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念飲下配置好的毒藥,半夢半醒中又被夢魘纏住了。


    一道冷峭嘲諷的聲在她耳側反複呢喃那幾句話。


    你就要死了…


    接受你的命運吧…


    我可賜予你與天同壽,萬壽無疆…


    她冷笑,誰稀罕。


    到了夜半,她在床上已去了半條性命,氣息漸弱。


    江南念鞋襪也未穿,推開窗,明月映水,朔風凜冽。


    院中枝影橫斜,在地上落下婆娑闊影。


    戌時,她忽然出現在樓下房間。


    她太痛了,去了淋浴間任由溫水從頭到腳灑落下來。


    撐著牆壁出了淋浴間隨意挑選了一件睡衣裹上,頭暈目眩,手足發軟,僅憑自己濕答答倒在床上。


    進來的男子抬眸看去,如墜深淵。


    是她!


    她,怎麽出現於此?


    窗外明月皎然,就著月下清輝,但他依舊看不清女子的麵容。


    纖瘦的身子陷於他黑色的床單上,隻餘下一雙含情目徐徐望來。


    女子艱難地撐著,抬起淚濕的眼眸:“潮生,張海俠……”呢喃了幾聲,眼裏閃過一絲亮光,隨即黯淡下去,空空茫茫的,並沒有多少欣喜。


    “好久不見,小月亮。”男子壓低聲音,緩步而來。


    仍然心如刀割,手臂遲遲沒敢落她身上。


    “海俠,我好難受…好痛啊…”


    “小月亮,你怎麽了?”


    他那一向從容自如的麵龐也湧現難以抑製的激動之情。


    女子在夜色下似攏月華,可憐兮兮蜷縮在那。


    因藥的作用,江南念難受地低哼,清潤嗓音中帶有難掩的喑啞。


    女子低吟痛楚,似乞求,又似煎熬。


    她的身子難受地扭動,將身下床單弄得皺巴。


    而瞬息之間,張海俠已至眼前,持起了她清瘦的手掌。


    “要我喊醫生嗎?”


    女子手輕輕一拉,被他握入手心。


    “不要……潮生,抱抱我。我好痛…”


    “他們…都不在我身邊,我…好想他們。”


    江南念微仰著臉神色恍惘,小聲重複了一遍,“我累了,想迴家…好想他們!”


    我想要一點溫暖,想要一點慰籍。


    他的手掌輕輕撫過她的背,來迴安撫著,待至她的身體不再繃緊,才將被子裹緊她,攔腰將人抱起摟在懷裏。


    她聽他清潤的嗓音如春夜之雨,緩緩道來。


    “一切都按照你的計劃在進行,幹媽去了你指定的地方。”


    “她留給我的人手已經安排進了療養院,今年的月餅小族長吃到了。”


    “張海樓那小子還和從前一般的性子,出現在他麵前。他也好似睜眼瞎一樣,不過他過得好就行。”


    江南念身子簌簌抖嗦,滿頭滿臉的冷汗,衣衫都濕透了。


    “他們都還好,有我們的人看著。”


    他低下頭親親她的發,聲音很輕很柔。


    “現在,就等你了,等著你帶我們迴家。”


    他不知她為何這般難受,他抱著她不停的說著。


    她自虐一樣不斷壓迫手臂上自己劃開的傷口,任由粘稠血水的落在地麵上,心裏想著,自己也許也快要瘋了。


    女子眉心蹙緊,小聲嗚咽,很難受的樣子。


    仔細想想,自從佛爺將她從杭城帶迴來,她一直鬱鬱寡歡。


    在張府他好像再也沒見她真心笑過一次。


    張海俠心裏突然說不出的難受,把她的頭埋進自己頸窩:“張星月,說好了我們要一起迴家。”


    張家人,都在執行著各自的任務,他們也想要一個溫暖的家。


    她吐出一口血,喃喃道:“我好痛啊……我可能熬不下去了…”


    他用力摟緊她的身體,聲線發顫,嗓音逐漸哽咽:“你答應過的,帶我們迴有阿媽的家。我隻見過一次阿媽,她和幹娘性子完全不同。”


    “我也好喜歡墨脫的家,帶我們迴去吧。”


    她這麽痛苦,在沒有族長他們的日子裏,一個人熬著熬著。


    也許,她熬不過才鋌而走險的來他這裏尋找一點慰籍。


    她定下的計策,經過重重推演,幾乎是萬無一失。


    昔日她在張祈山府內布下一枚暗棋,沒想到張海俠竟有如此玲瓏心思。


    她的情況並沒有明顯的好轉,在她信任的人麵前歇斯底裏地讓他給她注射嗎啡。


    她從解九保險櫃裏拿過來的針劑還剩餘不少,她拉著他的衣袖哀求:“好痛…你給我打一針吧!”


    “不能打,你會上癮。”張海俠怕她弄傷自己,將人緊緊裹在懷內,任憑她拳打腳踢也不鬆手。


    “小月亮,從前你最厭惡這些。不要打,過一會兒就好了。”他看過幹娘收錄的關於夫人的信息,他想要試著了解更多的她。


    他不願她後悔,不願她墜入深淵。


    她扯起嘴角似是想笑,繼而覺得心中悲涼,低聲道:“阿媽不在了,家沒有了,迴不去了…”


    他站起身,抱小孩兒似的,毫無預警地將安靜下來的女子抱著走動。


    他笑了笑:“沒關係,族長和夫人在那裏,那裏就是家。”


    “我們去香港,那裏有張海客親手打造的家。”


    “還可以去南洋,我們重新打造屬於我們的家好不好?”


    “小月亮喜歡什麽風格的家,我們就建造什麽的家。”


    她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一時怔怔的,心口酸澀發脹。


    江南念俯在他的肩頭,低低說著:“我想要一個屬於我們的小島,有好多好多小張,有星星有月亮有你們…”


    穩定下來的江南念眼眸黑白分明,肌膚瑩潤剔透,安安靜靜的時候淺淺笑著,根本不像一個瘋子,像睡美人,或是一樽精致的玉娃娃。


    他痛苦的看著她:“要怎麽才能救你?”


    她任由他擦拭著她嘴邊的血漬,淡淡道:“我需要張家人的血!”


    張海俠卷起衣袖,露出手腕詢問:“我的,可以嗎?”


    她懨懨的:“你是外家人,沒有用,不過這裏有一個人很合適。”


    突然明白過來的男子低聲道:“副官!還有三分鍾他會路過我的房間。”


    她在他的整理下起了身,交代他:“到時候,你隻要推開我就好了。”


    開門之際,他放開了懷中的她:“夫人,見到你,我很開心。”


    她淺淺一笑:“我也是,張海俠。”


    門開了,她推開了他攙扶的手臂,落入張副官的懷裏。


    她趴在張副官的肩窩,目光似不經意間瞥向後方,張海俠不意外的看見對方純真無辜的臉上那一閃而過的惡意。


    有些意外她出現在此的人低聲道:“夫人,我送你迴房。”


    女子安靜的窩在他肩頭:“不,去你的房間。”


    張副官腳步頓了頓,低低嗯了聲帶她迴了房。


    拿了吹風機給她吹濕答答的頭發,之後又是打水給她泡腳。


    一切都弄好了,他看著她身上那件男士的睡衣抿了抿唇。


    “夫人,不是已經入睡了?”


    反正她知道攝像頭剛好壞掉了,現在怎麽說也是隨意編造。


    江南念勾了勾手,他俯身靠近,她便攀住他的脖頸:“你的好佛爺不在,我獨枕難眠。”


    她微涼的手要往他的衣領裏鑽,他不由地縮了縮脖頸。


    “你躲什麽?”她漫不經心挑眉笑問。


    “你的手怎麽這麽冷。”他握住江南念的手,緩慢揉搓,兩人的手間多了幾分暖意。


    他輕語道:“要不我去拿個湯婆子來?”


    江南念手指摸上他的耳垂。


    他身子一顫,耳廓染上霞色,伸手攬住她的腰,低聲詢問:“夫人,你到底想做什麽?”


    “我想要你…”突然起身的女子,逼近了他。


    一句話讓張副官摟著她往後退踉蹌著撞上桌沿,兩隻高腳杯摔落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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