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才過中午,但天氣暗沉沉的,像是要下雪。


    這樣的天氣,趙煜來找趙肅的時候,得知他竟然去了相國寺。


    聽了青舟的話,趙煜眉心微微擰了擰——十三年前那一場變故讓趙肅雖然僥幸逃生,但卻身中奇毒性情大變,再加上戰場上殺戳之氣太重,讓他的神智容易失控。雖然平時看起來與常人無異並非事餘毒全部清除了,而是因為他那超乎常人的自製力。


    正是因為如此,一旦受到某一種刺激毒發,帶來的可是滅頂之災!幸而當日敬一禪師與父王乃是莫逆之交,受父王所托以佛法開解於他,讓趙肅若在汴梁,每月初一十五定要前去聽敬一禪師講經說法,洗滌心中殺戳之氣。


    而趙肅性格雖然不羈肆意妄為,但唯獨對父王的話不敢不聽,縱然後來父王故去多年,他依舊依照著以往的習慣每逢初一十五前去相國寺。在聽敬一禪師將禪的同時,或許從某一種角度來說他以這一種方式在懷念著父王……


    趙煜對於二十五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並不清楚,但看葉兮清忌諱莫測的態度他隱隱的猜測出來或許與趙肅的身世隱隱有些關聯,甚至他已經聯想到了一個十分可怖的想法……若真的如同他想象的那樣,這一場死局究竟該以何作解1


    唯一慶幸的比起十三年前他那孤立無援的立場,現在至少他的身邊有一個蘇玉徽。自從她出現在汴梁之後,趙肅已經鮮少有再失控的時候,就連相國寺也鮮少過去。


    時隔將近半年的時間,趙肅竟然再次前往,難道又有什麽變故嗎1


    “靖王殿下,您怎麽和二小姐一樣聽說主子去了相國寺就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可是有什麽不妥1”一旁的青舟詢問的聲音打斷了趙煜的沉思。


    聞言,趙煜眼中微微閃過了一絲詫異,沒有迴答青舟的問題,而是問道:“方才小玉徽也來王府了1”


    “聽說是六皇子下帖子約見二小姐,她收到帖子之後是來與主子商議的……”說到此處的時候青舟的神情變得有些複雜,蘇二小姐這般做……是害怕主子吃醋吧。


    聞言趙煜嘴角也微微抽了抽,他原本一直以為是蘇玉徽將趙肅吃的死死的,如今看來,情況根本就相反麽……


    雖然靖王殿下在心中腹誹了一迴,但是麵上倒是一派正色,不知想到什麽,卻見他神情凝重道:“趙肅不在,小玉徽她獨自一人去赴約了1”


    青舟迴道:“是,二小姐留了話給王爺,讓他若是迴來的早就去汴河找她……”


    不知為何,青舟的話方才落下,卻見原本神情淡然的趙煜的臉色突變,他道:“糟糕,小玉徽竟然去了汴河……”


    說著,不顧青舟一臉錯愕,就見趙煜轉身出了夔王府,景行駕著馬車正在門口等他呢,趙煜沒有多言,直接吩咐道:“去汴河……”


    趙煜來的突然離開的也是十分突然,當他們主仆二人離開之後,王府門口的侍衛都是一臉愕然的看著青舟,卻見青舟雖然不知道為何趙煜突然臉色大變,但見他神情凝重也不敢耽誤,連忙派人去給依舊在相國寺的趙肅送信去了,希望一切還能來得及……


    今日的天氣十分反常,自從午後天際就昏黃一片,暗沉沉的像是要下雪,江麵上的霧氣越來越濃,原本正常行駛在汴河上那些秦樓楚館的畫舫也不敢再向河中心行駛,紛紛靠了岸。


    整個河麵上,隻有一艘不大卻十分雅致的畫舫依舊快速的向汴河中心行駛著,在朦朧的水霧中,似幻似真。


    眼見著汴河水麵的霧氣越來越濃,畫舫離岸邊也越來越遠,蘇玉徽心中漸漸的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在趙泓煦被軟禁之後,身為唯一健康的皇子趙泓臨會成為儲君最合適的人選,卷入這皇位的紛爭中來是在預料之中的事。但是唯一讓蘇玉徽沒想到的是最為厭惡官場紛爭,最不喜玩弄權勢將百姓於江山的利益置之不顧的趙泓臨,會有與蘇顯合謀的一天。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竟然是她!


    不過須臾之間,蘇玉徽心中閃過了許些念頭,但是如今最為重要的是……在沒有萬全應對計策之前,趙肅的身世根本就不能流露出去,除非……


    “你想殺了我1”不知是不是蘇玉徽的錯覺,江麵上的霧氣越來越濃,雖然近在咫尺,但卻連他的模樣都看的不真切,唯獨那雙琉璃色的眼眸,清湛如水……


    像是所有的絲竹聲歌舞聲漸漸的都變得十分遙遠,隻聽的見他那清潤的聲線道:“隻要殺了我,趙肅所有的秘密都可以保守。甚至隻要我死了,不管他認不認迴自己的身世,以宗室之子,依舊可以名正言順的繼承皇位。”


    那聲音很輕,像是羽毛一樣,卻似是狠狠的觸動了蘇玉徽心底某一處神經,殺了他……甚至……她的手已經觸碰到了冰冷的袖箭之上。


    可是下一刻,她忽然驚醒,微涼的目光看向趙泓臨道:“就算是為了保護趙肅,我也不可能殺一個無辜的人。”


    “在這名利場上,沒有誰會是真正無辜的。”在沉默了許久之後,趙泓臨忽而看向她道,溫潤的眼神帶著一絲不明的色彩看著蘇玉徽,語氣頗為遺憾道:“方才你沒有殺了我,你會後悔的。”


    就在蘇玉徽正在琢磨著他這句話的意思的時候,忽然覺得畫舫一陣晃動,她本就怕水此時哪裏還顧得上什麽顏麵問題,下意識的想要拽住身邊的趙泓臨,未曾想到的是她一把卻拽了個空……


    明明方才正在她身邊,和她說話的人,不過是在頃刻之間消失不見了,而在那汴河之上不遠處忽然出現了一葉扁舟,有一個白衣人站在其上,朔風吹動他白色的衣袂,宛若謫仙。


    那一葉扁舟十分小巧,借著風勢很快離開了畫舫中心,畫舫的甲板像是受到了什麽狠狠的撞擊,不斷的有水漏了出來,蘇玉徽不識水性,此時已經顧不得趙泓臨了,連忙高聲喚著碧煙等人,卻無人迴應!


    隻不過是頃刻之間,被籠罩在水霧之中的畫舫上,竟隻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人……而與此同時,在那水霧茫茫的汴河之上,像是不知從何處飄來了虛渺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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