這些,算不算泄露天機?”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放心吧。”我把梨花釀拿了出來,給他倒了杯,“喝點吧,我自己都舍不得喝,今朝帶了兩壇過來。”


    月熙端起酒杯嗅了嗅,道:“若我猜得沒錯,這應該是昆侖神君親自釀的吧?想不到你還舍得拿給我喝,榮幸之至。”


    “……”


    提到蕭逸歌我便怔了下,表情也有點不自然,下意識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麽多年了,你還沒有放下他嗎?”


    我又倒了一杯酒,苦澀地笑了笑,“曾經滄海難為水,感情這種東西,哪有那麽容易放下,能好好藏在心裏就算不錯了。”


    月熙擰了擰眉,又道:“前些日子我去昆侖山拜見三尊時看到了他,他似乎生病了,氣色看起來很不好……”


    啪!


    他話沒說完,我手猛然一顫,剛端起的羊脂白玉夜光杯就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我還渾然不覺,耳朵裏隻有月熙那句“他生病了,氣色看起來很不好”。


    怎麽會呢,他一個神仙怎麽會生病,他到底怎麽了?


    月熙推了推我手,喊道:“七七,七七你怎麽了?”


    “沒事!”


    這麽多年過去,想不到提到蕭逸歌我心會這麽痛,好像那把插在心頭的劍被人抽了出來,疼得我無以複加。


    我端起酒壇猛灌了一口,想壓壓心頭那無發言說的慌亂。可不行,我心亂如麻驚慌失措,連裝都裝不下去了。


    “月熙,我有些不舒服就先走了,告辭!”


    “七七,七……唉,你這是何苦呢!”


    月熙沒攔得住我,我頭也不迴地騎著大白走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昆侖山而去。我心慌得要跳出來似得,撲通撲通。


    昆侖山上皓月當空,就是太過安靜,仿佛一座沒有人煙的墳場。


    進了結界我才發現,原本姹紫嫣紅的花壇裏全是枯枝,一朵花都沒有。階梯上到處是枯敗的落葉,一層層鋪滿了整個書院。


    原來這兒早就沒了修行的弟子,曾經氣勢磅礴的書院變得滿目瘡痍。


    小哥哥呢,他在哪兒?


    我在三尊石像下站了許久,才又往主殿那邊去了,看到滿地的碎瓦和碎成片的桌椅,不由得一陣悲從中來。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呢?


    我急急地往蕭逸歌房間跑去,門是虛掩著的,推開一看才發現裏麵也是亂糟糟遍地狼藉。


    我心下一沉,又往後山梨園跑去,靜悄悄也沒有人。滿園的果子沒人收拾,全部掉在地上都腐爛了。


    怎麽會這樣,難道蕭逸歌離開昆侖山了?


    這兒到處都是我和他朝夕相依的點點滴滴,他怎麽就舍得拋棄呢?這一磚一瓦,前院後庭,哪裏不是我們的樂園?


    “小哥哥,小哥哥,你在哪兒啊?”我衝出了梨園,在前院聲嘶力竭地大喊了起來,“你在哪兒,你出來,出來啊?”


    這兒太空曠了,我的聲音被夜風吹碎,變得像鬼哭狼嚎一般淒淒切切。


    “你在哪兒,你出來啊?”


    我瘋了一般到處找,個個廂房都找遍了也沒有蕭逸歌的影子。他真的走了,拋棄了這個有著無數美好迴憶的書院。


    沒人了,他走了,人去樓空。


    我前前後後尋找了無數次,最後失魂落魄地坐在前院的石階上,捂著臉哽咽了起來。


    其實這些年我一直在期盼,我渴望天帝良心發現為我和蕭逸歌賜婚,更渴望他不顧一切衝破世俗來娶我,或者私奔,或者……


    無論怎樣,隻要他做,我就可以飛蛾撲火。


    卻原來這不過是我的空想,他早已放下,早已無所謂了。


    我低頭看著封著鳳璽的心口,狠狠一掌拍了上去,把鳳璽召了出來。它一直養在我心尖上,通體紅得如血一樣。


    我盯著晶瑩剔透的鳳璽,耳邊還響著當初蕭逸歌把鳳璽給我時的諾言,“七兒,與鳳璽契約了,你往後可就是我的娘子,不可以喜歡別人,尤其是那個念斟。”


    如今我還在,許諾要娶我的男人卻不見了。那些山盟海誓,花前月下,成了我心頭最無法麵對和碰觸的傷。


    我在前院坐了很久,把鳳璽扔向了半空中,召出弑君劍狠狠一劍劈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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