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原田左之助已字正腔圓地說出殘酷的真相,但青登依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長州征伐以“失敗”告終……這則噩耗直接衝毀了“千葉榮次郎複活”所帶給他的喜悅。


    在發起“第二次中國大返還”之前,青登已率領討長軍團突破藝州口,攻入長州腹地。


    接下來,隻要向北迂迴,便能兵臨萩城(長州藩的藩廳)之下。


    討長軍團坐擁壓倒性的兵力優勢,又挾“輕鬆擊穿邊境”之餘威。


    反觀長州,先後經曆“八月十八日政變”、“池田屋事件”、“京都夏之陣”這一係列挫敗,損兵折將,英才盡失。


    遍觀長州全境,尚可一戰的部隊隻剩下奇兵隊。


    可奇兵隊早就離開長州,隨法誅黨前去奔襲江戶。


    一言以蔽之,長州藩的守備無比空虛!跟“空藩”沒什麽區別!


    雙方的戰力差距懸殊到這個地步,為何會功敗垂成?


    為了弄清真相,青登立即向大津傳令,要求近藤勇把更加詳細的“征長實況”匯總起來,然後火速送至江戶。


    六天後,一封內容充實,詳細記錄了“征長失敗之始末”的卷軸呈遞至其眼前。


    這封卷軸……不看便罷,一看青登的表情瞬間變得分外可怕,比剛得知“征長失敗”的那會兒還要可怕。


    簡單來說,“長州征伐”之所以會失敗,並非戰力不濟,亦非物資不足,全是因為人心不齊!


    在從青登手上接過討長軍團的實際指揮權後,會津藩主鬆平容保確實是躊躇滿誌,誓要迴報青登的期待。


    他拿出了十二萬分的幹勁兒,揮師北上。


    在他的有序調度下,討長軍團全速前進,直撲長州心髒,如期抵達萩城之下。


    鬆平容保並不急著攻城,而是先送去“勸降書”,要求萩城守軍乖乖打開城門,無條件投降。


    若能不戰而屈人之兵,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然後他很快就收到了萩城守軍的迴複:不必再勸!要打就打吧!


    對於這樣的結果,鬆平容保並不感到意外,他早就做好了相應的心理準備。


    討長軍團向萩城進軍時,沿途的所有村莊被清空得一幹二淨。


    人口、牲畜、物資,統統消失不見,連一片稻殼都沒留下。


    為了抵禦討長軍團的進攻,竟不惜做到這一地步……長州軍的“誓要保衛萩城”的決心,可見一斑。


    事已至此,無可奈何,隻能強行攻城。


    作為長州藩的藩廳,萩城自然不是什麽簡陋、易攻的小城。


    就跟同時代的其他大城一樣,負責設計萩城的建築師們發揮出驚人的創造力,將城池的防禦設施設計得無比精妙、複雜,勢要讓攻城方體驗到吃屎一般的惡心感。


    若欲攻陷此等堅城,就隻能仰仗火炮的威能。


    討長軍團雖坐擁二十萬大軍,聲勢浩大,但擁有足量火炮的部隊,就隻有薩摩軍。


    然而……就在這大戰在即,萬分緊要的節骨眼裏,薩摩軍竟怠惰因循!


    戰鬥甫一開啟,薩摩軍的炮兵隊便頻繁發生“意外狀況”。


    要麽是火藥受潮,無法使用。


    要麽是炮管損毀,需要檢修。


    總之就是各種各樣的狀況,無法正常操炮。


    開戰好幾天了,薩摩軍的炮兵隊所打出的炮雨聲勢,連初春的毛毛雨都算不上!


    雖然薩摩軍的總大將——即西鄉吉之助——振振有詞,但任誰都看得出來,這些隻不過是他們的借口,而且是很蹩腳的借口。


    這幾天又沒有下雨,你們的火藥怎麽就受潮了?


    你們對武器裝備的保養,不一直很勤快嗎?怎麽就恰好壞掉了?


    這種連裝都不裝一下,跟逗小孩似的惡劣態度,令鬆平容保怒火中燒。


    他雖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


    薩摩軍並非其部曲,他叫嚷得再大聲,也無法指揮其一兵一卒。


    不論鬆平容保如何勸說,好話賴話全部說盡,西鄉吉之助也不改其態度:隨你怎麽說,反正想讓我們薩摩軍在此戰中出力,門都沒有!


    眼見薩摩軍磨洋工,鬆平容保幹脆一咬牙,決定直接發起強攻,以將士們的血肉之軀來硬生生地攻陷萩城!


    少了火炮的助陣,這勢必會是一場無比慘烈的血戰。


    從鐮倉時代起,隨著築城技術的長足發展,攻城戰變為“防守大於進攻”的典型,城池的防禦能力遠遠勝過軍隊的進攻能力。


    在戰國時代,一場攻城戰持續好幾個月,甚至是一年半載,實乃稀鬆平常之事。


    沒有火炮的助力,讓將士們用冷兵器去硬攻城池……天知道這要搭上多少條人命。


    可為了消滅長州,鬆平容保也顧不上這麽多了。


    事實上,就算沒有薩摩軍的支持,討長軍團也依舊擁有“摧毀萩城”的能力。


    萩城的守軍撐死也就千把號人,巨大的兵力差擺在這兒。


    即使是用人命去堆,也能堆死萩城,堆滅長州。


    隻不過……鬆平容保願意舍生取義是一迴事,他底下的那幫將領、藩主是否願意聽從他的命令,那就是另一迴事了。


    對於此迴的“長州征伐”,諸藩的態度一直是很明確的:這是你們幕府同長州的矛盾,跟我們有什麽關係?


    他們隻願壯個聲勢,不願付出任何犧牲,滿心想著保存實力。


    在得知鬆平容保竟要強攻萩城後,來自諸藩的各位將領在感到錯愕、恐慌的同時,無不感到悲憤莫名。


    被強逼著來打一場我們不願意摻和的戰爭,本就很讓人不爽了。


    我們已是仁至義盡,竟還要我們去流血犧牲?到頭來好處全讓幕府給占了,憑什麽?


    年紀尚輕的鬆平容保,還不明白“政治是妥協的藝術”這句話的真諦。


    他並不知道自己這條“強攻萩城”的命令,已經在無形之中犯了眾怒。


    要命的是,有了西鄉吉之助這個先例,諸將在反抗鬆平容保時,少了許多心理負擔,於是紛紛有樣學樣,不願再對鬆平容保言聽計從。


    最終,日本的傳統藝能——下克上——在討長軍團中上演。


    所謂的“下克上”,指的是因戰爭、奪權等導致的下層階級取代上層階級的現象。


    眾所周知,權力是自下而上的。


    當中下層的“幹部”、“基石”都服你,都認同你是領袖,都願意聽你命令時,你才是真正的領袖。


    否則,任憑你的名頭再怎麽響亮,也隻不過是光杆司令。


    當下的鬆平容保便麵臨著這樣的絕境。


    假使是青登在此,給這些將領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違抗仁王的軍令。


    怎可惜……不論是實力還是威望,鬆平容保都差青登太多了。


    會津藩雖是幕府最倚重的雄藩之一,但其國力並未達到橫壓天下的程度,總石高隻有20萬石出頭。


    討長軍團中的不少藩國的級別——比如尾張藩與越前藩——都比會津藩要高得多。


    沒實力,沒資曆,沒威望……如果鬆平容保能順諸將的意,不觸犯諸藩的核心利益,那大家還願意尊他是“盟主”。


    可如果鬆平容保跟大家對著幹……那發生“下克上”,隻不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不論如何,現實中是不存在“如果”的。


    就在發動總攻的前夜,以西鄉吉之助為首的諸將湧入鬆平容保的營帳,聯名要求鬆平容保停止進攻。


    他們給出的理由如下:長州已受到嚴懲,沒有攻陷萩城的必要,就此罷兵吧。


    這種根本站不住腳的理由,鬆平容保自然是不會接受。


    他雖奮力抗爭,但……很遺憾,變為“孤家寡人”的他已是孤木難支。


    就這樣,一夜間,鬆平容保被架空,喪失了對討長軍團的控製。


    翌日,在西鄉吉之助的領銜下,諸將饒開鬆平容保,擅自跟長州媾和。


    他們向長州開出了如下四項條件——


    其一,交出當初主張進攻京都,引發“京都夏之陣”的那三位家老(福原越後、國司信濃、益田右衛門介)的首級。


    其二,毛利敬親父子謝罪。


    其三,拆除山口城。


    其四,交出寄居長州的5名公卿。


    西鄉吉之助向長州藩的君臣們保證:隻要完成這四項條件,他們就會立即撤兵,絕不食言。


    最後一項條件所提及的“5名公卿”,正是因“八月十八日政變”而被迫離開京都的公卿們。


    當初逃離京都的公卿一共有7人。


    其中之一的錦小路賴德已在數月前病死。


    同為“七卿”之一的澤宣嘉則是下落不明。


    因此,隻剩下以三條實美為首的5位公卿。


    跟滅國相比,這樣的條件已是無比寬鬆。


    坐鎮萩城的長州軍將領們——他們都是桂小五郎和高杉晉作的嫡係——在經過簡單的商議後,一致決定接受這4項條件,結束戰爭。


    當然,停戰與否,得要長州藩藩主親自拍板。


    話雖如此,但誰都沒把長州藩藩主的意見當一迴事兒,反正不管說些什麽,他都會點頭同意。


    果不其然,因為被剝奪偏諱,所以目前已從“毛利慶親”改名為“毛利敬親”的“就這麽辦侯”,在聽聞大家都力勸他接受議和後,不負眾望地這般迴答道:


    “嗯,就這麽辦吧!”


    在徑情直遂地獲得毛利敬親的應允後,萩城內外的兩軍將領心照不宣地推進和談進程。


    桂、高杉二人的心腹們不僅麻利地殺了3位家老,還將獄中的4名參謀(竹內正兵衛、佐久間佐兵衛、中村九郎、宍戶左馬介)也都斬首。


    毛利父子畢恭畢敬地呈交謝罪書。


    前三項條件都很好辦,唯獨最後一項條件比較麻煩。


    當時5名公卿由朝廷的死忠人士們保護,他們不願交出5名公卿。


    幸運的是,西鄉吉之助等人收到毛利父子的謝罪書,並且視察過山口的破城進度後,感到十分滿意,不等毛利家交出五名公卿便直接撤軍。


    如此,討長軍團原地解散。


    二十萬大軍分崩離析,諸軍各迴各藩。


    鬆平容保有心繼續堅持,卻已是無力迴天。


    討長軍團解散後,他能指揮的部隊隻剩下自己直屬的會津軍,約莫二千號人。


    就憑這點兵力,莫說是攻下萩城了,連保住目前打下的地盤都辦不到。


    於是乎,他也隻能黯然撤軍。


    動員了足足二十萬大軍,聲勢浩大的“長州征伐”,就此落幕……落了個虎頭蛇尾的結局。


    不僅沒能攻陷萩城,就連先前打下的地盤也全部吐出。


    換言之,他們這一仗算是白打了!勞民傷財卻又一無所得!


    在閱讀完卷軸上的內容後,青登許久沒有說話……


    他默默地收起卷軸,然後直勾勾地緊盯眼前的虛空,作沉思狀,動也不動……


    乍一看去,他似乎非常平靜。


    可實質上,但凡是了解青登的人,都知道這是他憤怒到極致的表現!


    此時此刻,他全憑自己的堅韌心性與優秀涵養來壓製怒火。


    他強迫自己恢複冷靜,待心緒稍穩後,他開始細數此戰的所有細節、過失。


    為什麽這場本應必贏的作戰,竟會以此等結局收場?


    不一會兒,他總結出兩條原因:


    一方麵他高估了鬆平容保的能力。


    另一方麵,他低估了西鄉吉之助的野心。


    實質上,前者並不算是什麽錯誤。


    討長軍團的將領雖多,但其中既有足夠的地位,又能讓青登信任的人,就隻有鬆平容保。


    除了鬆平容保之外,他沒有別的可以信任、能夠委以重任的對象。


    也就是說,青登當時壓根兒就沒得選,隻能去相信鬆平容保。


    若讓其他人來掌管討長軍團,絕對會招致更加嚴峻的後果。


    誠然,鬆平容保犯了錯誤,不顧諸將的意願,強行要求攻城,直接引發軍團的分裂。


    可導致作戰失敗的罪魁禍首,並不是鬆平容保,而是西鄉吉之助!


    西鄉吉之助的用意,已經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狗屁的火藥受潮!狗屁的裝備受損!盡是一些拙劣的借口!


    他擺明了就是想要保住長州,不讓長州在此戰中滅亡!


    青登有理由相信:諸將的“下克上”,是西鄉吉之助在幕後推動的!


    西鄉吉之助的“騎牆”,有目共睹。


    自打“黑船事件”以來,在西鄉吉之助的統率下,薩摩一直在“尊攘”與“佐幕”之間搖擺,將“統戰價值”發揮到極致。


    “騎牆”並非過錯,倒不如說,這是很高深的政治智慧。


    像西鄉吉之助這樣將“騎牆”玩出花來的好手,實在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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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在史實中,“長州征伐”就是這麽草草結束的。前線將領無視德川家茂的意願,擅自與長州簽訂和約,把德川家茂氣得半死。德川家茂要問責時,諸將還給他甩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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