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你的資助人,你要是因為寫不出論文被延畢,對得起她這麽多年供你吃穿供你上學嗎?”


    吳廣義高大的身影帶著黑暗壓迫而來,鄭媛媛感覺到自己外套的拉鏈被“刺啦”一聲拉下,心裏大概是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逃不過了,頹然地閉上眼睛,兩道眼淚不自覺淌下。


    記憶倒帶退去,她想到自己剛剛考上研究生的時候,真的是懷著滿心的歡心加入的吳廣義實驗室,那時的她滿腔熱情,決心要在院長的諄諄教誨下成長為更厲害的人。


    可她怎麽也沒想到,這看似前途無量的求學路,其實上是她昏暗無光研究生生涯的開端。


    吳廣義對她的騷擾是從研二開始的,如影隨形密不透風,每次都打著探討學術的幌子,在辦公室裏對她上下其手,讓她受盡了羞辱。


    一個導師想要了解手底下學生的家庭背景並不難,吳廣義很輕易便抓住了她的弱點。


    她沒有權勢背景,沒有家財萬貫,甚至連讀書都是有了資助人的資助才得以繼續往下讀。


    對於她這樣的人來說,僅憑“延畢”這一點,便足以將她威脅住了。


    吳廣義也仗著她需要研究生的文憑不敢真的撕破臉皮,更加肆意妄為、無所畏懼。


    於是她日日夜夜掙紮在痛苦的邊緣,努力死守著最後一條底線,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隻要忍到畢業,一切就都結束了。


    卻不曾想畢業也是如此的遙遙無期。


    吳廣義卡住了她實驗需要的原始化合物,沒有原料的她根本無法開始實驗,眼看著畢業的日子一天天靠近,同屆的學生連畢設的初稿都寫好了,她這邊卻連實驗都還沒有開始,她終於崩潰了。


    她不能被延畢,不能對不起資助她的姐姐。


    她走了很遠的路才來到這裏,不想再迴到那個偏遠落後的家鄉照顧兩個弟弟,重蹈名字中帶著“援助”意思的命運了。


    沒有人比她更明白一個女孩子想從偏僻落後、重男輕女的農村走出來要經曆多少苦難,如今她距離成功隻差最後一步,她不能失敗,也不能辜負資助人對她的信任。


    辦公室裏開足了暖氣,像是一個巨大的蒸籠,可裸露在空氣中的肩頭依舊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手上推拒的動作終是逐漸停止,她盯著天花板,雙眼無神。


    “為什麽是我?”聲音帶著啜泣呢喃,像是在為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而默哀,“為什麽......是我啊?”


    砰!


    砰砰!


    “老師您在辦公室嗎?”


    一陣劇烈的捶門聲打破了辦公室的旖旎,吳廣義手上猴急的動作一頓,但緊接著又繼續往下剝落著女生的衣物,並沒顧及門外的動靜。


    溫有衾渾身都在顫抖,他意識到了裏麵正在發生什麽,一邊不停地捶門,一門觀察周圍有什麽東西可以破門。


    砰砰砰砰!!!


    一下一下震耳欲聾的捶門聲像是敲響在鄭媛媛的神經上,在某一瞬間她終於意識到外麵的人是在救自己,心中驀地一凜被壓抑沉寂了許久的勇氣終於再一次爆發了出來,猛然發力推開了吳廣義,攏著衣服跌跌撞撞往外跑。


    第68章


    經過茶幾時,鄭媛媛順手抄起了一個茶幾上雕刻精美的玉琢茶杯直直朝著吳廣義丟去。


    哐當一聲,瑩潤的玉器四分五裂,碎片飛濺,劃傷了吳廣義的胳膊,也成功攔下了他的腳步。


    溫有衾聽到這聲脆響更急了,正當他環顧四周準備拿個趁手的東西砸門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緊接著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師弟,讓開!”


    戈禮之雙手舉著不知道從哪裏拿來的消防滅火器,朝著吳廣義的辦公室衝過來,對著門把手狠狠砸去。


    就聽哐的一聲,那道堅實厚重的木門竟然真的被砸開了。


    溫有衾目露震驚,但緊接著看到了鄭媛媛從把手上收迴的手。


    鄭媛媛逃出來後,似是沒有想到門外竟然不止一人,一愣過後,下意識埋下了腦袋。


    盡管她知道外麵的兩人肯定對裏麵發生的事情心知肚明,但依舊不是很敢抬頭麵對他們,也不想讓自己這副模樣落入對方眼中。


    所幸這條走廊的盡頭就有洗手間,她攏著身上略微單薄的衣物,快步朝著洗手間的方向走去,沒走兩步,一件長款棉衣從天而降攏在了她的身上。


    戈禮之脫下自己的棉襖,一言不發,刻意地不去看她。


    他手上還拿著滅火器,跟在鄭媛媛的身後,問:“你......需要我陪你去醫務室嗎?”


    “不用。”鄭媛媛聲音有些顫抖,她在洗手間麵前停下步伐,背對著戈禮之,“你別跟著我了,衣服我晚點還給你。”


    說完頓了頓,抬腳走進洗手間之前,一道帶著哀告的聲音散在身後的冷風中,“今天的事情,別說出去,拜托了。”


    戈禮之跟鄭媛媛離開後,溫有衾收迴目光,與辦公室裏黑沉著臉色的吳廣義對上了視線。


    兩人的目光自空中交錯片刻,吳廣義率先轉身重新走迴辦公室,溫有衾不假思索跟著走了進去。


    門窗緊閉的房間內有些悶,溫有衾神情凝重地看著吳廣義,薄唇抿成了猶如利刃般一條細線。


    溫有衾以為吳廣義會說些什麽,就算不是認錯道歉的話,應該也會解釋一句,或是別的,卻不曾想吳廣義直接繞開了這個話題,佯裝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模樣。


    “說吧,來找我什麽事?”


    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溫有衾心中升起了一道前所未有的怒意,他死死盯著吳廣義,察覺到自己因為激動而聲音都有些不穩。


    “您沒有什麽要解釋的嗎?”


    吳廣義挑了挑眉頭,辦公室的燈依舊沒開,他的輪廓在昏暗的房間中顯得混沌模糊。


    就聽他輕輕笑了一聲,似是打定主意要裝傻到底,“解釋什麽?”


    溫有衾深吸了一口氣,心想怪不得當初他不小心碰到鄭媛媛時,她的反應會那麽大,原來這一切都是有跡可循。


    “您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溫有衾情不自禁地捏緊了拳頭,聲音裏蘊含的怒火愈燃愈烈,“這是違法的,您是在犯罪!”


    吳廣義卻不以為意地笑笑,目光輕飄飄地從他緊攥的拳頭上飄過,“年輕人,果然還是天真啊。”


    他搖了搖腦袋,話語稍稍停頓了一下,驀然抬眸直直看向溫有衾,突兀地換了個話題:


    “如果沒記錯的話,各大高校的夏令營快要開始報名了吧。s大今年的競爭聽說很激烈,前段時間過去開會,那邊的張院士說至少要有一封院長的推薦信才行。”


    s大的藥學專業是全國最好的,不少藥學生考研的目標院校都是它,溫有衾也是。


    溫有衾一頓,抬眸看向後者:“您是在威脅我嗎?”


    吳廣義卻笑得慈祥:“怎麽會呢,老師是把知道的小道消息告訴你,讓你好提前準備啊。”


    溫有衾深吸一口氣,垂下目光,覺得眼前的吳廣義像是變了一個人。


    他心中的a大藥學院院長一直是潛心鑽研的科學狂人形象,會把他喊到辦公室教他如何優化實驗步驟,會跟他們一起熬夜做實驗,會當著所有同門的麵誇讚他的實驗成果。


    盡管昨天晚上說出了要他把實驗拱手讓人的話,可他依舊沒有懷疑過他的人品,隻是把這當做父親對兒子的偏愛,並不算太大的原則上的問題。


    可眼下,他親眼看到了吳廣義對手下的女學生做出的事情後,這才終於意識到,藥學院那個德高望重、很有可能被評為院士的院長,私底下竟是這樣一個醃齷齪的人。


    或許是溫有衾目光中的惡心與厭惡過於明顯了,吳廣義輕輕眯了下眼睛,隨即輕嗤一聲:“有衾,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怎樣做才最有利於自己。”


    他彎腰從桌上摸了根煙,“大學努力了這麽久,別毀在了最後關頭。”


    哢嚓


    打火機燭光搖曳,映著溫有衾暗沉的眼眸。


    咣當!


    容量瓶被失手打碎,葛安平一邊去拿拖把,一邊抱怨:“師姐你小心一點,實驗室的容量瓶這周都碎三個了,都快成一次性用品了。”


    “問題不大。”餘璿擺擺手,確認無人受傷後,小心翼翼將碎裂的玻璃撿起來丟掉,“至少我們實驗室不像隔壁那王導的那樣,連個摔缺的隻能看到48ml刻度的量筒都還在用。”


    葛安平:“......你也不看看我們兩邊實驗室經費有多大差別。”


    餘璿歎了口氣,去寫實驗用品損耗的記錄本。


    “說起來倒也確實,我們好幾個試劑都沒有了,上個月的購買申請到現在還沒批下來,再這樣下去實驗都要做不下去了。”


    葛安平:“怎麽迴事,是經費不夠了嗎,不應該啊。”


    餘璿:“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


    葛安平掀桌:“說好的最富實驗室呢,怎麽連個容量瓶都買不起?”


    餘璿:“別說瓶子了,移液槍最近也少了好幾個,原本掛在我實驗台上的三個現在隻剩下一個了,翻遍實驗室都沒找到,害得我這周都開始用移液管了。”


    葛安平轉身就走:“一定是隔壁實驗室那幫兔崽子借了不還,師姐你放心,我現在就去找他們要迴來!”


    走到門口猛一拉門,恰巧跟外麵站著的溫有衾撞了個照麵。


    腳步一頓,葛安平險險往後退了幾步,“嚇我一跳,你沒事吧......”


    定睛一看,看到了一張黑如鍋底的臉色,葛安平一怔,隨即擔憂地問道:“有衾,你臉色怎麽這麽差,是生病了嗎?”


    溫有衾搖了下頭,視線順勢掃過實驗室,想了想,問:“荔枝師兄呢?”


    “不知道啊,剛好像有事出去了一趟,走得還挺急的。”葛安平撓了撓腦袋,拿出手機,“你找他有事嗎,要不然我幫你打個電話問問?”


    “不麻煩師兄了,我自己問。”


    溫有衾說著禮貌地點頭示意一番,反手關上門走出了實驗室。


    葛安平看著緊閉的門背板,突然忘了自己開門是要幹嘛了,摸了摸頭,又轉身走了迴去。


    門口,溫有衾背對著緊關的大門站了許久,臉上凝重表情分毫不減。


    他不能坐以待斃,更不能袖手旁觀。


    a大為了能夠更好的保障每位學子的權益,特意設立了一條向上提交舉報信的通道,分別設置了線下投信和線上郵件兩種渠道,甚至還為此專門成立了權益委員會,安排專門的人來處理這些投訴。


    藥學院的院長或許能在學院裏橫行,但放眼學校,他不信吳廣義還能有這個本事。


    想到這裏,他的目光逐漸變得堅定,連帶著腳底的步伐都利落了不少。


    沒走多遠,就遇到了剛上完課來實驗室找他的盛珩。


    “學長”


    看到溫有衾的盛珩臉上表情瞬間亮了,剛欲揮手,卻又在看到溫有衾臉上的表情後頓住,隨即緩緩放了下來。


    腳底下原本輕快的步伐也變得遲緩下來,最終停在了原地。


    “......你怎麽了?”他聲音裏摻上了點疑惑,“誰惹你生氣了?”


    溫有衾眉頭緊蹙,表情嚴肅,目光如刃。


    他斜乜了盛珩一眼,冷冷道:“我沒事。”


    盛珩:“......”


    這叫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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