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府!


    年邁的詹徽身著布衣,手持木瓢,正專注地澆灌著他所種植的那些花花草草。


    清幽的花園在詹徽的精心打理下顯得秩序井然,這小花園中並無過多色彩斑斕的花朵,取而代之的是梅竹鬆蘭,盡顯其高雅的品味。


    今日豔陽高照,端是好天氣,讓人心情愉悅。


    院子裏驟然飛來四隻喜鵲,站在鬆枝上渣叫,仿佛在唿喚著同伴,很快,又飛來五隻,爭先恐後鳥鳴仿佛在報喜。


    詹徽停下手中動作,抬頭看向喜鵲,嘴角微微上揚,眼中露出幾分驚喜。


    在傳統裏,喜鵲臨門乃是吉兆。


    他放下木瓢,緩緩走近鬆樹,想更仔細地看看這些帶來好運的鳥兒。


    “老爺!”


    管家快步走來,詹徽迴頭皺眉,示意管家小點聲,不要驚到喜鵲。


    管家低聲問道:“老爺,駙馬爺說今個天好,讓老爺出去走走,別整日在家中讀書,悶得慌!”


    詹徽站在鬆樹下,說道:“既然天好,就把屋裏的東西拿出來曬曬吧!”


    “是!”


    管家立馬帶著仆人將桌椅從抬了出來,還有一個箱子,管家不斷的叮囑小心些抬,仿佛裏麵裝的是什麽寶貝。


    箱子被打開,裏麵並沒有金銀財寶,也不是什麽古玩字畫,隻有一件疊的十分整齊的舊衣服。


    準確說是一件舊官服,繡著仙鶴補子的朱紅袍服,還有一件梁冠和玉帶。


    這是詹徽升任兵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時,永興皇帝賞賜給他的一套行頭。


    雖然現在不當官了,但詹徽一直很珍惜的保存著這件象征榮譽的袍服。


    這件衣服,就是他的一生!


    同樣也是天下讀書人窮盡一生,夢寐以求的東西!


    “喜鵲臨門,看來今日有貴客要來啊!”


    詹徽迴首看著那一抹朱紅,神情複雜,更多的還是釋懷。


    像他這樣的臣子,曆朝曆代都沒有幾個有好下場的,可他卻平安落地了,無疑是一種幸運。


    府外,一輛馬車停了下來,老樸輕聲說道:“萬歲,到了!”


    朱雄英挑開簾子,從馬車上走了下來,又把大孫子抱了下去,卻看到詹府大門敞開,門口被清掃的幹幹淨淨,還潑水降塵。


    “皇爺爺,這是誰家?”


    朱雄英低頭說道:“這是你小姑姑奶奶家,也是一位老臣的家,這位老臣於朝廷社稷有大功,曾經是皇爺爺身邊的肱骨之臣!”


    小念有些聽不懂,又問道:“那這位老臣現在還是嗎?”


    “是!”


    朱雄英沒有任何猶豫,堅定說道:“他永遠都是!”


    “老爺,老爺!”


    管家一路小跑,衝進大堂,快速說道:“陛下帶著皇長孫駕臨咱們家了!”


    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詹徽已經預料到有貴人登門,可沒想到竟然皇帝親自帶著皇長孫來了。


    “快,召集府中所有人,隨老夫一同迎接聖駕!”


    說著,詹徽拄著拐杖,連忙走了出去。


    “草民叩見陛下,叩見皇長孫殿下,聖恭萬安!”


    從離開朝廷後,這是詹徽第一次再見皇帝,整個人伏在地上,很是激動。


    對於詹徽來說,皇帝是讓他幹了許多髒活,名聲受損,可同樣讓他位極人臣,風光無限,成為永興朝第一文臣。


    他對皇帝沒人任何怨恨,相反,很是感恩,皇帝給了他追求了一生的東西。


    士為知己者死,就算皇帝現在要他的命,心中還是感激,發自內心的感激。


    “起來吧!”


    朱雄英微微頷首,說道:“你這一聲草民,差點讓朕沒反應過來,有些不太習慣,還是稱臣吧!”


    詹徽確實上了年紀,頭發胡子白成一片了,起來的時候都要有人扶著才能起來。


    “謝陛下!”


    皇帝隻帶了一個貼身太監和侍衛,看來是不太想讓人知道,他來找詹徽。


    走到花園處,朱雄英突然停了下來,誇讚道:“弄的不錯啊!”


    “胡亂種了一些草木,讓陛下見笑了!”


    “確實不錯,比宮裏的花草養的都好!”


    詹徽幾乎每日都要精心打理,養的肯定好了。


    詹徽慷慨道:“陛下若是喜歡,盡可移去宮裏!”


    “君子不奪人所愛啊!”


    朱雄英離開了花園,繼續走著,看到大堂外曬在外麵的那件袍服,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走進大堂,詹徽立馬吩咐府人上茶,朱雄英讓宜倫公主把大孫子帶走玩了。


    朱雄英喝了一口茶水,不熱不涼,剛剛好。


    “詹卿喝的茶水,不比宮裏的貢茶差多少啊!”


    詹徽笑了笑,說道:“不瞞陛下,這些新茶都是托人從江南運來的,都是二茬,比不上宮裏的茶,隻能委屈陛下了!”


    這種小事,就別和皇帝打馬虎眼了,沒有意思,從哪來的就老實說,他這個身份地位,即便不在朝廷了,喝點好茶都不為過,皇帝不會追究什麽的。


    “不委屈,朕也沒有什麽講究!”


    朱雄英放下茶杯,朝著外麵看了一眼說道:“你別緊張,朕就是在宮裏煩悶,帶著皇長孫出來走走,正好路過你家門口……”


    “是,晌午也快到了,臣已經命府上準備好了飯菜,陛下和皇長孫殿下就留下吃頓飯吧!”


    正好路過……這是不可能的,詹徽心裏明白的,皇帝肯定是有事來找他。


    “吃飯不吃飯的,其實也不重要,吃也行,不吃也餓不到!”


    朱雄英撩著衣服,說道:“就是這幾日,朕時常懷念曾經輔佐朕的那些老臣,如果還都在,朕能省不少心啊!”


    詹徽歎息道:“陛下不必太傷感,人總會老,總會走,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總有新人代舊人!”


    朱雄英悠悠說道:“老話說,衣不如新,人不如舊,就朝廷所謂的青年才俊,良臣幹吏,比你們當初那一批老臣差遠了……”


    “韓文正,傅尚書,董先生,還有鬱新那個老摳,這些人才是真正的朝廷棟梁,朕的肱骨之臣……”


    “自詹卿走後,朝廷還有幾個能辦實事的臣子!”


    皇帝的意思詹徽明白了,連忙說道:“舊衣貼心,可舊的怎麽都不如新的貼身,新人久了,也成了舊人,貼身也貼心!”


    不管是不是試探,詹徽都不想迴去了,他此生的使命已經完成了,後世史書所載,永興新政,必然會有他的名字。


    如今能平安落地不容易,而且朝廷已經沒有他的位子,而且他年紀大了,確實幹不動了。


    走了就是走了,再迴去,讓人說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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