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假難辨的話讓我一時難以恰如其分應答,隻好沉默不語了。突遇如此意外的敏感事件,決不可掉以輕心而置之肯否,免得留下什麽不良的後遺症。可是,過了一會他又急不可待催促著我迴他的話。

    “為什麽?”這個剛結識的男生有似乎很有意思又有點怪異,我想探究他“隨隨便便”喜歡我的緣由。

    “這我也不知道。”他似乎羞於啟齒。僅僅一麵之交即直截了當吐露心聲——他的膽子也不小!

    不知道?神經病呀!不知道你幹嘛不到大街上對一個女叫花子說我愛你?無風不起浪,事情總是有個因果吧。

    難道愛真的不需要一個理由?我心裏卻又暗暗地想。

    “既然說不清楚為什麽,你怎會無緣無故喜歡一個人呢?那可就古怪了。”我開玩笑似的問道。說實在的,那時候我不把他的話當真。誰知道他的為人與稟性如何。

    “感覺,感覺是說不清楚的,可意會不可言傳。”他或許為難了,說些不痛不癢的話揶揄我。

    “但是,感覺往往僅是一種錯覺,是不真實、不可靠的。”我反駁道,並開始懷疑他是否有輕度的精神分裂症。

    “你的意思是……”他誤解了我話的意思,急切地說,“你真的一不小心便打動了我,自從見到你的那一刻,我一顆炙熱的心就完全被你俘虜了!”這樣抒情性過於強烈的話語讓人心裏感覺不大舒服,畢竟我們仍形如陌路行人。我更為懷疑他的神經結構是否正常。

    我處之泰然,婉言道:“謝謝你的好意,我想我們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若早知他的性情,我當初萬不該在“朋友”之前附加一個修飾成分。

    “你這樣說讓我很傷心……”他炙熱的心一下子趨於冰涼,“不過,我想我一定會等你。”他好象要將戀愛進行到底。

    “不必費心了,”我沉思良久,真怕他來真的,於是直言不諱說道,“我已經有了男朋友,很抱歉!”

    我自以為這樣的話很有效用,事實並非如此。

    “十分冒昧驚擾了你,最該抱歉是我,希望你能原諒我的失禮!”他良久才給我發話,表明我的話於他莫不是一個沉重的衝擊。不過,他的話語表現出一種彬彬有禮的紳士風度。其實,他在懷疑我所說的——那多半是一個有力的借口罷了!

    “你也不要這樣自責,沒關係的。”激情澎湃的年輕人心血來潮極易感情用事,這自然可以理解;但我不希望他因此太難過,“也不必太往心裏放,我們還可以做朋友的。”

    坦率地說,高二那年十六歲的我即開始了我的戀愛生涯。他,單名叫黃源,一位誌向報考體育專業的同班同學,一副健壯的身材,比我大一歲,卻是與我同一個生日,這也算是一種天然的緣分吧。我相信緣分這東西。他爸爸是縣經貿局局長,我媽是其下屬職員。我們黃楊兩家之間相隔一個籃球場而遙望可及。我對他產生那種朦朧的感覺始於初三。那時侯黃源常邀我到他家玩,看電視、玩遊戲、下棋等,常讓我樂不思蜀。那時十三歲的我還太懂什麽叫好感,隻覺得兩個人在一起有一種無言的愉快感。高二的一個周末晚上,他爸媽都外出了,我們倆在他家大廳邊吃東西邊看影碟,那片名叫《夢斷藍橋》。夜深時分,我說我快要迴家了,黃源怔怔的凝視我,目光脈脈如一潭幽幽春水流淌過我的臉,神情格外專注,那樣子像要挽留我不走。那種迥異的氛圍,讓我感覺情況有些不對勁了。果然不出所料,他突然抓住我的雙手,對視我的眼睛深情地說他想吻我。他那雙手火一般燙人肌膚。我閃動眼皮同樣默然的凝視他,輕輕抿了幾下嘴唇;接下來呢,接下來的情節是:在我無聲的默認之下,他緊擁著我熱切吻了我的臉,我的唇,很久,很久……當然我也適當配合。除此之外,他沒有什麽旁逸斜出的動作,這讓我心安!

    那個潤滑香酥的初吻,至今仍是我美麗的迴憶與甜美的收藏!

    此後,我們之間更為頻繁而密切的來往,媽媽看在眼裏明在心上。我不知道媽媽為什麽這樣一直為我亮綠燈。這樣寬鬆而開放的內在家庭環境,催使我們不出軌的接觸一路風和日麗。但是,那年高考我們雙雙名落孫山,可我堅持認為決非完全歸因於我們倆的關係,我說過我並沒有多大的才藝。盡管我的英語成績很拔尖,然而我的數學爛得一塌糊塗,綜合分數因此大打折扣,高考落榜順理成章!落榜的黃源依仗他爸爸的資本去了西部一所不太有名氣的財經學院,但是我不想走那樣名不正言不順的曲線道路,雖然任縣政府辦公室主任的爸爸願意慷慨掏付幾萬塊人民幣。就這樣,我決定留在原來中學安心補習。第二年才勉強如願以償考入s大中文係。

    本以為,依常理文傑會因我強有力的謝絕而理性地放棄最初不成熟且不現實的意念。可沒過幾天,我們再次相遇時他又舊話重提。他疑惑地問我是不是以那借口而拒絕他,我斷然否定,一本正經地說自己真的已經有了男朋友,他在北方一所財經學院……知趣的文傑緘口不言了。

    如果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那麽,文傑對我深入骨髓的癡戀或許惟有死神才可將其泯滅——他始終鍥而不舍固守與祈望一份縹緲如海市蜃樓的所謂的“愛情”。

    最末的兩個月風平浪靜,時光如蒸餾水淡淡淌過沒有波紋的生活表麵。

    開學之初,文傑參加競選成了校文學社辦公室一名普通的幹事。之後,兼任班刊主編(第一期班刊文傑擅自取名為《尋》),並在上麵發了幾篇辭藻華美的抒情散文與詩歌,班裏自此紛紛誇獎他的文筆厲害,是漢c班的才子詩人。

    聖誕節後半夜,這座南方小城突如其來下了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據說如此規模的大雪十年一遇。第二天上午鵝毛般的雪花又在半空中持續張揚了將近兩小時,整個校園銀妝素裹分外妖嬈。這等人間天堂美景可樂壞了沒有見過雪的南方學子,他們四處瘋狂地拍照留影,好像照相不花一分錢似的。下課後,文傑邀請我一起出去照相,我說你和男生去照好了,下雪的相片我不止一百張了。他走的時候顯得有點尷尬。

    現在迴想起來,那一場十年不遇的大雪,注定是一場傷感的大雪!文傑在他的日記裏還寫下這樣的詩句:下雪了/誰的眼淚滿天飛……

    文傑與陳秋穎之間戰火彌漫、腥風血雨般的糾葛,多年來我一無所知!誰也不會設想在我之外,還有一位叫陳秋穎的美麗女孩,同樣讓文傑執迷不悟而神魂顛倒。

    國慶過後,陳秋穎的信隨著涼風姍姍來遲。此前,她曾應諾說上大學後會最先給文傑寫信,她果真沒有食言。文傑開學一個月之後,高考失利的陳秋穎在萬般無奈之下去一個偏僻落後的城市讀醫學院的護士專業。信箋字裏行間,仍流露她出步入大學門檻的喜悅與興奮之情,同時對文傑曾給予過她學習上的幫助表示謝意。陳秋穎的來信,無形之中又使文傑多了一份幻想。最讓人遐想無限的是,信中夾著兩張單人相片,其中之一為她穿一襲潔白護士長裙,而綠意盎然的草地作背景把她襯托得頗為純情與恬雅。信末附言寫道:文傑,這可是我第一次主動送相片給男生,若不是最要好的朋友,你甭想擁有我半張“玉照”(嗬嗬!),知道我的意思了吧——你可要好好珍藏哦!

    讀罷三遍來信,對文字特別敏感的文傑感覺最後那句附言很有意思(“意思”這一詞語本身含意是豐富多彩的),寂寥的心空掠過一絲絲撩人心弦的暖意,於是立馬提筆,迴複一封含意綿綿的五頁長信。信末落款:遙遙思念你的文傑!

    細細端詳照片上楚楚可人的陳秋穎,文傑想象的翅膀像海風吹帆般漸漸舒展開去,他難以忘卻留在記憶至深處的那個賞心悅目的傍晚、那難以磨滅的瞬間感動。

    如此過於閑逸的大學生活,文傑有足夠的心思迴味一切值得迴味的細節。

    陳秋穎和文傑相識與寒意料峭的二月。高中補習最後的一個學期,陳秋穎同黃麗霞一道從鄉下中學轉入文傑所在的文科補習班。然而論相貌,當時不事裝扮的陳秋穎實在並不招人注目。

    黃麗霞是文傑同窗三年的高中同學,假若沒有黃麗霞涉足其間,陳秋穎和文傑或許不會熟識而演繹出諸多的愛恨情仇;但這樣歸罪於黃麗霞也很不公允,其真正根源在於多愁善感的文傑是一粒多情而又癡情的種子!

    近水樓台未必先得月。文傑和陳秋穎是前後桌的鄰裏關係,陳秋穎課前課後頻頻向擅長數學和政治的文傑求教,文傑亦虛心下問英語較好的陳秋穎,而那時候僅僅拘於學業上的切磋,畢竟高考像一座泰山壓迫雙肩。感覺起微妙變化始於一個落霞映天紅的傍晚。晚飯過後,爭分奪秒的文傑早早趕到了教室。一道數學證明題一時卡住了他的思維,他呆望黑板苦思冥想,這時披著一頭濕漉漉黑發的陳秋穎輕聲細步走進教室,文傑的目光倏地被吸引而去,心底不禁升騰起一股未曾有的感觸:多清秀的女生呀!

    一般而言,女性漂亮的容貌總是最先給男性美好的視覺衝擊,但是漂亮的容貌本身可能潛伏一種災難性的因素。

    身穿圓領雪白t恤的陳秋穎從文傑身旁掠過,一屢沐浴後的清香飄灑過他的鼻孔,餘香縈繞不絕,一直沁入心脾肺腑!

    她今晚這般皎潔、這般柔美,宛若湖中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

    文傑猶如喝了千年美酒,失態地迷醉了。

    麵對眼前高聳如山的書本,他不敢歪想,不能妄想:他暗自發誓一定考取重點大學,為了含辛茹苦的父母,為了走出被貧困封鎖的山旮!收迴走了神的思緒,他又一頭紮進浩瀚的題海!

    窗外火紅的晚霞把偌大而又擁擠不堪的教室映襯得格外鮮紅!

    風早走遠了,浪卻還無法寧靜。按捺不住起了波瀾的心緒,文傑不自覺地扭過頭瞧了一眼正在做英語模擬題的陳秋穎!

    果真是一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之美!

    此刻,他又聯想起湖中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

    難道是錯覺?憑心而論,她以前的確一點不引人注目呀!為何今晚美得如此超凡脫俗、撩人心弦!

    一個女人征服一個男人,通常不以她的聰明才智,而在於外在的天生麗質。女人費盡心思粉飾姿容,在某種意義上說,往往是為了迎合男人原始的審美觀。這種原始而美好的審美觀一旦發生被激活而裂變,極易誘發男性占有的欲望。

    好一朵撩人心弦的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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