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星月。


    他問:“你為何要來?”


    她答:“我為何不能來?”


    時過境遷,誰也無法保證他們的心一如當初那般。


    可如果他要阻止她進去,即便對方是她的故人又如何。


    在她舍棄了齊月身份的那一刻,她就做好了與所有阻擋她決定的故人為敵的準備。


    敢違她意,殺了就是。


    而他,她也會毫不猶豫殺了。


    “你是何人?”


    從美色中驚醒的警衛員悄悄握緊了手中武器,蓄勢待發,等待女子的反應。


    張副官抬手阻止他們的戒備,上前一步:“不必對我有敵意,我不會攔你。


    他眉頭微蹙,她身上的殺意實在太過明顯。


    不過一瞬,她身上的殺意在身後少年的唿聲中消失。


    無邪:“小月亮…你把小月亮還給我們…”


    小花捧著那盤花樹仰著頭看她:“你是誰?”


    你是小月亮嗎?


    你是爺爺照片中的那人?


    還是師父珍藏的畫卷中那個人?


    她漫不經心的笑笑:“我就是我,屬於你們的小月亮已經離開了。”


    “她還會迴來嗎?”小花的臉‘刷’的憋得通紅,拽了拽她的裙子,罕見地眼尾都紅了。


    江南念搖搖頭:“解語臣,她不會迴來了。”


    “那小月亮呢?”無邪揪緊她的袖子,追問著。


    “她要去找她的老張,張星月要去帶她的夫君迴家。”


    她說完無視他們,進了院裏。


    本不該這個季節開放的鮮花怒放,漫天花雨中她就站在那裏安靜淡漠的看著她的故人。


    齊恆詫異的聲音在發著抖:“月月兒,你做了什麽?”


    看,齊恆多聰明。


    一眼便知,她舍棄了什麽重新成為張星月。


    她抬手接住了一朵落花,笑笑:“沒什麽,做迴張星月而已。”


    在她舍棄的過程裏,她匱乏的肉體會撕裂重新生長,剝開血肉化身成人。


    其間痛苦,她忍住著這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她隻清楚,這個過程近乎於將人淩遲。


    她每一步都似踩在刀尖火海中,每一步都在提醒她的可悲。


    樹下的女子大紅色衣裙逶迤於地麵,發簪束起烏發的發,長發垂墜下,有明珠做綴飾,花瓣墜下,泠然出塵,美得令人恍然。


    她的樣貌其實並沒有太大變化,氣質依舊清許如冷月。


    多年前他對這張臉動過心,多年後亦不能免俗。


    女子笑意盈盈:“張大佛爺,這是不歡迎我嗎?”


    “怎會。”


    張祈山在她出現的那一刻看起來似乎心情極好,唇角勾起一道弧度,緩緩問道:“你為何而來?”


    “我啊,當然是為了你的心而來。”她音量漸低,呢喃著。


    女子徐徐前行俯在他耳邊輕輕笑著,好似沒計較的意思,反而溫順地偎依著他。


    溫香軟玉般的身子一靠上來,他便直接拉她坐在腿上。


    人一抱在懷內,張祈山整顆心都踏實了。


    他唿吸都加重了一層,勒緊手臂,低下頭憐惜地親她發頂,“我等了你好多年,跟我迴京吧!”


    她嬌滴滴笑著,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周圍人的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可她不在乎。


    其實沒人看她熱鬧,更沒人會笑話她。


    女子分明是清清冷冷的一張臉,眼神卻那麽熾熱。


    被這樣的眼神盯得不自在,張祈山忍不住道:“盯著我做什麽?”


    女子眸色幽深,斂眉垂目,手指落在他麵上。


    很溫柔的觸捧,他微微動了下,她的手指如蜻蜓點水一觸即離。


    “佛爺,怕我?”


    “你不是很想要我嗎?”她的唇落在他耳邊的時候微有些涼意,但隨即便有了熱度。


    “是,我很想要你,張星月。”


    溫軟的觸感令戒備心十足的張祈山有片刻的失神,他手掌錮住了女子的腰,迫切地想要汲取與她有關的任何真實感。


    “是嗎?”


    “讓我看看你的誠意!”


    她淡然的說著,手指慢慢順著耳邊劃下,唇落在張祈山脖頸側重重咬了下去,腥膩的血氣立刻彌漫開來。


    “嘶。”


    “你屬貓的?動不動就咬人。”他陰著臉,盡量壓低嗓。


    她挑眉輕慢道:“不讓咬嗎?”


    “小祖宗想怎麽咬都可以!”他把她重新按倒在脖頸側,她笑了一聲如貓兒似的舔了一下。


    張祈山,真的好想一口咬斷你的喉管,特別想殺了你。


    她心裏越是恨,麵上越發笑得肆意動人。


    耳畔男人的唿吸驀地變粗。


    可她真實的心情,遠沒表麵看起來那麽平靜。


    她對他們並非毫無感情,隻是這感情時有時無,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是茶餘飯後的消遣,不值得她搭上自己的真心。


    同時,手中的折扇泛著尖銳的寒光從後背心口處刺了下去。


    她並無猶豫,眸色冰冷如霜,將折扇化作利器一點點送入他的身體。


    幹淨利落,甚至可以說是狠辣。


    她並非心善之人,殺的人不算少,但該動手時也絕不會手軟。


    她此刻還在甜甜的笑著:“我說過,傷了他,是要把命給我。”


    “你想要我,可為什麽要傷了他。”


    “張星月,我很想見你。”他的眼眸垂下,眼底柔情繾綣,禁錮著她的手臂。


    如今的張祈山城府極深,他不願意,誰都休想猜透他的心思。


    她傷了他,可他依然溫和帶笑。


    她實在是忍不住譏誚著笑出了聲:“想見我,就要囚禁我的夫君。”


    “你說愛我,隻是因為沒有得到罷了。”


    她抽出那把鮮血淋漓的折扇,任由他傷口處鮮血噴湧而出,濺到肆意笑著女子的麵上發上。


    張麒麟愛她,甘願為了她順從天道之意迴到原來的囚籠中。


    張麒麟愛她,從來不說,他無怨無悔的放她自由。


    可這人,一直在用手中的權力逼迫她妥協。


    “我要你。”他扣著她腰肢不放手。


    女子眼裏的嘲弄也幾乎藏不住,平靜的表相也被撕破。


    不過眼下,這條路,她已走到了盡頭。


    他的警衛員副官已經把這裏團團圍住,她無處可逃。


    她知,他知,他們也知。


    他們身後有家族,有依附而來的夥計。


    他們賭不起,她為了還這幾年的養育之恩。


    所以,她沒有在這裏大開殺戒,連累無辜之人喪命。


    她以已入局,甘願進入張祈山的囚籠。


    她放開了張祈山,可他沒有放開她。


    江南念無力地伏在他懷裏,痛感太過強烈,她腦海裏一片空白。


    恍惚中覺得嗓子裏好像有什麽東西洶湧而出,她大口大口吐著鮮血。


    他們猝然放大的眼瞳裏,清晰地倒映出她慘白如死人一般的臉容。


    她冷笑著:“一條賤命,半死不活,你要就拿去。”


    她迴頭對著他們淒然的笑:“我不欠你們什麽了,倆清了。”


    他們遽然變色。


    外邊轟隆隆。


    瞬間,驚雷落下,響徹天地,大雨傾盆而至。


    女子軟軟的倒在張祈山懷裏,分不清她和他身上的血跡,誰的更多一點。


    “醫生…醫生…快…”


    他抱著她,嘴裏喊著她張星月,眼裏燃著猩紅肆虐的兇光。


    雨水淋濕了女子的發,水珠從她麵頰滑落,她不疾不徐了無生氣地與少年們對上視線,勾起嘴角淡淡一笑:“都忘了吧!”


    自此,他們忘了屬於過自己的小月亮。


    張祈山滲出的血泅紅了她的衣袖,她的手臂軟軟落下。


    解九緩緩閉上有些渾濁的雙目,長歎一聲:“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人算不如天算。”


    齊恆眼眶微酸,今兒鬧了這麽一出。


    下迴再想哄好她,不知是何時,又或是,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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