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子夜時分,霸軍豪俠親自上門,向國師和魔皇進一步解釋今天在將軍府發生的綁架事件。他白天一整天都在軍營,所有事情都是迴來以後盤問了下人才了解了一個大概。之所以急匆匆地趕過來,原是為了洗清夏初雪的嫌疑。


    據他所知,自家愛人因為身體不適,今日起得晚了些。兩個孩子到達將軍府的時候,阿雪並未迎接他們,而是由管家吳伯前去招唿。本來是想讓兩個孩子先在書房溫習功課,等到晌午再給他們授課。沒想到,管家竟然背著主人把小王子帶出了府……


    迦明羅之所以會去將軍府,確實是因為帝葬生的提議;而帝葬生之所以跟師父說起這個,也確實出於夏初雪的提醒。不過這又能代表什麽呢?他們兩家交情素來不錯,把孩子招在一起教授功課,原是一片好意。要是這些也能作為把柄,那天下間可沒人再敢這樣熱心了。


    霸軍是一個嚴肅倔強的漢子,他相信他的伴侶是無辜的。憑著兩家的交情,銀霄當然也暫且相信了這套說辭。隻不過魔皇並沒有他們想象中那麽好打發。


    “照你這麽說,一切事情都是下人的過錯,與尊夫人無關?”艾辛澤的神態非常平和,甚至稱得上是笑容可掬。但是任何人麵對著他,都會感到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由始至終,魔皇的態度都是模棱兩可的。他似乎沒有向霸軍和他老婆追究責任的打算;然而一舉一動,又像是在暗示什麽。銀霄不是傻瓜,他猜想陸演也許發現了某些蛛絲馬跡,隻是不方便當麵言明;因此他也沒有完全放下戒心,隻是表麵上跟霸軍相互打著太極。


    霸軍至今也不知道銀霄就是陸演的媳婦兒,一心以為他們僅僅是因為孩子的問題才湊到一起。如今失蹤的是魔皇的愛子,又是國師府的客人,凡事自當以陸演的態度為先。


    “衙門正在積極調查此事,巡衛營也出動了大半人馬,相信事情很快就會水落石出。如果內子真的涉案,霸軍以項上人頭擔保,絕不姑息!”他到底不是包庇護短之人,言辭之間不偏不倚,講求以理服人。


    艾辛澤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眼神帶著戲謔,仿佛等待著好戲開場。但他既然沒有當麵駁迴霸軍的顏麵,也算默認了這種處理方式。


    三個人淺談即止,隨後各自陷入了沉默。生兒跟著大人焦慮了一天,這會兒正是乏累的時候,所以在銀霄懷裏慢慢睡熟了。屋子裏隻能聽到崽崽平緩的唿吸聲……


    約摸到了下半夜,魔皇手下的侍衛隊長首先迴來稟報,說是查到了傍晚出城的可疑車輛,很可能就是綁走小王子的那些人所乘坐的馬車。車轍印一直延伸到南郊,在官道的岔路口消失了痕跡。已經有官兵前去確認車子的下落,以及車上是否還有活人。


    魔皇坐在椅子上,穩如泰山。倒是一旁的國師立馬站了起來,抱著孩子上前一步,急聲問道:“告訴我確切的方位!你們還查到了什麽?”


    “這……”侍衛隊長默默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然後低頭迴稟道,“有一名柴夫看到小王子被一名中年男子帶往了郊區北麵的無人區。聽說數月之前,那裏突然出現了一個深坑,連附近的鳥獸都被驚走了,從此沒人再敢踏足那裏。”


    “既然找到了線索,那就立即展開搜尋吧。”霸軍也從椅子上站起身,大手一揮,決定親自走一趟。他倒要看看,誰敢在他的將軍府裏搗鬼!


    “且慢,”艾辛澤這時候終於開了口,結果卻唱起了反調,“此時正值深夜,若是出動重兵難免驚動百姓,而且還會打草驚蛇。吾手下的親衛速度快些,讓他們先去打探虛實。”


    霸軍轉頭看著他,硬朗的麵部輪廓看上去十分嚴肅。而他的語氣當然也好不到哪裏去:“你不信任我。”


    “事關重大,吾不相信任何人。”


    “好……好你個陸演!你有了兒子,便沒有朋友兄弟了。”


    “你說得對——愛妻早逝,吾膝下就隻有這麽一個獨子。含辛茹苦地將他養到這麽大,自然得看緊些。”魔皇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是對準國師的。他這番話的深意,想必也隻有對方才能明白。


    誰都知道魔皇現在是個鰥夫,膝下隻得這麽一個獨苗;誰敢打迦明羅的注意,可不是要跟對方拚命嘛!銀霄是迦明羅的生身之人,按理說他更應該看護好分別多年的親生兒子,可是風兒偏偏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


    要說艾辛澤完全不生氣,那是不可能的。畢竟他之前就從手下口中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國師今天沒有陪著孩子們,其實是去跟平流王私會……就算他再大度,也無法在老婆和兒子雙雙“出事”的情況下依然當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


    銀霄聽了這話,身子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兒子丟了,他的責任最為重大。


    看著旁邊的兩個人全都無言以對,艾辛澤這才站起來,負手往外走去。直到出了廳堂,才遠遠丟下一句:“國師與將軍都請留步吧。這是摩國的家事,無需外人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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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皇的心機一向深沉,這次也不例外。


    莫名出現的深坑,而且還能自行移動……這些描述雖然簡單,卻讓他迴想起了一件久遠的往事。因此他必須支開銀霄和霸軍,孤身前去查看具體情況,以免被人得了先手。


    即使身為天地間的第一隻魔物,其實艾辛澤也不知道“魔”這種東西究竟是如何產生的。他最遙遠的記憶便是停留在來到凡間的那一天,他像初生嬰兒一般睜開眼睛,透過重重霧靄俯視這個世界。那時候他還沒有形體,人類也還沒有產生,大地一片荒蕪。


    ——他迴頭看了一眼自己“出生”的地方,那是一個巨大的黑洞。當他想要迴到洞裏去的時候,它卻自己一點一點地縮小,最後徹底消失不見了。


    那個黑洞是否通向另一個世界?洞中是否存在著真正的魔源?這麽多年,艾辛澤一直在追尋魔物的源頭,可是終究一無所獲。他隻知道,凡間每隔幾百年就會出現這種會移動的土坑,持續時間在一個月至一年不等。每當土坑出現之時,地底的魔氣就會被無形的外力影響,變得豐裕而躁動。


    直覺告訴他,這種土坑也許和他“出生”時的那個黑洞有著些許關聯。隻不過它的出現幾乎沒有確切的規律,時間一長,艾辛澤自己也沒有過於放在心上。後來,他在地底魔窟陷入沉睡,便把這件事情徹底拋開了。


    陸重魘和其他五位始魔一同潛入凡間那段時間,除了一開始就灰飛煙滅的四隻魔物,剩下的兩個也都接到了魔王的委派,讓他們留意這種奇異現象。然而事不湊巧,那幾百年正好是土坑潛伏的階段,所以他們始終沒能發現它的形跡。緊接著,艾辛澤被引渡到凡間,卻因為奪舍的關係失去了記憶,更加無力查證此事。


    沒曾想,時隔多年,今天居然意外見到它的真容……


    “同類的氣息。”當此之時,魔皇已經來到這個具有傳奇意義的土坑旁邊。他抬頭仰望著天空中的明月,似乎想到了幼年時期的記憶,眼神之中充滿懷念。


    天生地養的魔物,沒有父母,沒有兄弟。能夠讓他常年記掛在心裏的就隻有這個奇奇怪怪的土坑。


    地上的草皮仍然濕著,雨水從高處匯集到這裏,形成一股股細流,淌進深不見底的土坑之中。那裏麵的植物明顯和周圍格格不入,一看就是從其他地方遷移過來的。常人必定很難想象,一個“洞”竟然可以自動遷徙。


    是它,沒錯!艾辛澤能夠感覺到兒子的氣息就在這個洞裏。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些綁匪無意中發現了這個奇怪的土坑,同時又因為懼怕魔皇與國師的搜捕,所以病急亂投醫,將小王子丟棄在了這裏。


    如果換成凡人的孩子,在這種境況下焉能活命?所幸迦明羅是魔族的少主,抗打抗摔,皮實得很。


    既然已經找到了這裏,艾辛澤反而沒有先前那麽焦急了。當然,他的心情暫時是不可能平靜下來的——相比於找到兒子帶來的安慰,他更加在意這個土坑對魔族而言是否具有更加深遠的意義。如果它就是魔物的起源,那麽,會不會有源源的“魔王”從這裏產生呢?


    艾辛澤不需要兄弟和同伴,他心裏謹記著一句老話:天無二日,國無二君!找到魔源,然後銷毀它,或者吞噬它。這才是他一直以來想要做的事情。除此之外,絕對沒有別的選擇。


    他再次抬頭看了一眼夜空中的明月,而後縱身一躍——徑自跳入了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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