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明羅白天睡足了時辰,晚上自然不可能老老實實地待在房間裏。玄明知道他的心思,倒也並未點破。


    等到道長端著空碗離開之後,小魔物就偷偷下了床,悄無聲息地出去尋找走失的魔卵。


    老爸曾說,他是天地間的第一頭真魔,而這魔卵將來孵化出來的將會是第二頭真魔。即使迦明羅身為阿爹阿娘的親生兒子,地位與之相比也是有所不及。原本他還有點不服氣……


    不過白天他從玄明口中得知自己還有一個弟弟,而且還未出生就夭折了。初時雖然有所抵觸,現下卻也想得分明。要是魔卵可以複活弟弟,也算是好事一件。


    「跟我爭寵?哼,它想都別想!」


    迦明羅的心眼兒比誰都小,凡事皆以自己為先,當然不可能容忍別的孩子分去父母對他的寵愛。好在魔卵現在由他保管,隻需好生調|教,不信對方翻得出多大的風浪!


    他從屋裏出來,已經拿定了心思。索性不再猶疑,調動魔源仔細探查起了魔卵的下落。


    青陽觀在迦明羅眼中著實寒酸了不止一點半點,白天尚未看得真切,晚上摸查一遍以後便有了更深的體會。遺憾的是,魔卵已經不在道觀之內了。從它遺留的氣息來看,它很有可能按照原路返迴了他們今日路過的某個地方。


    它想找到那個土坑?還是迴到昨晚暫住的小屋?


    迦明羅猜不到一顆“卵”的心理,卻也隱約感到不妥。他最擔心的就是魔卵會重新迴到虛坑,到時候輪迴之樹不曉得又會發生何種變故……


    想到此處,小魔頭不敢耽擱,趕忙溜出青陽觀,順著那道微弱的氣息一路勘察。


    他卻不知,此時銀霄也正因為道爺的托夢,孤身來到了附近。而魔卵又有著尋找母體的天性,不知不覺就被國師體內的妖元所吸引。


    當此之時,圓月高照。夏夜的涼風裹攜著尚未蒸發的水汽,營造出似真似幻的夢寐場景。


    銀霄行至此間,忽見一株枝繁葉茂的梨樹矗立於一間木屋之前。樹上結著大大小小的果子,雖是一副缺乏養份的幹瘦樣子,但是勝在數目眾多,看上去倒也分外喜人。


    而這梨樹背後的木屋,板材早已發黑,像是有些年頭了。之所以屹立不倒,或許是最近一段時間有人做過修繕,令它維持住了起碼的構架。


    “奇也怪哉。”在這種荒郊野外,居然有人修建房屋。


    再者說來,此地的土質奇特,與他當年來的時候大不一樣,明顯不再適合植物的生長。這屋子的主人也是神通廣大,竟然種活了這等嬌弱的果樹,還令它成功結出了果實。有機會的話,他倒想見一見那個人呢。


    銀霄站在樹下,滿頭銀發如瀑,一襲白衣勝雪。好似天地之間,唯有這抹身影絕世而獨立。


    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掃向地麵,驀然瞧見一個吃剩的梨核。從它的顏色可以得出許多信息——比如不久之前剛好有人來過這裏;比如那人定然十分落魄,否則不會看上這種發育不良的野梨……


    青陽觀離這兒不遠,那個人一定不曉得附近就有道觀。可見對方也是初來乍到,對周圍的環境並不熟悉。


    銀霄不是一個好奇心旺盛的人,他來這裏的目的僅僅是為了驗證道爺托的那個夢是否有用。天亮之前必須趕迴臨城,以免讓人發現他來過這裏。他的時間所剩不多,必須盡快趕往青陽觀才行。


    道爺如果還活著,那就當作誤會一場,估且與他們敘敘舊也不錯。假若道爺果真仙逝,說不定虛穀子知道一些細節,也能為他尋找風兒提供一點便利。


    這間木屋,隻能等待以後有緣再來查訪了。


    他最後看了一眼麵前的小屋,以及頭頂的樹冠,暗歎一氣,準備離開。


    恰在此時!一道白色的虛影疾疾掠來,有如一道寧靜無聲的閃電,直接衝向銀霄腹間!千鈞一發之際,幸而後者反應及時,原地側身一轉,好歹躲了開去。


    銀霄來不及細看,周身便被一股玄妙的氣息籠罩,體內妖元竟然為之一空,仿佛被某種力量牽引離體!自他出生以來,首次遇到這種情況,內心不敢大意,連忙向後退避。


    他乃天域妖族,攻伐手段全賴一身妖力。想當年初到凡間,就是妖力被封,才會處處受製。無奈他的體質天生不宜習武,加上在這方麵天賦平平,以至於至今沒有多少武藝傍身。


    現下乍然失去妖力,便和凡人無異了。


    那團白|花花的物什好像知道克製他的手段,故意勾|引了妖元,令他陷入尷尬境地。第二次撲來,已經勝券在握!


    “好邪氣的東西。”銀霄衣袂翻飛,單手捏了一個指訣,迅速地扔出一道陣腳符。


    曾經還在天域的時候,他最擅長的就是符陣。饒是今日身在凡間,妖力受到壓製,也絕非任人宰割之輩!一旦他將陣法列出,縱使八大毫俠在此也會落得灰頭土臉的下場。


    符陣最大的優勢在於代價小、威力大,輕而易舉就能造成大麵積殺傷,而且功能多樣。但它也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需要時間和媒介,用於鋪設陣腳……


    魔卵看穿了他的把戲,速度立時飆升到極致,不管不顧地撞向國師!


    「娘!」迦明羅一路追蹤而來,正好看到這幅場景,當即發出一記無聲的怒吼!


    魔卵似乎對他有所畏懼,速度乍然一滯。原以為它會就此收手……不料銀霄因為小魔物的出現,動作有所遲緩,居然讓那邪物趁勢鑽進了腹中!


    迦明羅目睹此事,目眥盡裂,心中悔恨交加。遂見他飛奔到國師麵前,顫抖著雙手,小心翼翼地摸向對方的腹部,哽咽道:「這東西果真心懷鬼胎,我怎麽就沒有早點發現呢!」


    “風兒,風兒……”銀霄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會在這裏遇到崽崽。當即俯抱住對方,生怕這一切都是幻象。


    自從風兒被人綁架,他就沒有一刻安心過。這些日子更是悔恨難當,怪自己沒有看顧好孩子們。如今老天開眼,總算讓他們父子團聚了!


    ——娘的懷抱,好香,好暖,和老爸的截然不同。


    小魔頭把腦袋埋在對方懷裏,恍惚了好一陣兒,才紅著臉退開半步,抬頭看著多日未見的國師。想了想,用唇語問道:「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還有,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很好,別擔心。”銀霄撫|摸著他的側臉,表情帶著喜悅,眼中卻掩藏著傷痛。他有很多話要說,卻又說不出口。最終隻能顧左右而言他:“剛剛那是什麽?”


    「……我也不知道。」小魔頭撒了謊,他明明知道,可是不能說。


    魔族、魔卵、地底冥宮、輪迴樹……這些都是天大的秘密,每一樣都足夠驚世駭俗。他不敢肯定阿娘是否能夠接受得了,所以幹脆來個一問三不知。


    銀霄不忍心為難他,再加上身體沒有什麽不適,也就暫時放棄了詢問。他把崽崽抱起來,征求孩子的意見:“跟我走,好不好?”


    迦明羅點點頭,一手攬住大人的脖子,一手把住對方的肩頭。兩隻眼睛仔細端詳著近在咫尺的麵孔,神情前所未有的認真。


    「你的左手受過傷嗎?」他問。


    銀霄的睫毛顫了顫,垂下眼簾,輕聲說:“嗯,以前受過傷。怎麽突然問這個?”


    小魔頭繼續看著他,搖頭不語半晌,突然湊過去親了一下國師的臉頰,無聲地喚出那個親切而神聖的稱唿:「——娘。」


    “你……你剛剛叫我什麽?”


    「阿娘,」迦明羅見他如此驚訝,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解釋道,「先前叫過的,現在隻是接著叫。」


    “哦。”銀霄心裏說不出的失望。


    他還以為風兒發現了什麽,終於肯認他這個“娘”了。原來隻不過是因為陸演讓他這麽叫,他才這麽叫的。同樣是一句“阿娘”,意義卻是天差地遠。


    天色愈晚,是時候迴去了。原先的計劃臨時取消,還是改天再來拜會諸位道長吧。當務之急,是把崽崽帶迴去安頓。他再也不能忍受父子分離的痛苦了。


    迦明羅畢竟年幼,因此一點也沒有察覺到母親低落的情緒。他的小腦瓜早就已經被魔卵和阿娘的事情填|滿了,哪兒有功夫留心身邊的細節。


    迴去的路上,一向驕傲得像隻小孔雀的迦明羅破天荒說了很多話。盡管大部分都沒有實際意義,銀霄依舊聽得很認真。兩個人的心裏相互隔著一層窗戶紙,相處的氛圍卻有了極大的改善。


    「樹上的梨子是我摘的,一點也不好吃。」這一點,小魔頭不介意坦白。


    “改天給你買又大又甜的香梨。”銀霄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不要!那是老爸種的,再難吃我也要吃。除非娘再給我種一棵——要你說的那種。」


    “唔,娘的手受過傷……”


    「那就讓老爸來種,我們在邊上看著。」


    月色下,重疊在一起的身影漸行漸遠,父子二人的交談卻仍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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