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餓的灼燒無力感會使人徹底瘋狂,外麵的人已經瘋了。


    清晨在無止境的饑餓之下清醒過來的雲生強撐著下了地去尋果子投喂他的小月亮。


    他提著刀給自己壯膽,路邊散了一地的衣和拋擲一旁的人骨讓他反胃想吐。


    寺廟前原本用來上香的大鼎中煮的湯還在沸騰,飄著讓人惡心的肉香,他認識的善良的叔叔伯伯訕笑著、卻沒放下碗,舔了舔泛著油光的嘴唇,跟他解釋這些人是自願的。


    他的父親甚至還盛了碗肉湯,遞給他。


    “雲生,來喝點,這湯可香了。”


    湯是白的、幾乎沒有油脂。


    他抖著手接過,卻沒拿穩,碗落於地,“啪”的一下碎了,滾出一塊幾乎隻有皮和骨頭的肉。


    他想到了小月亮說吃過人肉的人已經不算是人了。


    他再也受不住,一下子跪倒在地,看著紅了眼睛的人們為了那塊肉互相毆打搶食。


    這是話本中的地獄嗎?


    他提著刀在他們哈哈大笑聲中跑遠了,他覺得他們麵目可憎。


    目前,他們還是不敢動他。


    畢竟,說不好災年也許馬上就要過去了。


    他父親還有一些買賣在外地,熬了過去,到時候算賬可就不劃算了。


    想明白了的他才敢出門找果子,幸運的是從前他就到處探險晃悠。


    他還真的找到了幹巴巴的果子,兩枚失去水分的野果子。


    他放在衣服內袋裏,收起麵上那點笑容。


    慢慢走迴家,他太餓了,沒有力氣。


    他扶著牆小心的打開房間的門。


    “小月亮,我迴來了。”


    “哦。”


    小月亮還是坐在他的書案前,翻著他從前讓書童買迴來的話本子。


    災後的生活很簡單,基本就是尋找吃得。


    現在多了個小月亮要投喂,他茫然的不知前路在何處。


    “小月亮,給。”


    雲生從懷裏手帕中掏出兩顆蔫巴巴的野蘋果。


    不過嬰兒手掌心那麽大,小月亮掃了一眼看起來眼珠子都要長在上邊的雲生。


    她內心促狹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拿起果子移來移去。


    “你想吃嗎?”


    嘶溜一下口水,雲生搖搖頭:“小月亮吃,我不餓。”


    他的眼睛也隨之動來動去,小月亮忍不住笑了。


    “小月亮笑起來真好看!”雲生發現這個小孩故意逗他的心思,倒了一點水潤潤嗓子。


    “我本來就好看。”


    不笑也好看,他這是什麽眼神?


    雲生到底年長她幾歲,見笑過的小女童繃著一張冷若冰霜的小臉,看起來莫名的可愛,啞然失笑。


    她板著臉告誡他:“笑什麽,不準笑!”


    “笑小月亮可愛。”


    “哼,可愛也不是你的。”


    “等我長大了…娶你迴家,你就是我的嘛!”眼前的少年有些羞噠噠,暢想著和小月亮一起生活肯定很有意思。


    “才不要…”


    “要嘛,要嘛…”


    “不要…不準說,閉嘴。”


    “……哦!”還不算臉皮厚的少年沒有再無厘頭下去。


    小月亮也沒有要吃的意思,拿在手中把玩。


    雲生有些受不住,爬到小榻上躺著不想動。


    耳邊有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響,過了會他問她。


    “小月亮,蘋果好吃嗎?”


    “不好吃,又酸又澀口。”


    看到小月亮有些譴責的眼神,他竟然莫名其妙的覺出幾分羞恥和慚愧來。


    可是他已經盡力了,他都舍不得吃一口都留給她了。


    “雲生,你不會覺得我今天吃倆個野果子就不餓了吧?”


    雲生也眼露迷茫,他不懂該去哪裏尋找能吃的東西。


    “小月亮,我…沒有力氣了走不動了…”


    “哎,你一直餓下去,會不會想吃掉我呢?”


    小月亮故意湊到他麵前,歪著腦袋打趣他。


    到現在他已經又累又餓的沒了脾氣,他有氣無力的說道:“不會,我不會吃掉小月亮。”


    “如果要吃人,小月亮吃了我吧。”


    “我不吃人,謝謝。”


    “而且你看起來髒髒的,一點都不好吃的樣子。”


    因為給她到處找果子,弄得一身灰塵枯萎葉子的雲生有些委屈。


    “小月亮壞。”


    “我這麽可愛,哪裏壞了?”


    雲生哼了一聲,扁扁嘴沒有再嘟嚕下去。


    他眨著空洞的眼,說:“他們都很喜歡白白胖胖的小孩子,小月亮千萬不要出門。”


    “說我白我承認,我不胖!”小月亮瞪了他一眼,看起來毫無威懾力。


    他看著她低低笑了一聲!


    她想看看他到底能堅持多久,是一直不變還是隨波逐流。


    女童繼續蠱惑著他:“這裏能吃的東西隻剩下我了,你還能堅持自我嗎?”


    雲生的喉嚨哽住了。


    他並不蠢,但凡細想到外邊的場景,都讓他止不住的頭皮發麻。


    少年抿了抿唇,有些猶豫:“我不會動你。”


    眼前的小女孩一直都是那副樣子,他卻一點懷疑她的想法都沒有。


    她從何處來,怎麽一點饑餓感都沒有。


    他也沒有見到她吃過東西喝過水。


    雲生抿了抿幹澀的唇,看著小月亮的目光變得哀憐。


    如果,最後沒什麽東西可吃。


    他就一把火燒了這裏,也好過他和小月亮變成鍋中的食物。


    他瘋狂的想法她不知,隻是覺得這好看的小孩有點意思而已。


    她又再次說了一遍。


    雲生不知道她怎麽對自己被吃這件事如此執著,歎了口氣,“我是人,不是畜生。”


    “就算餓死在家裏,我也不會吃小月亮的。”


    她什麽也沒說,隻點點頭依舊畫著什麽。


    雲生沒力氣去研究她究竟在想什麽,隻想著怎麽弄到吃的。


    可最終一無所獲,他差不多要餓死了。


    她說:“你要死了。”


    “是啊......”雲生有氣無力的說道。


    晚上他依舊拉著她的手安睡,隻是聽著他饑腸轆轆的聲音。


    小月亮塞了一顆生精補血的藥丸到他嘴裏,入口即化。


    這樣過了好幾日,他再也找不到什麽果子草根。


    要不是她悄悄投喂的藥丸,估計他早忍不住吃肉了。


    外出的雲生撐起酸軟的身體,差一點直接摔倒在地上。


    他按了按燒灼的胃部,打算去給小月亮找點吃的,可一無所獲。


    田野裏現下光禿禿一片,他吃了一點觀音土壓榨出最後的力氣,努力爬迴了家,對她說了聲“對不起”,便徹底昏迷了過去。


    他太累了,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奔波,躺在乾淨柔軟的床上,嗅著房內她找出來點燃的安神香,盡管思緒萬千,他還是很快、沉沉的睡了過去,


    小月亮看著這暈倒的小孩,露出一點不屬於小孩子的笑意。


    他過了她的考驗期,所以她拿出了不少的食物。


    在外邊到處煮肉飄香的情況下,用雲生搬到樓上煮水喝的茶爐子煮了一點加了午餐肉的粥喂給了迷迷糊糊的他。


    “張口。”小小的女童板著臉喂著比張海客還大一點的少年。


    有月光透過窗子照到她的身上,那雙籠著一層霧的眼睛沁著水色,雲生睜開了眼眸的看向衣服依舊幹淨的女童。


    雲生被她看得心慌,乾巴巴的繼續道:“小月亮,你喊我嗎?”


    “剛才我睡得沉,也未聽見你的喊聲。你喂我吃了什麽?”


    他感受到嘴裏有一些肉味,他害怕她去樓下拿了鍋裏的肉給他吃。


    “我的肉呀,好吃嗎?”


    她笑意盈盈說著話,隻不斷靠近他,直把他逼到了牆角。


    “小月亮不要瞎說,我不會吃你…”


    不待她反應,雲生一把抱住了她,腦袋便埋到了她的頸窩。


    原本他不知所措的僵在那裏,雲生不知道小月亮喂了他什麽。


    罪惡感、恐慌,此時他腦中亂七八糟的、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反應,他惶然的抱著她。


    “小月亮…”


    “雲生,我要走了。”


    她推著他,對方卻紋絲不動,渾身發著抖,看著像是摟著她、想要把要走的小月亮死死按在自己胸前似的,拚命的挽留她。


    “小月亮,不要…走…”


    “我要迴去找我的小官了,我在未來等你。”


    她算出了她的未來有他們。


    命運已經注定了他會是張家人,他們會重新遇見。


    “小月亮不要…忘記我,我也會…記得小月亮…”


    “隨便…”你記得還是忘了,對於我都沒有什麽影響。


    肉粥裏下了安神的藥丸,他喝了已經暈睡了過去。


    她留了不少的食物,如星星點點消失在他的世界。


    已至正午,床上的人眼皮顫動了下,方才在隔著窗也有些刺眼的光裏睜開了眼。


    他抬手放在了額上以遮擋那不識趣的光,下意識的喊了一聲。


    “小月亮…”


    無人應他,她走了。


    看著許多的食物,找不到偷偷養在家裏的小月亮他哭了。


    他忘卻了饑餓,忘卻了疼痛,忘卻了外麵黑暗血腥的一切。


    此時此刻,他的心裏眼裏,隻有突然消失不見的小月亮。


    他知道她出現的很突然,她不曾當著他的麵吃過東西。


    他不敢問,害怕她會生氣不見。


    五歲的小孩根本就不是她那個安靜淡漠的樣子。


    可是,小月亮陪伴了他這麽久。


    他舍不得小月亮,他喜歡她。


    雲生每天偷偷吃一點食物,至於他父親留下的肉他沒有動過。


    他一直記得小月亮說過的話。


    吃了人肉就不算是個人了。


    他一定要找到他的小月亮。


    所以當張海琪過來買人之時,他大膽的表現自己。


    “選我吧,我讀過書會官話,學習能力強。”


    已經失去了很多養子的張海琪好奇的看著眼前眼眸清明的小小少年。


    “你沒有吃肉?”


    “沒有,有個人告訴我不可以吃。”雲生搖搖頭。


    “你想去外邊做什麽?”


    他抽搐著嘴角、強行扯出一個笑,俏麗俊秀的麵容,不自然的扭曲了一瞬。


    “我要找一個人,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張海琪覺得這小孩對她的脾氣,看起來就不是善茬兒。


    他能在這個地方,不吃這種肉存活這麽久,必有過人之處。


    所以她收下了他,把他帶迴了廈門的南洋辦事處。


    讓張家人鍛煉他,等他過了各種考試。


    幾年過去,十幾歲的雲生有了屬於在張家的名諱,行走江湖接任務的名字。


    張海琪看著眼前順利出關的養子,賜下名字。


    “你本名雲生,我們這些人又是海子輩。


    有句詩: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很適合你。


    你以後就叫張海樓。”


    更名為張海樓的少年喃喃念道:“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


    詩句裏有月亮有雲生也有以後的海樓,很好,他很滿意。


    “對了,兒子,你要找的救命恩人找到了嗎?”


    越發俊秀出眾的張海樓笑嘻嘻的對著自己幹娘戲謔道。


    “幹娘不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嗎?”


    張海琪看這越來越不著調的幹兒子故意這麽打趣她,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一腳把他踢出了門。


    “海俠收拾行李,隨我迴東北。”


    永遠溫柔懂事的少年遞了一杯溫茶過去給她:“幹娘,迴東北做什麽?”


    “聽說族裏來了個大美人,老娘給你找媳婦去。”


    重新滾進來的張海樓聽張海琪這麽說,心中卻不知為何有些失落:“幹娘偏心,帶他不帶我。”


    “你心不偏,你早死成灰了,起開別耍賴…”


    “我不,我就要去…我也要去…”


    被張海琪踢了幾腳的少年又追著上去,撒嬌癡纏。


    “幹娘,帶他去吧,下次再帶我好了。”永遠不會讓人難堪的張海俠主動把機會讓了出去。


    “還是海俠有義氣,幹娘帶我去吧…”


    被煩到不行的女子答應了腿上的大型掛件:“行行行,去…”


    “好咧,迴家咯。”


    他們和她,總在忘記的路上又重新遇見。


    碎碎念:隨意寫的,你們隨意看。


    滿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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