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三人坐在院子裏絮絮說了會話。


    之後,她還是睡在了張海樓打掃幹淨的房間。


    張海樓睡在平日用來推衣服的小榻上休息。


    曦光微露之時他起身趴在床邊看著江南念的睡顏。


    看了許久,張海樓卻又有些舍不得離去。


    小月亮。


    張星月。


    他心中默念這個名字,將她散落在床榻上的一縷發繞在指尖,不由想起了當初在馬場狩獵那十幾天。


    年少春風馬蹄疾,不信人間有別離。


    當時他與張海客交手過,雖勝猶敗。


    十幾天的死纏爛打,陪吃陪喝陪玩,他沒有贏得小月亮的心。


    可張海客在張家的陪伴,至少有片刻是打動了小月亮。


    他想,細雨潤無聲的那種陪伴他們也可以給小月亮。


    他真的好想留下小月亮,海俠聰明溫柔細心,小月亮會喜歡他的。


    他想,我們三人一起下南洋,肯定特別有意思。


    他說過好幾次,小月亮隻是笑笑。


    他得不到答案,看小月亮安然酣睡的夢顏,張海樓唇角不自覺露出一個笑容。


    究竟是看上了喜歡小月亮哪一點?


    又或者,小月亮所有的地方他都喜歡!


    明知道有時候小月亮在說謊,他卻又一點都不想揭穿,反而陪著她玩鬧。


    明知道小月亮會離開,卻又希望小月亮留久一點,再久一些……


    他心中歎息,抽迴手,替她蓋好輕薄的被子後,便闔上門。


    迎麵微涼的晨風拂來,將心中的欲吹散許多。


    早起的張海俠安靜地坐在院子外處理漁人打撈迴來的海貨。


    見他走來,問了一句。


    “你起這麽早做什麽?”


    “我之前潛水,看到那嫲她們說的珠貝。我想趁小月亮還在,潛水下去送給她。”


    張海樓口中的阿嬤是本地的采珠女,外地人亦稱她們為海女。


    海內有珍珠,價奇高,古往今來貴婦皆以能佩戴飽滿潤澤的珍珠為美。


    自古以來海邊就有許多依靠采集珍珠為生的人。


    女子大概在 13 歲時開始,跟著老一輩的海女學習潛水。


    這一潛,就是數十年。


    她們是海的女人,是極具天賦的潛水者,她們赤身肉搏與危險叢生的海洋搏鬥著,一生直到80歲都在從事海底工作。


    在人工養殖珍珠之前,珍珠的獲取主要通過海女獲得。


    所以他們來此就是學習潛水技能,每日加強鍛煉。


    知他是跟著海女下海,張海俠便沒有多言。


    反正張海樓這人長了一張好臉,嘴巴說起來那是天花亂墜無所不能。


    海女上到七八十歲的阿嫲,到剛開始學習的學徒便沒有不喜歡他的。


    “那你自己小心點,采不到不要逞強。”


    知曉這混人的德行,張海俠手上處理魚類貝類的功夫沒停,提醒他不要肆意妄為。


    海麵湛藍色如鏡,巨大的古樹立於小島周圍,樹根盤根錯節,深深紮根在海水之下。


    橫生的枝幹之上,開遍了整棵樹,粉色淺紫色紫薇花小小的花被風吹落,落在水麵上泛起陣陣輕微的漣漪。


    “我要下去給我的小月亮采摘最好看的珍珠。”


    這一日,張海樓像往常一樣係好繩子在周圍海女打趣下海了。


    他順著海底遊了好久,之前看到的巨大蚌殼都沒有見到,胸腔已經開始憋悶,正打算遊上去換口氣。


    突然之間看見一塊礁石後邊亮起柔和的光芒,似乎有珠出現。


    他知道采珠也是要靠運氣,遇到了不采,再迴來時那蚌往往就消失不見了。


    教導他的海女們也是這般說,因此,忍著不適,張海樓繞過礁石轉到另一側,被眼前看到的景象驚呆了。


    那礁石旁邊,有一個盆子大小的蚌,兩扇蚌殼大開,裏麵光芒閃爍,有十幾顆粉色珍珠放著光芒,將附近的海底襯得一片光亮。


    張海樓使用攜帶的工具正準備取珍珠,這時繩子可能被海草和鋒利岩石纏住了拉不動突然之間就斷了,。


    他憋氣也到了極限,他在往下落,往未知的深海落。


    整個人已經快要失去知覺了,不知覺喝了許多口水。


    此前,海岸線附近已經起床的江南念吃過早餐。


    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張海樓迴來,便換上下海的衣裙。


    “不用擔心我,我熟知水性。”


    不顧張海俠和海女們的阻攔,在張海樓下海的地方一躍而下。


    鮫紗製成的綾裙在暗處散發光芒,她借著這點光繼續往深處而去。


    張海樓模糊的視線裏,聽覺倒是分外敏銳。


    “雲生。”


    “張海樓。”


    女子的聲音清越,是他瀕臨死亡之前的幻覺嗎?


    他循著聲看去,傳說中似鮫人般的女子的身影出現在水中往下而來。


    是幻覺嗎?


    緩緩而來的女子是他想象出來的嗎?


    江南念看著水中快要窒息過去的俊美麵容,微微啟闔的薄唇。


    真是,賞心悅目。


    如果,不是快要溺水身亡的話。


    確實,不失為美男破碎圖。


    她伸出的手抓住了他,帶迴懷裏摟著他的腰,淺淺一笑。


    江南念以口渡過來的那顆珠子,入他口的瞬間,張海樓感覺胸口的憋悶消失不見了。


    四周的海水像是懷抱,溫柔地環繞著他,往常那種擠壓的感覺蕩然無存。


    水下的小月亮衣裙帶著一點微光,瑩瑩如珠。


    他不自覺就著她的擁抱吻了上去。


    察覺到唇上陌生的溫熱感,江南念下意識瞪了他一眼。


    這人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還沒有浮上去呢。


    她攜著他,如一尾魚遊刃有餘地往上遊。


    卻見水麵船隻上張海俠的麵容近在咫尺,見到出水芙蓉一般的女子他心跳急促,唿吸也不由一亂。


    “小月亮,你真的帶迴了他?”


    “你們可有事?”


    “我再去遲一點,他就要命喪黃泉了。”


    當即要將她拉上來,江南念卻扒在漁船弦邊笑意盈盈。


    “張海俠,海下,景色很美,要入水一觀嗎?”


    如出水芙蓉一般清絕的女子唇角含著笑,食指漫不經心地沿著他的眉眼一點點描摹,“我喜歡張海俠,難道你一點都不喜歡我麽?”


    利用別人在乎的人去氣另外一人,讓他拈酸吃醋她可是最在行了。


    此時,她真的非常生氣,所以你們就自認倒黴吧!


    “為何,忽然這般……”張海俠原本還在擔心他二人,雙頰泛起薄紅,卻不知她帶著張海樓潛伏了上來,又開始逗弄他。


    “反正我早晚會離開的,張海俠既也有一點喜歡我,不如及時行樂?”她戲謔說著,手已撫上了他的眉眼之處。


    “我不許小月亮看別人。”不許對別人的興趣多過於他!


    身後的張海樓不想聽到這種時候她說這些話,從背後摟住了她的脖頸拉迴了她,頷首吻了下去。


    江南念餘下的話,也都被他堵在了這個吻裏。


    張海俠眼眸中神情晦暗不明,隻有幾許陽光透過樹的縫隙灑落下來。


    四下清幽寂靜,卻更令張海俠看著眼前這一幕心動。


    明知是錯、明知不該、明知她不是為你而來。


    情欲夾雜著謊言,她所說,亦假、亦真。


    但仍舊,他沉淪於豔陽高照的白日清冷月色中。


    如海市蜃樓,片刻即消失。


    張海樓緊握成拳的手緩緩鬆開,落在她的腰線,放下矜持,溫吞生澀地在她唇齒間攻略城池。


    他感受到她放棄了抵抗,直接傾倒身子,捧著女子的臉加深了這個吻。


    一吻結束,張海樓低聲喘息,貼著她的唇角輕喃道:“小月亮,不要生我氣好不好?”


    “不要故意拿海俠氣我,我難受。”


    她笑了笑,“誰說我故意拿他氣你,就不能是我真看上他了麽?”


    他的性子他的那張臉,她也挺喜歡的。


    船上的張海俠聽她這般露骨地揭穿自己的欲望,耳根已紅得能滴出血,清了清嗓,有些不自然地開口:“你們還不上來嗎?”


    當然,沒人搭理他。


    “小月亮。”張海樓像是斟酌般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小月亮。”


    好似他多喊幾遍,就能消除她內心的怒火。


    這普通的稱唿在他口中沉吟,就好似是什麽珍寶一般。


    “張海樓,我是很生氣。”江南念任由他摟著她的腰,將她抱得緊緊,開始吐槽他,“為什麽總是這般不靠譜,讓人擔心你?”


    “小月亮,我隻是想送你最好看的珍珠。”雖是被她這樣說著,張海樓落在她發間的吻卻又極為溫柔。


    他知她是他留不住的人,他隻是想送一點驚喜予她。


    即便是空,能擁小月亮片刻入懷,也足矣。


    他想送她,親自采摘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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