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仔細想來,她不止有愚蠢得滿溢的忠心,卻也擁有娘所沒有的勇氣,那種撞破了頭也不驚不怕,打死不退的勇氣!


    她甚至不怕他。


    就算他闖入她的人生裏,以霸淩的姿態想要粉碎她所知的一切,用高高在上,掌管生殺大權的身段控製住她極力守護的世界,她還是不怕他。


    她將奮戰到最後一刻,他相信她是。


    齊鳴鳳沒有察覺自己的手正輕輕撫摸著她微溫卻濕冷的額頭,目光憐惜地落在她緊閉的雙眼,小巧挺秀的鼻梁和蒼白卻俏美如櫻果的嘴唇上。


    如此細致娟秀,卻又充滿了旺盛的精力與神采。


    若非在病中,他可以感覺得到她仿佛隨時會睜開雙眼,神態故作謙和,卻是慧黠精明,振振有聲地和他唇槍舌劍一番。


    他有點想笑,修長的指尖描繪過她的眼皮、鼻梁和小小唇瓣……左邊胸口,不知怎的有力地重重敲擊著,他嘴唇有些發幹,目光不由自己地灼熱起來。


    他想起了那一個夜晚,自己衝動惡意想懲罰她的那個吻,卻沒料到那個吻反而令他一時失了神,渾然忘卻自己本來目的。


    她的嘴唇柔軟而甜美豐潤,仿佛最鮮豔誘人的果子,正等待著有緣人來摘取。


    不知未來,哪個幸運兒能采得這朵宜喜宜慎,宜室宜家的解語花?


    不知她……是否已經有心上人了?


    刹那間,齊鳴鳳突然嫉妒起那個該死的男人,不管他存在不存在,又姓什名誰。


    他花了足足三個心跳辰光才強抑下這莫名洶湧襲來的妒意,可是無論用盡多少的理智,還是無法將手指自她柔軟的雲鬢邊離開。


    最後,他長長歎了一口氣。「睡吧,和食物相比,此刻你最需要的應當是好好地,無煩無憂地睡上一覺吧。」


    溫府正值風雨飄搖之際,而這雙小小的肩膀,多年來不知已頂住了多少狂風暴雨。


    齊鳴鳳的理智瞬問暫時停擺,下一刻,他竟低下頭去,蜻蜓點水憐惜地輕吻她的額頭。


    無關風月、情欲、霸道、懲罰或占有,隻此幽幽一吻,輕得仿佛一落下即消逝的初生雪花。


    卻奇異地在默默間,落地生了根。


    隔日晌午。


    齊鳴鳳又在門外徘徊猶豫多時,一旁的婢女手上捧著托盤,偷偷地瞄著主子。


    「公子,婢子可以端進去了嗎?」小婢女忍不住小小聲問。


    「當然是你端進去,總不該由我拿進去伺候她吧?」他停住腳步,皺起眉頭,突然又改變心意喚住了她。「等等……還是給我吧,你可以下去了。」


    「……是。」小婢女忍住一聲低笑。接過托盤,他麵色有些僵硬,在推開房門的那一刹,還是不知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


    可是她的死活,已經成為他心上牽掛著的一件事,再也沒有辦法漠視或當作不存在了。


    齊鳴鳳靜靜走近她,在桌上放下托盤,正要過去喚醒她,卻發現秋桐睡得並不安穩,無意識地夢囈著,「娘……娘……」


    他心倏地一陣揪緊了。


    娘……她也夢見了她的娘親嗎?


    在她夢裏,她的母親是否正在為幼小時候的她梳發、結辮子?


    他的眼神柔和了起來。


    「娘……」她蒼白的小臉布滿冷汗,喃喃道:「娘……別賣我……我會聽話……別賣我……求求……你……」


    齊鳴鳳悚然一驚,瞬間變色。


    「給弟弟吃……都給他……求求你……別賣掉我……」她的頭在枕上輾轉,不安地哽咽。


    他的心絞擰成團,卻莫名地憤怒了起來。


    她是給自己親娘賣掉的嗎?她的娘怎狠心放開得了手?不是自己十月懷胎骨血相連的孩子嗎?


    就連他娘……處境淪落至地獄般的火窟中,也還是將他帶在身邊……齊鳴鳳痛楚地閉上了雙眼,顫抖地深深吸了一口氣。


    話說迴來,他寧可當初母子倆緊擁著彼此爛死在路邊,也不願娘為了養活他倆,而……他硬生生斬斷迴憶,不願再記起。


    「醒醒。」他端過托盤裏一碗燉了六個時辰的老參雞湯。上頭猶飄散著騰騰熱氣的藥材香,輕喚著她。「醒過來,睜開眼看看我。」


    秋桐隱隱約約聞到了那股子香氣,也迷迷糊糊間聽見了一個熟悉低沉威嚴,卻又異樣溫柔的聲音,刹那間,如黑膠般黏膩糾纏可怕的惡夢驚卷著、扭曲著逃退而去,她像在黑暗大海中溺水的人一樣,拚命攀附住那一絲光芒,一個低沉、穩定、霸道的力量。


    他就在她的身邊。好累好累……沒有力氣睜開眼睛……但她還是掙紮著,推開沉甸甸的疲憊與倦意,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


    她的意識逐漸恢複了,可在擺脫麻木昏亂後,首先感覺到的是鬢邊不斷鑽刺而入的疼痛感,像把鋸子般拉鋸著她的頭。


    「痛……」她唇邊逸出脆弱的呻吟,喉頭如火灼燒。


    「你一定得起來吃點東西,否則身子撐不住的。」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自禁的溫柔。


    「水……」


    「水?」齊鳴鳳放下雞湯,忙起身去斟了茶,一時倒得太滿潑了出來,想先找塊布抹,可一瞥見她重複喃喃著水時,馬上把布給忘了,三步並作兩步拿著茶迴到床邊,伸手扶起了她。「水來了。 」


    因為他的動作太大了,害秋桐軟軟的身子急促一傾,咚地一聲,腦袋撞上了雕花床架。


    「好痛……」她從劇痛中驚醒過來,抱著頭哀一長叫,小臉苦成了一團。


    「呃,」他有一絲手足無措地瞪著她,一瞬問扶也不是放也不是,大手遲疑地揉了揉她的後腦勺。「是……那兒疼嗎?」


    「不是那兒,是這兒……」她指指腦袋左側,神情悲慘地緩緩抬頭,驀地一呆。


    鳳、鳳……眼見她張大嘴傻住,一副活見鬼的模祥,齊鳴鳳心下頓時一陣不是滋味,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對,是我沒錯,你沒眼花。」他粗聲粗氣道,大手猶是不爭氣地悄悄移到了她腦袋左側,輕輕揉起來。


    秋桐大病初愈,才剛剛醒來,又遇上這麽大的驚嚇一或是打擊?整個人呆呆地望著他,腦筋一片空白,完全說不出話來。


    「你……剛剛是存心壓著我腦袋往床柱上砸的吧?」迴過神後,她驚疑不定地瞪著他。


    昏睡中發生的事她完全沒印象,此刻腦袋瓜裏記得昏厥過去之前,他兇神惡煞的模樣。


    「沒錯!」齊鳴鳳一時氣結,不悅地狠狠白了她一眼。「最好在你心裏我就是有這麽心狠手辣。」


    她愣愣地望著他,不明白他是在氣什麽?


    他明明就很兇,這點不是有目共睹的嗎?


    可是當地稍微敢直視他臉龐的時候,突然發覺有點不對勁。他氣色不太好呀,眼眸底下有著淡淡的暗青,兩隻眼睛都是,而且下巴還冒出了一片亂糟糟的初生胡確。


    她情不自禁地抬手輕觸碰他的下巴,衝動地問:「你看起來好累的樣子,是不是沒睡好?為什麽?是因為我嗎?」


    齊鳴鳳一震,雙眼注視著她,目光更加深幽複雜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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