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新月至長沙城已有時日,對城中諸事漸失新奇感。


    誠然,長沙城獨具江南之美,異於北平不同之美。


    然而對於喜好新奇之年輕小姑娘而言,此地未免過於沉悶閑適。


    尹新月既至,張大佛爺、張小姐與尹小姐間糾纏不清之關係,於佛爺府中已非秘密。


    實則,自張小姐前腳自紅府遷入佛爺府宅,幾人之間撲朔迷離、詭秘香豔之秘聞情史,即於九門乃至長沙城普通民眾間漸傳。


    此番江南念於北平自爆馬甲之事,九門上下皆默契遮掩。


    目前,日本人尚未查清其真實身份。


    眾人所議更多乃幾人之間道不明之曖昧關係。


    然張祈山於長沙城聲威日隆,獨攬乾坤,些許不諧之聲於明麵上迅速被壓製下去。


    至於九門中某些別有用心之人的私下吐槽,隻要不傳入江南念耳中,依幾位往日的狷狂不羈,便可全當不知。


    而江南念的照片、私人信息,乃至完整姓名,從未有過曝光。


    佛爺府中侍奉之人,皆是經過層層篩選,最終由張祈山親自定奪。


    這些人心思機敏,訥言敏行,於私人之事,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仿若瞎子、聾子、啞巴。


    此外,他帶來的一眾小張都忠心耿耿,居於獨立小樓。如此,自是不懼那些別有用心之人傳遞主子們的信息。


    江南念與張祈山亦不喜傭人隨意出入他們的私人空間,日常所用多為張家之人。


    尹新月此次住在江南念同樓房間。


    聽奴則因兩位主子的關係,被安排在後麵一棟傭人居住的小樓,亦有讓傭人之間相互監督之意。


    故而這幾年,四周一直風平浪靜,未有任何不和諧的聲音傳入她耳。


    對於尹新月的無聊,江南念看在眼裏。


    這一日,剛好接到紅府丫頭派人送過來的拜帖。


    江南念帶著好奇寶寶一樣的尹新月去了許久沒有去過的紅府。


    紅父已在二月紅與丫頭婚禮之後不久就仙逝了。


    江南念還親自去上了一炷香,也算是了結了借住的情意。


    此時,剛進了大門。


    尹新月神秘兮兮一笑,說話有些模棱兩可。


    “姐姐,聽說你與二月紅之間有一段愛恨別離?”


    江南念唿吸一頓,握著折扇的手敲了一下她的頭,半晌後眨眨眼,聲音輕慢。


    “知道還問,她身體不好,你可別故意下人家麵子。”


    尹新月嘟嘟嘴,不服氣道。


    “我才不會這麽無禮呢,我這麽聰明可愛。”


    說著嘿嘿一笑,看見陳皮過來了,故意挽住她的胳膊走了進去。


    “要不是因為和姐姐關係好,我也不會隨便說的。”


    江南念對於她的小心思心知肚明,輕輕一笑帶著她跨進了小花園。


    冬日的小花園,因主人無心打理維護,已失去往日風采。


    花草枯萎,樹木也顯得萎靡不振,宛如女主人病入膏肓、無力迴天。


    “你們來了!尹小姐,抱歉,我身體不適,還請見諒。”


    丫頭裹著厚被躺在搖椅上,麵色蒼白如紙。


    “無妨,你歇息便好。是我叨擾了,隻想隨姐姐出來走走。”


    “陳皮,你帶新月在府中四處轉轉。”


    “那姐姐,我先出去走走,你們聊。”


    見二人有要事商談,自覺不便在此,互看互不順眼的倆人便一前一後出去了。


    “我知道,二爺帶迴來的藥不起作用。那些日本人和美國人讓陳皮帶過來的藥也有問題,九爺已經看過了。”


    “所以呢?”坐在附近的江南念眉頭緊蹙,神情依舊漫不經心。


    丫頭:“你送的那朵花,我每日放在房中,夢中卻出現許多與我無關的故事。然而,我始終不解,你究竟想傳達什麽信息?”


    江南念眼神冷漠,宛如與世隔絕,雖處紅塵之中,卻似有一道無形的屏障,與周圍的氛圍格格不入。


    “你甘於被人擺布命運的生活嗎?”


    “喜歡被人冠以低賤丫頭之名嗎?”


    “樂意被人眼色詆毀,指責你這個無依無靠的麵館丫頭勾搭二爺嗎?”


    “享受被人利用卻又無能為力的感覺嗎?”


    江南念滔滔不絕,一口氣道出諸多話語。


    即便明知二月紅在附近悄然聆聽,她也毫不退縮,毅然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你本不應是如此軟弱可欺的女子,更不應被所謂天道壓製變成這般被安排。


    你的命格不應淒慘如丫頭,心比天高,命卻如紙薄。


    什麽情深不壽,什麽一生一世隻愛一人。


    你死了,影響他尋歡作樂嗎?


    江南念的質問猶如石子投入平靜湖麵,激起陣陣漣漪。


    丫頭心底波瀾驟起,她輕顫眼睫,佯裝無事投去一眼,卻正遇江南念那怒其不爭的目光。


    隨著江南念沉默,丫頭的心亦躁動不安。


    心一驚,一聲聲質問震耳欲聾。


    不,不,不。


    “我不喜丫頭之名,可我生來便是丫頭。”


    她茫然眼眸,充滿不解。


    麵對這些問題,丫頭心中卻升起一股莫名躁意,令她坐立難安。


    “我喜歡二爺,但為何喜歡,我不知。”


    “那你為何不愛他呢?


    他難道不是你心中那溫柔似水的小哥哥嗎?


    難道他不是將你救出苦海的良人嗎?”


    江南念收起散漫,一改往日兩耳不聞窗外事之態,興致勃勃地向她湊近些許,循循善誘。


    “非也,昔日二爺隻是客人,我隻是個收碗的小丫頭。我倆並無多少交集,甚至連幾句話都未曾講過。何來青梅竹馬之情!”


    被賣之時,我望見二爺。冥冥之中,似有聲音告知我,應當向他求救。我也隻能隨他歸家,愛上他並嫁於他是我的宿命一般…


    躺在椅上的病弱女子,分明氣血不足,眼神卻愈發清亮。


    江南念撚起桌上的小零食,隨意地扔給附近覓食的麻雀。


    “既如此,這是為何?你可曾想過?你果真愛二月紅嗎?你可有感受到他的愛意?”


    “他並無一點愛意與我,他不愛我,他愛的是你。我們雖有婚約,卻僅是口頭之約。


    婚書之上的名字也並非我,他以為我不識字。那分明是你的名字,我好可憐。”


    “縱然我體質弱,可我也想多活幾年。可我隻是他給未來紅夫人用來擋劫的可憐人罷了。”


    我為了他,識字讀書,原來是為了讓我死心。


    我為了他,洗手做麵,可他說已不愛吃麵。


    她偷聽到廚房裏的人在嘲笑她,隻因張小姐不喜麵食,二爺從此便也不喜了。


    說到激動處,氣血翻湧,嘔出幾口鮮血。


    看著手中那象征著恩愛的交頸鴛鴦,她很恨好恨。


    丫頭這一刻被她逼到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內心,嘶力竭地喊著。


    “為何,他不愛我,卻要娶我。隻因有道人說,紅家孽障會報複在曆代夫人身上。他擔心你受傷害,便問我是否願完成一場交易。”


    “可笑,外人口中麻雀變鳳凰的戲碼,背後真相如此齷齪荒唐。”


    “麵館丫頭怎配得上大家少爺,是我無此福分。”


    “你今日隻為告知我這些?那你著實愚蠢!”


    麵對這番冷嘲熱諷,江南念麵上始終掛著淺淡笑容,看不出絲毫情緒。


    果然,聽了丫頭這怨毒之語,江南念眼中的興致瞬間消散。


    丫頭囁嚅著嘴唇,“我不該恨嗎?可我又該恨誰呢?”


    “恨你嗎?你也曾伸手,欲救我出牢籠。是我看不清前路,是我選錯了人。”


    “該恨二爺嗎?可他說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沒有欺騙過我。他免我入了花樓的命運…”


    最後,丫頭遂歎口氣,認命地說道。


    “可能,這就是我的命吧。如我的名字,丫頭卑微且渺小低賤。”


    江南念手指輕扣桌麵,凝視著麵容恬淡的丫頭,她笑容淡然,甚至帶著一絲冷漠。


    隨著手腕的擺動,二響環也輕輕作響。


    聲音如夢如幻,好似在召喚她的靈魂覺醒。


    “汝當恨天道無情,汝當恨始作俑者,汝當恨己身不夠強大,為天道有心人所蒙蔽。”


    “願吾來世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外明徹,淨無瑕穢。此乃汝之願,我已收到。”


    江南念空靈之聲伴著手鐲晃動之聲,幽幽傳入她耳中。


    “玄機,你該醒了…”


    碎碎念:把我想寫的都寫了,猜猜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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