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年沒多少時日,才送走了冬天,便又要悠悠然地送走宜人的春季。


    還沒等到蟬鳴,天氣忽的一熱,人們望望空中刺眼的大太陽,趕緊脫了長袖衣裳,換上了單薄的短袖。


    何秀英翻箱倒櫃,把幾個孩子的厚衣服疊著卷著塞進櫃子,然後將夏天的衣服找了出來。


    歲歲這一年養的好,從小冰棍變成了小火球,最先覺得天氣熱,放學走到家後就滿腦門的汗,進門便蹬著腿爬上長椅,整個人趴倒下去,像蒸熟的包子似的一動不動,白白胖胖的冒著熱氣。


    盛遂禾湊過去坐在旁邊,拿手帕抹掉歲歲額上的汗,覺得說他是小包子還真不錯,剛出鍋的包子不就是白生生的,還渾身水汽嗎。


    “哎姐窩好熱呀……”歲歲熱得蔫吧了,呆呆地趴在長椅上,把那一塊地方捂熱了,就緩慢地挪挪肚子,換一塊地方繼續趴。


    才五月,這天氣就這麽熱,等迴頭真的入了夏,歲歲估計要熱得沒處待了。


    盛家的一樓客廳有個綠色的吊扇,是個裝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物件,馬力不太夠,但聊勝於無。


    盛遂禾見歲歲熱得難受,就直接去扭了開關,等了一會兒,風扇“吱扭”一響,慢慢地轉了起來。


    微風在屋子裏迴旋,帶來的涼爽總算讓歲歲緩解了一下熱意。


    傍晚,太陽掛在西邊兒,橙黃的陽光暈染了家屬院的小路。


    盛家幾口人在屋裏吃飯,兩葷兩素,配上兩碟饅頭和小米粥,是十分平常的一頓晚餐。


    他們人多,正好能吃得幹幹淨淨,不用留到下頓吃剩菜。


    一家人都動筷了,唯獨歲歲兩隻小手放在桌上,光看不吃。


    最操心孩子們吃飯問題的都是當娘的人,何秀英看見了立馬問,“咋了,歲歲不想吃。”


    她今天做的辣子雞還專門分了一小碗不辣的給歲歲,鮮香美味,小家夥沒理由不願意吃。


    歲歲還是攤著小手,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碗上冒出的熱氣,聞言抬起頭認真地說道:“燙呀。”


    天氣本來就很熱,他再吃燙的飯,就會像辣椒一樣火熱了。


    歲歲可是很了解辣椒的,別看它長得有點像草莓,紅紅的很好看,其實一點也不乖,吃也不能吃,摸也不可以摸。


    上次娘切的辣椒掉到地上,他第一個撿起來去洗,裏裏外外、仔仔細細地搓了好久,結果手就被咬了,變成了紅色,還非常痛。


    幸好爹很快給他塗了藥膏,把他治好了,不然他可能會變成一個辣椒,每天都很辣。


    盛忠遠唿嚕喝了一口稀飯,嚐著溫度正好,催促道:“正好的,你快喝吧,等會兒涼了不好喝。”


    歲歲搖著腦袋,堅持道:“燙!”


    “那娘幫你吹吹。”何秀英說著就端起了歲歲的碗,唿唿地往上麵吹氣。


    吹完了粥,歲歲還不能吃,因為饅頭也燙,歲歲覺得所有菜都是燙的,他要等涼了再吃。


    歲歲平日可愛,但倔強起來讓人也很是頭疼。


    看歲歲這副被熱怕了的樣子,盛遂禾就十分可惜家裏沒有空調,而這樣的苦日子他們還要挨上十年,甚至十多年。


    她不記得空調是什麽時候出產的,但依稀記得她上輩子是直到零幾年的時候才用上了空調,不過一些大的超市和店鋪使用空調的時間應該更早一些。


    推算下來,估計八九十年代才有廠家生產,且一定是緊俏貨,隻有一小部分富人才買得到。


    盛遂禾歎息一聲,空調這東西太引人耳目了,她也不敢拿積分兌換,不然家屬院的鄰居們肯定會追問不停,譬如這是從哪兒買的,能不能幫他們也帶一個,壞了找誰修等。


    萬一解釋不清惹上麻煩,說不定會牽連大哥,畢竟當軍官的本身就麵臨著不少政治審查和限製。


    空調用不上,退而求其次,那風扇也行啊。


    盛遂禾想起夏天的酷暑也有些畏懼,便趕緊提議道:“爹娘,我們再買幾台風扇吧,不然夏天晚上熱得睡不著。”


    盛遂香也幫襯道:“對啊,今年條件好了,咱們也該買上了。”


    去年剛搬進新家,夏天熱是熱,但他們不敢亂花錢,許多東西都是能省則省。


    這電風扇就是被省下來的。


    畢竟手搖蒲扇也是一樣涼快,頂多有點費胳膊。


    “還買幾台,你們曉得電風扇多貴不?”盛忠遠聽見孩子們說話忍不住咋舌,以為電風扇便宜啊,那可要六七十塊錢一台,好的甚至要一百多塊錢。


    他們前兩年住村裏連電都沒有,這會兒居然都談起買電風扇了,還一買就是幾台。


    這變化也有點太快了。


    不過家裏的錢不是不夠買的,盛忠遠琢磨來琢磨去,就勉強道:“我跟你娘不用,咱倆不嫌熱,你們要是熱得慌,就給你們一個屋買一台。”


    隔壁宋團長的倆閨女一人睡一個房間,還都配上了電風扇,日子過得相當舒坦。


    兩個女孩兒明明可以擠一個房間,隻用一個電扇,可為了孩子舒服,宋團長夫妻倆大方得很,根本不省這份錢。


    盛忠遠想著他雖然沒法讓孩子住上單間,但買電風扇的錢還是出得起的,緊趕慢趕,也勉強追一追別人家的腳步。


    何秀英也是這樣想的,自己吃點苦可以,不能叫孩子吃苦。


    去年孩子們熱得睡不著,她差點拿著蒲扇到孩子們房間去哄睡,但是閨女的房間不讓她去扇,兒子的房間也說不用她麻煩。


    何秀英才隻能拿著蒲扇迴屋。


    今年攢夠錢了,給孩子們買風扇涼快涼快。


    說幹就幹,盛忠遠跟何秀英第二天就拿著工業券大老遠跑去百貨大樓蹲風扇去了。


    盛遂行剛巧這天迴家,一進院門就看見地上擺著兩台包著塑料膜的電扇,黑色的網罩渾圓整潔,細密的金屬絲牢牢包裹在網罩上,裏麵關著三片墨綠色的圓葉片。


    像是個大花似的,看著有幾分可愛。


    歲歲在院子裏興奮得不得了,圍在電風扇旁邊轉來轉去,時不時還上手摸一下,小心翼翼的,像是摸什麽寶貝。


    聽見盛遂行迴來的聲音,歲歲仰起腦袋,立馬露出了驚喜的笑容,飛奔著跑來,喊道:“哥哥!”


    “哥哥,爹娘買轟扇了。”


    小家夥黑色的瞳仁像寶石一般水亮,毫無雜質,滿眼都是開心地看著他。


    盛遂行微微勾著嘴角,摸了一把他的腦袋,“是風扇。”


    他今年也準備要買電風扇,沒想到爹娘早他一步,這才五月份就已經買迴來了。


    “係呀,轟扇可以寄幾轉。”


    歲歲眨巴了兩下眼睛,覺得他和哥哥說的是一樣的,就不理會哥哥的糾正,迫不及待地拉著盛遂行的手過去看電風扇。


    盛遂行順著歲歲的腳步過去看了兩眼,問道:“爹娘去哪兒了?”


    電扇買迴來怎麽不朝屋裏放,放在院子裏做什麽,爹娘總不會是等他迴來讓他搬的。


    盛遂禾忙著寫作業,從屋裏喊了一聲,“他們忘買排插了。”


    怪不得不見人影,原來是趁著店沒關門,趕緊去買排插了,不然這風扇隻能擺在地上吹。


    盛遂行笑了下,一手拎著一台風扇上樓。


    這兩個風扇可不輕,全身上下,連底座都是金屬的,相當重工,論重量,估摸著一個就能抵得上半個歲歲。


    等到盛忠遠夫妻倆匆匆忙忙地買了兩條排插迴來,他們一家人圍在房間裏,激動不已地插上了電,見證著他們家第一台自己購買的電風扇開始轉動。


    刹那的驚喜與興奮不亞於他們初到京都,看到房子裏有電燈的那一刻。


    徐徐涼風吹拂到臉上身上,發絲淩亂地到處飄,何秀英隨手理了一把,看著電風扇露出滿眼驕傲。


    她和盛忠遠分開出的錢,一人買了一台。


    憑借著自個兒的本事讓孩子過好日子,她心裏前所未有的開心與驕傲。


    歲歲仰著小臉,張著嘴巴陶醉地喊,“哇~好涼快!”


    快被這幾天的太陽烤成餅幹的歲歲感覺終於活過來了,簡直想抱著可愛的電風扇不鬆手。


    盛忠遠笑他,“今年可熱不到你了。”


    歲歲美滋滋地笑著,顧湧到所有人前麵,迎著麵吹風。


    從這會兒開始,小家夥就哪都不去了,隻顧著坐在電風扇前,風將他的一頭小短發吹得直往後飛,而歲歲巍然不動,盤著兩條小短腿打坐。


    要是不看麵前的風扇,歲歲這模樣倒是有點修煉的意思。


    盛遂行看著歲歲吹了一會兒,然後把歲歲拎到床上坐著,距離遠了不少。


    他怕歲歲貪涼,直愣愣地對著風扇吹,把自個兒給吹著涼了。


    吃晚飯的時候歲歲也念著電風扇,抱著小碗上來,非要讓風扇給他吹吹才吃,一家人都拿他沒辦法。


    到了晚上,太陽落了山,夜裏沒那麽熱,甚至打開窗戶還有夜風吹拂,帶來絲絲涼爽。


    盛遂行好聲好氣地跟歲歲講道理,“現在不熱了,哥哥得把風扇關掉。”


    穿著睡衣的歲歲早就乖乖躺好等睡覺了,喜滋滋地覺得有風扇吹風,他就一點兒都不會熱,晚上會睡個美美的好覺。


    聽到哥哥說要關風扇,歲歲“撲騰”就站了起來,不滿意地撅著嘴道:“可係我熱。”


    小豆丁站在床上也才到盛遂行腰腹往上一點兒的位置,矮墩墩的一小隻,仰著頭看人卻不輸氣勢。


    都是慣的。


    盛遂行平靜地問道:“你哪裏熱?”


    夜裏十來度的溫度,蓋著被子就是正正好的溫暖,盛遂行實在不知道歲歲是哪裏熱。


    還能是去年被辣椒辣變異了,今年有了辣椒基因?


    盛遂行麵上冷靜,腦海裏卻迴想著那時的歲歲哭著抱著小手,說手被辣椒咬了的樣子。


    這是一件隻要迴想起來就讓人忍不住發笑的趣事。


    麵前的歲歲還撅嘴看著他,沒理也有理,嘴硬道:“窩的心裏熱。”


    這話說的連盛遂林都忍不住迴頭看他一眼。


    心裏熱竟然也是個理由?


    盛遂行啞口無言,快被氣笑了。


    行,這小家夥現下新奇,舍不得關風扇,等晚上冷了自然知道找他喊。


    盛遂行頗為無語地把歲歲塞迴到被窩裏躺好,“吹著吧,不關你的風扇了。”


    歲歲放心了,這會兒又變乖巧起來,小手握著被角,眉眼彎彎地對著人笑。


    淨會賣乖。


    盛遂行捏了把他的臉蛋,睡前二妹給歲歲抹了香膏,小臉柔滑得很,還一股子香味。


    關了燈,盛遂行也上床躺好了。


    風扇放在靠門的矮櫃子上,直直對著床吹,尤其是對著睡在外側的盛遂行。


    涼得沁心。


    盛遂行扭過頭,歲歲靠在他臂膀邊,小腦袋緊貼著自己,模樣乖得讓人不忍苛責。


    黑夜中,某個想把歲歲放到床外側吹風的計劃被打消。


    連這點教訓都不肯讓孩子吃,他倒是心軟個什麽勁兒?


    盛遂行深深反省他的紀律性是不是有所降低,卻反省不出結論。


    治軍不嚴的後果很嚴重,治歲歲不嚴的後果……


    沒什麽後果,因為小家夥會自己教訓自己。


    ……


    睡到半夜,歲歲扭了扭身子,撓了撓臉頰,忽然就睡醒了。


    耳邊響著“唿唿”的風聲,歲歲有點冷,往被子裏縮了縮,把哥哥當牆壁一樣,緊緊地躲在後麵擋風。


    屋裏的窗戶開了一小半,月光照進來,略微有點光亮,歲歲一轉頭,看見床邊有個“人影”。


    他一動不動地站著,臉似乎直直地對著床,詭異地沒有一絲唿吸。


    歲歲一雙眼睛睜得溜圓,大氣都不敢出,小手抓住了哥哥的衣裳,並且越抓越緊。


    那是誰,怎麽跑到他們屋裏來了,還不說話,也不動。


    難道是壞人,是殺手,是間諜!


    歲歲不熱了,哪裏都不熱了,連心也不火熱了,現在被嚇得渾身都涼,攤在被子底下的兩隻腳丫都快凍僵了。


    大哥和二哥都沒醒,隻有他發現了這個壞人,他要怎麽辦?


    歲歲眼睛也不敢眨地瞄著那個人,害怕對方發現他沒有睡覺覺,就會衝上來抓住他,所以對方不動,歲歲也不敢動,餘留一個小腦門被風吹得冰涼。


    對峙了很久,雙方都沒有動作。


    嗚嗚嗚這是哪裏來的壞蛋,為什麽還不走?


    歲歲害怕地往下撇著嘴,想哭又不敢哭,隻敢拿小手抓著哥哥的衣裳,輕輕地戳一戳,企圖能喚醒哥哥。


    動作不敢太使力,生怕發出動靜。


    屋裏安靜極了,隻有“唿唿”的風聲和哥哥們的唿吸聲,歲歲睡在哥哥們中間,卻感覺十分孤獨,像被拋棄了一樣。


    家裏隻有他醒著,獨自麵對這個可怕的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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