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風至左右兩邊的女孩都要昏倒了,她們接連喊著陸邱橋的名字,揮舞著手裏的漫畫和各式各樣自己畫的手幅,而陸邱橋也微微笑著,抬起頭向四麵八方趴在天井邊緣的粉絲們招手示意。


    就在他看過來的那一瞬間,溫風至猛然縮迴了頭,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明明這麽遠的距離陸邱橋就算視力再怎麽好也不可能準確地認出他來,更何況他位置很低,被玻璃欄杆遮擋了大半,應該是不會被發現的。


    簽售會的主辦方悅意不知道從哪兒拉來了一個年輕的女孩做主持人,那女孩漂亮又活潑,幾乎一直在誇耀陸邱橋,而陸邱橋也並不羞赧,隻笑著每一句都點頭,偶爾還會說幾句俏皮話來符合主持人。


    溫風至好像從沒有聽到過陸邱橋這樣說話,那些年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陸邱橋的話也並不多,更沒有什麽幽默細胞,兩個人的交談多數基於課業,更多的時候就是一人坐在一邊畫畫,那個時候美院裏有一些喜歡他的女孩,但是他好像都很怕她們,基本上都會繞著走,就算實在不幸被堵住,也說不出一段完整的對話來。


    那個時候溫風至看著他覺得好笑,還好心想要幫他,結果陸邱橋看到他那條簡訊之後跟他冷戰了好幾天,溫風至也並不怕他就那麽晾著,最後還是他傻兮兮地跑到溫風至的宿舍門口可憐巴巴地說學長我隻喜歡你啊,我不要學怎麽撩她們。


    為什麽那一天迴想起來,仿佛是上輩子發生的事情。


    溫風至走神了幾分鍾,就看到女主持人提著小裙子走下去了,然後陸邱橋又說了幾句話,自己在桌子後麵坐下,後台繞上來兩個助理,幫他把簽字筆和飲料擺好,於是舞台下麵那些期待已久的女孩子們便排著隊上去了。


    可能是因為這些女孩子都是自己衣食父母的原因,陸邱橋在簽售會上的態度幾乎敬業到了極點,他用專注溫柔的眼神注視著每一個抱著書前來的女孩,不管那些女孩子要求他畫什麽都會好好畫,於是幾乎每個女孩都要求他畫簡筆畫像,他也每一個都認真畫了,他本來基本功就很精湛,畫工又唯美,基本上會把姑娘們畫的跟冷雨差不多一個水平線,溫風至中途看到一個已經簽完的女孩跑到二樓來找她的朋友,然後把陸邱橋畫的她展示給那個等了好久的女孩看。


    雖然知道這麽做非常不禮貌,但是溫風至還是不動聲色地轉頭用餘光看了看那副畫在漫畫上的簡筆畫,各處特徵能看得出是那個抱著書的女孩,但是因為用漫畫風做了美化,所以看上去並不太像。


    即使如此那個讀者也激動地快要昏厥,還說要把這個畫像掃描出來掛在床頭,過了一會兒又說現在就要拍下來發朋友圈,一會兒又興奮地說太好看了要拿這張畫做頭像。


    溫風至每一句都清晰地聽著,他心裏生出一絲不可理喻的嫉妒和心酸——因為陸邱橋從來沒有畫過自己。


    不,準確地說應該是陸邱橋要求過,但是他拒絕了,那些年他們畫畫大多還都是寫實風格,所以常常會跑到外麵去寫生,小店裏的少女路邊的老人甚至是櫥窗裏的模特,他們都多多少少畫過,但是他們很少迴過頭來描繪彼此的樣子,溫風至隻有在想要捉弄他的某一次讓他做過自己的裸模,陸邱橋聽到要脫衣服的時候嚇得差點跳樓,但是溫風至覺得無所謂,他從17歲畫畫開始就畫過許多裸體的少男少女,到如今□□的身體在他看來和擺在桌上的圓柱體和蘋果沒有太多區別,他像是一個外科手術的老醫生一樣舉著鉛筆靠近那個隻穿著四角褲瑟瑟發抖的學弟,然後惡狠狠地命令他:脫光。


    最後陸邱橋還是全部都脫光了,他雖然個子大但是年少時候性格比較溫吞,再加上他真的很聽溫風至的話,所以咬著牙讓初秋杭州的風吹了三個小時的屁屁,而溫風至畫人體早就畫了六七年,一幅畫一個鍾頭都用不了就能畫完,但是為了整蠱那個傻孩子,磨磨蹭蹭足足畫了一下午,最後天都快黑了,才讓他站起來穿衣服。


    他仍然記得那天陸邱橋的臉在日光燈下紅的都發光,他扭扭捏捏地提上自己的褲子繞到畫板的這一邊來看溫風至畫的自己,溫風至的確畫的很好,肌理流暢骨骼有力,就連那張臉上略微生澀的表情也描繪地非常到位,陸邱橋第一次意思到自己還蠻帥的,他本來想讓溫風至把那幅畫送給他,但是溫風至兇巴巴地說他要交作業,然後將畫紙捲起來帶走了。


    那張畫後來去哪兒了?溫風至這個時候突然迴想那一天,但是他完全不記得了。要交作業隻是藉口,他已經讀研究生哪裏還需要交人體素描的作業,他隻是想要自己保留那張畫而已,但是後來又發生了很多事情,他就把那幅畫忘記了。


    但是那副畫畫完之後陸邱橋就好長時間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溫風至終於有一天受不了他別扭的樣子,問他到底想要說什麽,陸邱橋一下子愣住,結結巴巴地說自己也要交人體素描的作業。


    溫風至一下子就明白了,但他心裏總是想要捉弄這個傻乎乎的學弟,就說認識一些劇社的朋友,可以來做模特,要什麽類型的都應有盡有。那個時候他們在食堂吃宵夜,陸邱橋呆呆地看著他翻出通訊錄推到自己眼前,他心裏生氣卻又不敢表現出來,周圍有很多其他專業的同學,他也不敢把話說得那麽明白。


    那個時候陸邱橋已經有些了解這個看上去溫和實際上很多壞主意的學長,他知道溫風至知道自己的意思,但是他在裝傻,自己也沒有任何辦法。


    “你怎麽這樣,”他泄憤一樣吃了兩隻紅豆春卷,又很不甘心,壓低了聲音控訴,“我上次都讓你畫了。”


    “所以我就要讓你畫嗎?”溫風至笑意更盛,他慢悠悠地喝著自己的瘦肉粥,“校規有這一條?”


    陸邱橋沒話說了,他時常因為溫風至生氣,但是看著他沖自己笑又沒辦法真的發火,他每每都會覺得自己年紀小所以很蠢,被溫風至牽著鼻子轉,但他找不到不被牽著的辦法,甚至還會孩怕哪一天溫風至徹底放開自己。


    於是這個話題他們沒有再討論過,溫風至因此也沒有讓他畫過自己,他那個時候捉弄陸邱橋的本意隻是因為看他又著急又沒辦法很有趣,同時想著未來的機會還很多,他們彼此都是要靠畫畫過活的人,不可能找不到這樣的契機,其實他心裏未嚐沒有恐懼,在陸邱橋之前他遇到過很多人,但大多都是年長於他社會地位高於他的人,他曾經因為缺乏家庭的庇護而習慣於依賴他們,但那些人的感情永遠不可能像一個大學生一樣純粹,陸邱橋是個例外陸邱橋是特殊的,溫風至曾經以為像自己這樣的人不可能再輕易心向他人,但突然闖入他生活的少年像是致命的毒品,他幹淨又熱烈,直白又專注,這一切對於溫風至來說都是一觸之下就必然成癮的,他一麵慶幸自己如此會拿捏人心,另一方麵卻又日日夜夜恐懼自己這麽做會不會最終失去第一個以毫無保留真心待他的人。


    但他最終還是失去了。


    溫風至再一次向下望著那個溫柔微笑的男人,他如今已經不能再被稱作是少年了,他雖然年紀依然很輕但是已經成長成熟了太多,他看著每一個走到他麵前的女孩時,眼神都是如此的專注深邃,但溫風至知道那是假的,他已經學會了演繹學會了隱藏,或許他真正充滿愛意的眼神還是存在的,如今的主人應當是那個站在他身邊的天鵝一樣的少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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